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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圈椅,好茶水果地招待著,恍惚間不是被帶來問罪的嫌犯,反而像是個被請來的貴客。 于子榮見得裴恭落座,才關(guān)上門連連嘆著氣又拱拱手:“委屈三爺了。” 裴恭匪夷所思地撩眸瞥一眼,并未多置言。 于子榮便又道:“三爺是知道的,這地方人人都看得,這兩日只有三爺手里帶著刀。” “何況,這獄卒當初抓您時言語甚是不客氣,這是好些人都見著的事。” “這事不管怎么看,您都是……” 裴恭冷聲道:“有證據(jù)就抓,沒證據(jù)就去找,跟我在這廢什么話?” “你不是著人整天看著的么、我在哪你們能不知道?” 于子榮默了默:“三爺誤會了,小縣是怕您再遇到危險,這才著人保護。” “您才到香海幾天?怎么次次泛牢獄之沖?這定然是有人刻意陷害。” 裴恭百無聊賴地坐在圈椅上,端著茶船玩上頭的杯蓋。 那蓋掩著杯沿幾乎要轉(zhuǎn)出花來,裴恭顯然沒怎么認真聽他說話。 一旁的縣丞連忙上前,說是茶水涼了,替裴恭換上一杯。 趁著裴恭騰手的空檔,于子榮才又道:“三爺可曾想過?兩日前小縣的衙役為何會誤將您拿了?” “正是因為有人誣陷告密,說得像模像樣,才將衙役們蒙騙過去,否則給我們十個膽子,也定不敢朝您動手動腳。” “如今雖說梁國公府是出了那檔子事,可國公爺終究還是先皇親封的爵位,哪里能讓您在香海受這種腌臜氣?” 裴恭聽著這番危言聳聽,審視的目光游移去于子榮臉上,忍不住冷嗤一聲:“什么叫出了那檔子事?” “怎么?”于子榮一怔,“裴三爺你還不知道?” 他擺擺手不再多言:“小縣冒昧,小縣實在冒昧了。” “小縣別無他意,只擔(dān)憂您一次又一次糟陷,小縣也是被拉扯著一次又一次與您見罪,這最終會是誰得好處?” “若是小縣猜得不錯,那方岑熙評事定跟您說小縣暴征橫斂,連著官銀案子都有貓膩難辭其咎吧?這真是天大的冤枉。” 縣丞也在裴恭身邊幫腔。 “您可萬萬不能被表象騙了,只怕有人是別有用心,拿您給我們這些地方官員做筏子,好邀自己的功業(yè)。” “否則怎么偏生您被抓,他卻不在?他所謂看到的線索,您當真看到了嗎?” “人心隔肚皮,縣尊和您都是頂好的人,這是被遭千刀殺的人耍了。” 言外之意早已分外明顯,話里話外直指方岑熙兩面三刀。 按照這番言辭,絲毫也不難再細想。 方岑熙便是借著從縣衙撈人,一邊給縣衙立威,一邊在裴恭面前做好人,還能趁著裴恭在牢里的空隙,去構(gòu)陷香海丟失官銀的案子。 “先前有前車之鑒,今日想來也是故技重施了。”于子榮語重心長,“三爺不能總是如此被動。” 裴恭壓了壓眉頭,忽又挑起視線瞧向那香海的縣令去。 胖頭鯰魚似的于子榮察覺到視線,忙又“情真意切”道:“還請裴三爺修書回京,說明這方岑熙用心險惡,請錦衣衛(wèi)或大理寺出面,治他的罪,至少也該替換個人來。” “我要是不寫呢?”裴恭百無聊賴地瞥著于子榮。 縣丞滿臉擔(dān)憂:“那可就不大好處理了,恐怕三爺又要招牢獄之災(zāi)。這次人證物證皆對三爺不利,縣尊被折騰得疲于應(yīng)付,恐怕沒法像上次似的輕輕巧巧地幫您了。” 案幾上的松墨被滟滟得磨勻在端硯里,紫毫毛筆也規(guī)整在一旁。 縣丞急忙上前沾兩筆墨,殷勤地將筆遞進裴恭手里:“三爺,不能再猶豫了。” “您跟這個方評事不對盤已久,眼下先下手才能為強,如若不然,誰知您之后還要被坑害到何種地步?” “縣尊對您講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誰為您好,您該是最能分辨。” 裴恭聞言,眉頭微微動了動。 于子榮見狀,轉(zhuǎn)眼瞧著縣丞,不動聲色勾起嘴角。 他們要抓的傻子,顯然不禁嚇唬,眼見得就要上鉤了。 于子榮笑道:“我說什么來著,三爺是開明人,定然懂道理,不會胡鬧的。” 縣丞也忙朝于子榮搭了個殷勤的笑臉:“縣尊說的是。” 裴恭聽著那一唱一和,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著毛筆在指尖轉(zhuǎn)兩圈:“既然如此,貴縣果真是受累了。”轉(zhuǎn)眼徑直在縣丞腦門上畫了個叉。 nongnong的墨汁滴落而下,隨即滴落在官員常服上,更將縣丞那張賊眉鼠目的臉染得墨漬闌干。 裴恭睨著他的愚態(tài),忍不住笑出聲來:“幾句危言聳聽,當我是傻子?” “你們?nèi)羰怯形覛⑷说淖C據(jù),大不了來抓我便是。” “于縣尊該不會是真以為我們裴家人都是嚇大的?”誰讓百姓流離失所,誰在城里拿錢接濟孤乞,是個人都該看在眼里,“我想信誰,想不信誰,輪得到你來教我?” 裴恭笑得森冷。 “就算方岑熙當真不是什么好東西……” “你們又有哪點能勝過他了?” ———————— 裴恭在縣衙折騰大半個時辰,最終還是全身而退。 待回到客棧,人群四下打量的視線仍沒從他身上退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