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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撩人 第7節

    這頭動靜極大,楊氏也看了過來,卻見自己女兒紅著眼圈,似乎十分害怕地道:“四meimei,你沒事吧!我方才腳滑了一下,不成想碰到了你……”

    柔止眼圈兒一下子就紅了,也不理會她的說辭,只是訥訥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將那方硯臺撿了起來,擦了擦灰塵。可硯臺碰到地面,早被砸得裂了好幾個口子,不論她怎么拼湊,都無法完好如初。她難過起來,倒是不哭也不鬧,只是呆呆地望著那硯臺,瞧著傷心極了。

    第9章 阿徵哥哥頭一次送我的禮物……

    夜深,三房的燈卻還亮著,柔止小小的身子躺在床上,她眼睛都哭得紅腫了起來,小小的身子一抽一抽的,連著林氏都看得難過起來,不住地拍著她的背,“扇扇,不難過了,阿娘再去尋一方硯臺來給你好不好?”

    她是知道女兒是個小財奴的,平日里給她的零花錢、壓歲錢,她都十分寶貝地省著,好不容易攢了那五十兩,卻愿意買一方硯臺,自然是因為十分喜歡的。

    柔止可憐兮兮地搖搖頭,她被淚水沖刷過的眼眸十分明亮,小小地打了一個哭嗝,“不要了,阿娘……”

    林含瑛傾身過去,拍了拍寶貝女兒的背:“你那三jiejie,心思太過惡毒,往后你不必再與她往來。”她想著今天下午見到的場景,便想冷笑。

    小女孩的那點兒彎彎繞繞的心思,楊氏怎么會看不懂?華柔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為自己辯解,說不是故意的,可眼眸深處可沒有半點兒自責與悔過之意!

    偏偏楊氏還得硬著頭皮為女兒辯解,又說什么回頭再將東西賠過來,呸!打量著誰稀罕她那幾個銅子兒?

    柔止眼淚又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實在是難過極了。

    她抽抽噎噎地道:“三jiejie還說,還說阿徵哥哥卑賤,配不上這樣的好東西……”

    那會兒華柔嘉一邊紅著眼眶道歉,一邊又在呆愣愣的柔止耳邊說著這樣的話,叫柔止愈發不能理解。

    林含瑛的臉色愈發沉了。她道:“扇扇莫哭,你要是哭了,豈不是如了她的意?”

    柔止一下子便將眼淚止住了,只是睜著一雙淚濛濛的眼睛瞧著她,“阿娘,我好喜歡阿徵哥哥,我聽他邊上的善豐叔叔說,阿徵哥哥以前讀書很厲害的,但是還是經常被人欺負。我就想、我就想對他好一點,以后想起讀書來,就不會那么難過了……”

    她小小聲地道:“可是硯臺被打碎了……我怎么這么沒用,連阿徵哥哥的硯臺都護不住呢。”

    林含瑛的心一下子又酸又軟,酸的是女兒居然對許徵這樣上心,可卻也為她一片赤忱所動容。她拍拍柔止的背,說:“扇扇還小呢,你認認真真讀書,便是不認真也無事,有阿爹阿娘護著,誰也欺負不了你的。”

    此事,她絕不與大房的人善罷甘休。

    一次兩次,還說是女孩兒氣性大,可華柔嘉這般心胸狹隘,乃知道了惡毒的地步,若是再忽視,保不齊以后還要再做出什么對柔止有害的事情來。

    林含瑛心中下定了決心,面上卻還是憐愛地親了親柔止的額頭,又柔聲哄她幾句,答應她再買一方一模一樣的硯臺回來,這才轉身出了屋子。

    一出柔止的屋子,她方才柔和的臉色便迅速地沉了下來,吩咐侍女道:“去看看三爺回來了沒,請他到房中來,我有話要說。”

    華謙一進后院,便聽下人說了白日之事,聽說女兒受委屈,愈發心疼,等到見了面沉如水的妻子,便也嘆氣:“今兒的事情,我已聽說了。”

    林含瑛道:“實不相瞞,你不在的這三年,若非我性子強硬護著柔止,她不知道要在偏心的老太太和那生性惡毒的三姑娘手上吃多少苦頭!我說此話,便是要你表態,你若要息事寧人,可我卻不打算干息,柔止身子并不好,這樣傷心大哭一番,保不齊還要病一場,她大房管教不好女兒,憑什么報應到我的柔止身上?”

