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虎皮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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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天庭做官,你可直升至三品文官,可喝酒吃rou,可痛快馳騁。”金身大佛看我不言語,接著說道,“作佛,你可成無上大佛,可不能喝酒吃rou,不能貪、嗔、癡,從此心如止水。” 許久,我嘆了口氣。 “我做佛吧。” 我心里一片苦澀,出奇的,腦袋上的金箍并未緊縮。 我六根已凈。 我佛圓滿。 金身大佛朝我揮了揮手,我只覺一身佛氣,內心空明下來。 我終于,成佛了。 菩薩朝我走來,伸出只手想要摘下我的金箍。 “這金箍,我能留著嗎?”我看著她眉間的痣,苦澀一笑。 菩薩點點頭,走了回去。 “謝謝。”我低聲說句。 最終,和尚歸位金蟬子,我成了斗戰勝佛,豬八戒封了凈壇使者的名頭同時身兼天庭的天蓬元帥,傻和尚和小白龍也被封了佛號。 一派圓滿。 金蟬子送我走出大殿,看著下方的眾生世界。 “你要回花果山嗎?”和尚看著我,靜靜地問道,我知道他是在寒暄,并不是真的問我。 我搖搖頭。 我,有些不想回去。我是佛。我一路上殺了上萬妖怪。我,已經忘了那些猴子猴孫。我,再也不是那個豎起旗子就敢與天兵大戰的齊天大圣。 齊天大圣,自從天庭招我看桃園的那一刻,便已經死了。 “我想去峨眉山,聽說那里風景優美,四周五十里沒有人煙。”我看著下方一處山峰,嘆了口氣,“那里,我能潛心修佛,心如止水。” “也好,掃凈六根,果然清凈不少。”和尚朝我點點頭,心滿意足的舒了口氣。 “以后,我便不再是陳玄奘,而是金蟬子,九世金蟬。”和尚看著下面蕓蕓眾生,低聲喃喃,“那小狐,也不再是小狐。” 和尚莫名其妙的加上了最后一句。我有些莫名其妙,卻又像是懂了。 “傻x。”我忽然說了這么一句。 “阿彌陀佛,成佛可不能罵人。”金蟬子一臉正經的朝我說聲佛號。 我倆哈哈笑了幾聲,便各自分開。 從此,他是高高在上的金蟬子。我則是安心守在峨眉山的斗戰勝佛。怕是再難相見。 我忽然想起來,已經三年了。 ………… 我在峨眉山開了小洞府,長寬高皆是一丈,只夠盤膝而坐罷了。 我想,我也不需要那么大。我只想靜靜地盤膝坐在這里,看云卷云舒,看滿天星河,心無波瀾。 一個身穿華服的白胡子老頭兒從天上火急火燎的飛來,許是有些老了,飛行不時有些踉蹌,配上那白發蒼蒼看起倒是可笑。 再飛近了些,我認出那白胡子老頭兒正是當年比我高出半級的弼馬溫。 “勝佛,勝佛。”老頭還沒飛近,就朝著我招呼道。 我從洞府走出,嘴角微笑的看著他落在我身邊,說了聲好久不見。語氣平淡似水。 “勝佛,當年小仙還與看院子的勝佛把酒言歡,如今勝佛已是大佛,小仙還是那九品弼馬溫。倒是唏噓。”弼馬溫嘻嘻笑著,算是朝我道喜。 我擺擺手,說聲王母和佛祖抬愛而已。 老頭兒不明所以的看了我許久,終于是呵呵笑笑。 “唉,當初我以為你這猴子最是多情,卻沒曾想看走了眼……也罷,看了勝佛如此,我也算是安心了。”老頭兒說著,轉過身去飛遠。 末了,空中傳來若有若無的一句。 “紫霞三天后與巨靈神成親,同結道侶之情。新婚大典定在第一重天的西天瑤池。” 老頭兒飛遠了。 我在原地呆呆站了許久,面無表情。 直到頭上金箍縮到rou里一寸,我才呵呵笑笑,轉身入了洞府,盤膝坐好。 饒是有太上忘情,我卻也始終能在眼前看到那個夕陽桃樹下,對我伸出劍柄的紫衣仙女。還有那耳邊繚繞的哭聲。 那金箍入rou,卻不及我心痛。 當晚,月色當空,一身白衣的太白抱了一壇桃花釀來找我。 “聽說你當了佛,不能喝酒。”太白哈哈笑笑,拍了拍懷里的酒缸,“這一壇才泡了三天,還沒發酵,只是有些香味的天水罷了。” “來,喝。”太白揮手化出兩個石碗,給我倒了一杯放在面前的地面上。 我看著面前的石碗,嘆了口氣,端了起來。 “沒曾想,我比你早當官幾百年,如今還是個跑腿的,你倒成了大佛。