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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熙……”裴恭的眉頭皺成了解不開的結(jié),面前的人他好像認(rèn)識,又覺得好像陌生極了。 方岑熙的頭輕輕垂著,全然沒有半點(diǎn)意識。 他披散著頭發(fā),臉上毫無血色,如同紙一樣蒼白。 就連那雙一貫惹人貪看的含情眉眼,此刻被用黑色綾布蒙了起來,好似是生怕被他多看一眼就會惹上禍?zhǔn)隆?/br> 不止如此,方岑熙嘴里還被塞著一只桃木雕的辟邪蟬,額前更黏著朱砂畫的姜紙符咒,就連身上也帶著明顯的傷,衣服更是被換成了抄滿咒印的黑色直身。 裴恭都不敢想,方岑熙被塞進(jìn)棺材之前,到底在這地方受過多少罪。 裴恭只覺得難以置信,他不懂這些道家玩意,可眼前的場景能讓他分分明明辨別出來—— 這些人將方岑熙當(dāng)作了妖邪,不留一絲半點(diǎn)尊嚴(yán)和余地。 一個活生生的人,被他們蒙住眼睛看不到周遭,堵住嘴說不出話語,用銅絲綁著動不得分毫,就這樣被像個祭品似的,縛在棺材里等死。 那該是何般絕望的場景? 裴恭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揉碎了。 他壓制住自己激奮的情緒,努力放輕聲音靠在方岑熙身邊:“不要怕。” “我能解得開,很快就能。” 裴恭不愛吃魚。 不僅是因為魚腥味令人難耐,更因為挑刺這事麻煩,一不小心就有卡喉危險。 可是現(xiàn)下替方岑熙解開那些銅絲時,他忽然卻又仿佛多出來了無數(shù)耐心。 寒風(fēng)凜冽,很快吹得人指尖僵木,連彎曲都變得十足困難。 可裴恭根本顧不上管,只還滿口安撫著飽受罪責(zé)的方岑熙:“岑熙,你再忍一忍,很快……很快就好……” 棺材里冷的厲害,裴恭只能貼著方岑熙,企圖帶去點(diǎn)滴溫度,又生怕再弄疼方岑熙一絲一毫。 方岑熙本就是個文弱書生,像枝被放在溫棚里精細(xì)培育的花。 他在香海一推便倒,看著點(diǎn)狼血都會暈,他經(jīng)不得風(fēng)吹,經(jīng)不得雨打,哪里能受眼下這樣的罪? 如今方岑熙身上是冷的,人虛弱無助,氣息如同游絲,裴恭看著便只覺得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創(chuàng)了一下,只覺得痛意一陣又一陣涌上心頭。 他便只好又似自言自語道:“沒事了,岑熙,我來了。” “你的三爺找你來了。” 方岑熙好似是有了一點(diǎn)點(diǎn)意識,恍惚是在他肩頭輕喃了兩聲,卻又因為那木蟬翅膀卡著嘴角,說不出完整的字來。 裴恭瞧著虛弱無助的方岑熙,心下全然都是無章的雜亂。 他想抬手,想替方岑熙拂去那些限制感官的破爛玩意,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逼仄的棺材內(nèi)壁擋得根本無法彎曲大動。 裴恭皺起眉頭,心下著急,卻又無可奈何。 沉默片刻,他索性橫了橫心,頷首垂眸,咬住方岑熙額前的符咒和蒙住他眼睛的綾布,側(cè)過臉一股腦全扯了下來。 方岑熙雙目輕闔,鴉睫垂覆在眼下,透著種好似讓人輕輕一碰就會徹底碎掉的脆弱。 裴恭一時間連大氣也不敢再出,只想把那剩還堵在方岑熙嘴里的木蟬也弄出來。 他小心翼翼地湊到方岑熙臉側(cè),輕銜住那半截木蟬尾巴。 不料木蟬的翅膀正卡著方岑熙嘴角,倒是卡得嚴(yán)絲合縫,若是硬扯,定會戳傷方岑熙的嘴角,眼下境況,根本沒辦法輕易拿出。 可嘴里卡著這種東西會有多難受,根本不難想。 裴恭便又干脆利落地歪歪頭,使勁朝方岑熙貼得更近,近到幾乎要貼住方岑熙的唇瓣,近到方岑熙微弱的鼻息都撲在他面兒上。 方岑熙的睫毛就那樣在裴恭臉上輕輕地劃,鼻梁也捱著裴恭的臉頰,細(xì)膩柔滑,好似是塊上好的玉。 裴恭咬了三次,終于使上了勁。 他瞧了瞧近在眼前的方岑熙,這才閉眼免得意亂情迷,一鼓作氣將木蟬輕輕一推,錯開玉蟬卡在方岑熙嘴角的翅膀,隨即干脆又利落地叼去他嘴里那木蟬,徑直吐在地上。 桃木蟬做得粗糙,裴恭不免啃了一嘴樹皮渣子。 裴恭頷首,滿臉嫌棄地啐幾口那桃木渣,太眸瞬間,便鬼使神差地吻住了方岑熙的眉心。 裴恭微怔,只覺得渾身一個激靈。 他唇瓣下的眉頭,細(xì)膩柔滑,帶著微微涼意,還渡著酥酥麻麻的感覺,一下子漾遍了他全身。 可被吻住的方岑熙卻沒有半點(diǎn)要醒來的動靜。 裴恭垂眸瞧著,只覺得自己心里有一千一萬個害怕。 他不是怕這詭異的祭祀,不是怕這吹著寒風(fēng)的孤墳,他怕方岑熙那眼睛再不睜開,怕身邊的人一個接著一個離開,怕自己來的太遲讓方岑熙被淹沒在絕望里。 他攬住方岑熙的腰,一把便將人拖出那局促的棺材,隨即自己扣住邊沿,麻利地一躍而出。 日頭已經(jīng)開始西沉。 茫茫四野,夕陽如血。 他緊摟著方岑熙,幾番輾轉(zhuǎn)尋見一間廢棄的破茅草屋,便忙歇了步子生火,用斗篷將方岑熙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把人緊緊摟在懷中。 “岑熙,沒事。” “沒關(guān)系,不會有事。” 雖然都是勸慰方岑熙的話,可沒有人應(yīng)他,更像是裴恭在自言自語。 但饒是如此,裴恭卻依然不肯停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