    華謙道:“此事我不好與大嫂說,明兒一早,我去找大哥談談罷。”

    華庭倒是個嚴父,只是他平日更多管教的是華江沅,想來對于華柔嘉這個女兒并不太過關注,倘或華謙出面這樣一說,華庭自然是不得不管的。如此一來,華柔嘉絕不會像之前那般只是道個歉哭兩聲就能過去,少不得要脫一層皮了。

    饒是華謙也覺得,這個侄女小時候看著還算可愛,如今一件件一樁樁的做出來,實在是太刻毒了一些,真不知道平日里楊氏都教了她些什么。

    林含瑛對這個結果倒是沒有異議,只是叫他進屋再去瞧一瞧柔止。可華謙去了,柔止好似看見倚仗,反倒哭得更傷心了一些,華謙哄了半天沒見奏效,只能硬著頭皮,哄她道:“阿爹替扇扇將你阿徵哥哥叫來,你同他好好說說,好不好?”

    柔止抽抽噎噎的,可她今日因著要出門都沒去許徵那兒吃早飯,倒是的確有些想他了,如此想著,便用力地點了點頭。

    許徵這頭才送走了謀士,便聽見華謙身邊的小廝來請人,善豐見他面露疲憊,原想說自家少爺不見客,許徵卻隱隱約約聽見了“四姑娘”的名號。

    柔止被哭著抱回來的事情整個三房都知道的,這會兒華謙的小廝便也說了實情:“四姑娘好似在外頭受了些委屈,想見您,三爺才叫奴來請您過去一趟呢。”

    善豐想到那個臉圓圓的四姑娘,他很是喜歡她的,這會兒聽說她受委屈,心里也急了起來,便看向許徵道:“少爺不如去看看四姑娘罷?”

    許徵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善豐方才驚覺自己說話有些不對。出了先頭的事情后,許徵的性子愈發冷淡,雖看上去對柔止有些不同,可他先頭親兄妹那樣多,最小的小公主與他親近,他也并不過多理會,如今雖然瞧著對華家的四姑娘有些不同,可他是君,心思又怎容旁人揣測。

    善豐剛要跪下請罪,卻見許徵卻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去把東西拿來。”

    觀棋今日跟著他出門的,這會兒便更快地醒悟過來,忙去抱了個盒子過來。許徵拿著那盒子看了會兒,沒有說什么,便出去了。

    善豐不由問:“殿下是拿了什么東西走?”

    觀棋湊到他耳邊,小聲道:“善豐叔,不瞞你說,今兒下午四姑娘同三姑娘起了口角,這事兒我一聽便告訴給了殿下,殿下聽了,便叫我把打碎的硯臺拿回來了,方才他議事前吩咐我尋個靠譜工匠,把硯臺磨成了一盒子的珠子。”

    硯臺既碎,不論先前多么名貴,便也再無價值。許徵此舉,無非是為了那個小姑娘。

    善豐這才明白,許徵心里是很想去看華家四姑娘的,不過是不滿他方才越俎代庖罷了。許徵這般疲憊,今日卻撐著遲遲未曾歇息,無非是在等旁人給他一個借口去看華柔止。

    這位殿下少時便歷經磨難,性子便比旁人更多些別扭,可善豐望著他的背影,隱隱約約覺得,確實是有什么東西變了。

    ……

    柔止年幼,哭了一會兒便覺困乏,懨懨欲睡地躺了一會兒,就要徹底睡著,卻忽地感覺門被推開,外頭潮濕的夜雨氣息隨之飄入,她昏昏沉沉地睜開眼望去,有些訝異地睜大了眼睛,“阿徵哥哥……”

    許徵看她眼睛猶自紅腫,再一看她睡眼惺忪的模樣,頓了頓,問:“可是擾了你睡覺了?”