真是好命啊。”太白語氣有些羨慕,可是我卻聽出幾分調侃的味道。 我說太白,你就別笑我了。 “換做是你,你不一定愿意。”我說完,飲下桃花釀。果然并無酒味,入口溫潤,桃花香氣浸滿口鼻。 我放下碗,吸了口氣,空氣微涼,又抬頭看了看那月濺星河。 “三天后,紫霞成親,王母宴請群臣。”太白喝了口桃花釀,看著我低聲喃喃。 我點點頭,說聲知道了。 太白忽然笑起來。 “你就這個反應?只是一聲知道了?”太白摔了碗。 我點點頭。 “不然呢?” 太白不說話了。 “我是佛,心無雜念,六根清凈,四大皆空。一時紅顏百年之后便是白骨,空即是色。”我自言自語起來。 太白愣在那里。 “若是換了你,你怎么做?”我看向呆呆看著我的太白,反問他一句。 太白一咬牙,似是怒其不爭,又似是不知為何而怒,站起身來指著天,“若是我,我便……” 太白忽然停了下來。 “你便什么?”我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太白氣質蔫了下去。 “我便……去喝一碗喜酒罷。”太白低下了頭,看著腳下低聲喃喃。 說完,他舉起那一缸桃花釀,痛飲起來。 不多時,喝了個精光。 太白喝完便走了,臨走前看我一眼,嘆了口氣。 我見他眼中有些鄙視,有些不解,還有些同情。 我回到洞府,盤膝端坐,看那滿天星河,看那云卷云舒,看那朝霞遍地,看那晚霞染血。 三天,眨眼便過。 今天,紫霞便要成親了。 天邊那道紅霞,在峨眉山上照射出萬丈紅芒,將那些綠蔥蔥的樹葉枝杈全染了個通透。 紅芒遍目。 那邊的天空,紅霞鋪展,如潮水在天邊連成一片。紅得發紫的云彩中,我隱約看到一個身穿紫袍的仙子,正看向這里。 揉揉眼,再看去時,卻不見了。 “許是眼花了。”我咧嘴笑笑,抹了把臉。 今夜月圓。 戌時,明月高懸,不見繁星,唯獨那寒月綻芒。孤零零掛在天上。 我靜靜坐在洞府里,一動不動的抬頭看著空中的明月,面無表情。 心中唯有一片苦澀,雙手微微顫抖。可饒是那頭上金箍入rou一寸,我卻依舊直直看著那天空一輪明月。 太上忘情。 忘情,并非無情。只是忘記,一旦憶起,便是至情。 那輪明月在我眼中,是一個身穿紫衣,笑靨如花的仙子。卻又是一柄明晃晃的寶劍,劍柄鑲著普通卻漂亮的秀玉。 那金箍入rou更深。 我看著那輪明月,忽的哈哈大笑。 “斗戰勝佛,六根清凈,四大皆空!” 我站起身來,走出洞府,笑的猖狂。 “佛海無邊……可笑,可笑!” 月光照在我一身金黃的猴毛身上,映照出凄冷的光澤,不復桃園子里的溫暖。 我停了笑,低下頭來。 “我不做佛了。”我低聲喃喃。 頭上已經入rou三寸,幾乎見骨的金箍,忽的頓住,然后緩緩舒張下來。最后,從我頭上掉落在地。 聲音清脆。 “金箍棒,來。” 我招手。 那早已還給東海龍宮的定海神針,頓時將那東海龍宮攪了個天翻地覆,呼嘯著從東面朝我飛來,似是帶著幾分欣喜。 其上金光閃著紅芒,我知道那是上萬妖怪的血染紅了這件寶貝,也給它帶上了幾分戾氣。它沖到我手里,似是喜悅一般微微顫抖。 “當年我成了佛,便發誓不再用你,你恨壞了我罷……也好。今天,我便破個誓。”我看著手中棍子,輕撫幾下,嘴角忽的微笑起來。 月光下看去,有些殘忍血腥。如魔一般。 哦,對了,我本來就是個妖怪,本來就是神佛懼驚的……魔。 我冷笑起來。 “西游路上,你喝夠了妖怪的血。今天我便帶你嘗嘗,神佛的血。”我哈哈笑著,撕碎了一身不倫不類的袈裟,露出了最里面的虎皮裙。 金箍棒似是聽懂一般,嗡然輕鳴。 這一身虎皮裙,我始終穿著。這還是那個和尚遇見我的那天晚上,給我做的。篝火下,在我傳給他太上忘情之前,他把十世之前那個陳玄奘和小狐的故事告訴了我。 那個故事很老套,書生遇見狐貍精,然后糾纏一世,甜甜蜜蜜,第二世小狐死在書生面前,書生從此渡成了佛,之后便是九世為佛的金蟬子,一人之上萬人之下,一身佛法見妖便殺。 那天,陳玄奘死了。金蟬子活了。 直到,那天他看到觀音眉間的痣,與那狐貍精一模一樣。他忽然想起來那個叫陳玄奘的書生。 他想起來,他曾許下那只小狐繁華似錦的錦繡前程。 和尚說的時候,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