    她忙搖搖頭,又說:“阿徵哥哥怎么來了。”許徵見她神情確實萎靡,便知道是白日所受委屈的緣故,只是說:“三爺傳了信給我,我擔心你。”

    少年坐在她床塌,身上猶帶細雨霧氣,織金錦袍,卻清冷空靈,唯獨看向她帶眸子還帶著幾分暖意。柔止小心翼翼地挪過去,沖著他張開手。

    面目清冷的少年怔了怔,終于是將她抱了過來。女孩兒小小的臉蛋貼著他的脖頸,滑下一串眼淚,“哥哥,我想給你送硯臺的,我存了好多年的零花錢,卻被三jiejie打碎了。我每次想對你好,總是這樣做不好……”

    許徵靜靜聽著。

    他很想說其實你不用對我這樣好,我與你非親非故,早晚要走的。

    可是這些冷淡尖銳的話,在他觸及到女孩兒沾滿淚水的面龐時,終于都被他咽了回去。他道:“扇扇沒有做不好,這硯臺我見過,雖然碎了,卻是珍品,扇扇很有眼光,我也會很喜歡的。”

    柔止哭道:“可是碎了就不能用了……”

    許徵卻忽然叫她伸手,柔止伸手,卻被放了一顆珠子過來,她瞧著那花色眼熟,看了會兒,甚至忘記了哭泣:“這是…

    許徵道:“下午硯臺一打碎,我便知道了,松花石本身之名貴,并不全在于硯臺石料,就叫人拿出去磨成了一盒珠子,其他的都稀松平常,只有這顆,溫潤透亮,珍惜異常。”

    柔止睜著懵懂的眼睛,接過了那顆珠子。珠子偏綠,其中有一抹飄藍,好似神女飄帶,飄逸動人,先頭見那硯臺,有些部分已然玉化,這珠子便是挑了其中精妙之處打磨而出,雖然不能抵過硯臺珍貴,卻也算是留了念想。

    柔止輕輕地將珠子捏在手心里,想著回頭要阿娘把它串起來做個墜子。許徵見她十分稀罕的模樣,便摸了摸她頭頂:“可好些了么?”

    柔止用力地點了點頭,“嗯”了一聲,眼睛彎彎地道:“這是阿徵哥哥頭一次送我的禮物,我很喜歡。”

    許徵啞然,心說這怎么能算是禮物,這硯臺還是花的她的小金庫買的呢。他以前的那些姊妹,沒有少為那些珍惜玉石、漂亮衣裳勾心斗角過,哪里像小姑娘這樣,一顆珠子都值得她這樣寶貝。

    她年紀小,加上哭泣良久,又勞神費力,很快又昏昏欲睡起來,半夢半醒間,察覺到少年拂開了自己面上的發絲,神情溫和地望著自己。

    她聲音低落:“哥哥,我不喜歡三jiejie。”

    許徵并不會同她父母那般勸她姐妹和睦,天家從來都沒有什么手足和睦,不過是為著面子上過得去罷了。他淡道:“今日之事,扇扇還不解氣,是么?”

    柔止有些猶豫著看向他。她知道自己這樣很不好,先頭祖母也因為她與三jiejie吵鬧而對她多加責罵,如果將她心里的怨恨與報復之意說出口,他會不會不喜歡自己了呢?

    可是很快,小姑娘便堅定地點了點頭。

    阿徵哥哥最喜歡她了,一定會理解她的。

    而且……沒準,他有什么辦法呢?

    小姑娘澄凈真誠的目光看過來,許徵忽然就很輕微地笑了笑。他年幼時,飽受兄弟姐妹們的欺負,可所有人都要他忍讓,他其實也不想忍,不過是不想看著母親失望。忍著忍著,旁人便都忘了他是豊朝的皇太子,是來日要登基的未來皇帝,所有人都以為可以欺辱到他頭上。

    他如今被迫蟄伏在此,雖面上似冰,可沒有一日不想著東山再起,沒有一日不想著以牙還牙。

    可柔止,又何必要受這般委屈。

    許徵便道:“我聽說這硯臺價值百兩,以楊氏性格,必要做到處處周全,屆時送來的賠禮你務必收下,若三姑娘仍敢對你那般陰陽怪氣,你便以牙還牙,她碎了你的硯臺,你便也摔她的……”

    柔止緩緩地張大了嘴巴。

    她母親雖然護短,但是到底出身大家,并不會同她說這些話。她平日都是接受的大家教育,沒有人同小姑娘說你可以報復回來,只是說姐妹應當和睦共處,彼此忍讓。

    如今許徵這番話,仿佛點醒了小姑娘。

    第10章 楊氏的東西簡直寒磣得不……

    許掌柜早早便在院子外候著了,四更天的時候,外頭還只是微微泛亮,他將手揣在袖子中等著,想了又想,回頭問身后的人:“禮物可清點完畢了么?”

    手下道:“如您吩咐,再三清點,不會出紕漏。”

    許掌柜又點了點頭。如今春日早上的風還頗有些冷意,他盯著冷風又站了兩刻鐘的功夫,方見一名瞧著年紀頗大的仆人來開了門。許掌柜認得此人乃是當年孝懿皇后身側侍奉之人,便行了個大禮。

    善豐忙將他扶起,嘆息道:“先前奴見許掌柜,還是娘娘在韓國公府出嫁那日,這一晃,竟已多年。”

    許掌柜想起孝懿皇后,也不由眼眶濕潤,只道:“我由一個街頭乞兒,到如今妻女雙全,生活富庶,全賴娘娘教誨扶持。娘娘崩后,我一介布衣,不得入宮到娘娘靈前跪拜……這些年,我也知小殿下不易,可娘娘生前口諭,便說那位生性多疑,讓我自行安頓,若非等閑,不得再聯系她。”

    善豐嘆道:“許掌柜有心了。殿下經當初之事,性子極冷,若是能瞧見娘娘故人,自當歡喜。殿下正用早膳,許掌柜隨我一道進去罷。”

    許掌柜忙叫隨從將禮物給了善豐安置,自己則跟在他身后進去。

    遠遠便見一個身形瘦弱的少年坐在院中飲茶。他身著素衣,可容色曜麗,兼之舉止氣度軒然,半點不似落難,倒好似還是當初那個一人之下的皇太子出來散心。

    許掌柜忍不住端詳了一會兒,輕輕一嘆,道:“殿下生得與娘娘相似,奴見娘娘那會兒,娘娘也是這個年紀,風華正茂……”

    可惜,后來孝懿皇后入了宮,昔日嬌花般的容顏便漸漸枯槁,終于連生命都似殘燈在風雨中飄搖,一陣細雨,便足以撲滅。

    而眼前少年,生得與孝懿皇后有五分相似,足以叫許掌柜緬懷故人了。

    許徵聽他談起自己的母親,微微靜默了一會兒,半晌,才道:“許叔并非我家奴,我如今也非太子殿下,自稱‘我’便是。”

    許掌柜應了,又躬身上前,將一摞的地契、賬本親自遞到了許徵手上。他道:“商行本是當日我應娘娘之求所創,這些年走南闖北,也是娘娘暗中襄助良多。如今娘娘身故,殿下落難,我便應當年之諾,傾盡全力,護殿下周全。”

    許徵沒有說話,他沉默地翻著那些賬本。

    早在今日之前,他便聽聞過許氏商行的名聲,又或者說,整個豊朝,又有幾人不知壟斷珠寶布料行業的許氏。孝懿皇后自然不只是為了資助許掌柜才默許他將商行做大,而是知道有朝一日自己身故,日漸衰微的韓國公府也難在薄幸的皇帝手下護住兒子。這是她給許徵留的最后一條退路。而許林也的確將這件事情做得很好。

    許林見他沉默,便知他念起了亡母,只是安慰道:“娘娘若是在世,見到殿下安好,想來會很高興,這些東西本就是娘娘留給殿下的,殿下可隨取隨用,若有何念頭,只管吩咐我就是。”說著又道:“只是宣寧府臨近起了叛亂的晉元府,并非久留之地,殿下還當再思索退路……”

    許徵卻好似笑了一笑,淡道:“我為什么要退?”

    孝懿皇后望他遠離紛爭,想叫他從此在許氏商行另謀出路,可他怎么可能踩著一條滿是自己人鮮血的退路去偏安一隅?

    她什么都不爭,可他不同。

    許林瞥見年輕的太子面上一閃而過的冷意,他是個聰明人,便立時表忠心道:“許氏商行一切為殿下所用,殿下若要成就大業,我等必誓死追隨。”

    許徵聞言,不置可否,又問了幾句商行之事,便打發許林退回。許林身上已然出了冷汗,滿是狼狽地出去,再不敢將文琢光當作尋常少年。他姓文,骨子里流淌的便是天家天然的對萬物生殺予奪的血液,這樣的一個少年,又怎會甘愿服輸。

    他退出之時,卻見一個小廝進來,俯身在年輕的太子身邊說了什么。太子微微皺眉,旋即便看向許林,吩咐他取幾樣東西過來。

    許林聽得疑竇頓生,回頭沒忍住問了善豐:“殿下這是……”那里頭的一些寶石之類,可不是送給男子的禮物。

    善豐自然知道那些是給誰的東西,不由笑起來:“是送給華家的小姑娘的,殿下頗為喜歡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