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歸 第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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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怎么才算是做好準備?” 面對丈夫的強勢,宋書華無話可說。 他沒辦法說出來,他覺得他們的婚姻并不完整,所以孩子只會讓它更易破碎。他沒辦法告訴陸明臣,自己并不那么愛他,沒有到想和他一起撫養后代的程度。 一想到這些,他又覺得難受和內疚。 “先睡覺吧,我好累。”宋書華說著這話,實際背對著丈夫雙眼大睜,心緒煩亂。 即使他拒絕了,只要丈夫告訴他父母他要孩子,孩子依然會來。他什么也做不到,只是順流而下的浮萍,沒有辦法抓住任何東西令自己堅實牢靠。 他知道這是依靠別人的代價,以前依靠父親,現在依靠丈夫。他恨自己的無能和軟弱,但更害怕面對這個世界,最終還是選擇了別人庇護之下的茍且。 他恨自己。 第二天早飯,父母等著他們的回答。 “小陸啊,昨天晚上跟你們商量的事,你們怎么想的?” 宋書華緊張得捏緊筷子,他想著一會兒要怎么做這最后的垂死掙扎,盡管他就像是一只網在蛛網上的蝴蝶,無論怎么掙扎,最后都免不了被吃掉的命運。 然而沒想到那只蜘蛛突然放了他一馬。陸明臣說:“我和阿華還沒做好要孩子的準備,我們再考慮考慮吧,謝謝媽。” 宋母似乎不太樂意,臉上垮下來:“龍鳳胎,都才剛一歲。我之前就去福利院了解過,這樣合適的孩子很少。” “我知道,讓媽您替我們cao心了。”陸明臣滿臉歉意。 宋母還打算說點什么,宋父插嘴:“別說了,吃飯。” 回去路上,車里二人都十分沉默。宋書華沒問陸明臣為什么突然改變了主意,陸明臣也沒有再問他為什么明明喜歡小孩,卻偏不愿意養個自己的孩子。 車子停到公司樓下,陸明臣下車:“車你開回家。” “你呢?”這輛賓利是丈夫的車。 “晚上我讓司機送。”陸明臣伏在車窗,突然伸手碰了碰丈夫的臉,“早點回家休息,這來回奔波,你也挺累了。” “嗯。” 宋書華目送丈夫進了公司大樓,調轉車頭往家的方向行駛。 但他并沒有回家去,而是把車開進地庫,換了他自己的車,再一路疾馳到老房子。孩子的事情讓他緊張得徹夜未眠,焦慮的情緒累積到了頂點,他需要釋放。 老小區的車位都是在過道旁畫出來的,常常不夠用,今天他的車位又被人給占了。 他默默嘆口氣,只好把車開到了小區外的臨時車位上。然后一路小跑,直到進了屋子,把門關上,才按住胸口喘氣。 氣還沒喘勻,便迫不及待脫掉身上的男裝,往浴室走。等他洗完澡出來時,身上已經穿上了一套孔雀藍的蕾絲文胸和同樣材質的三角褲。 頭發散在肩上,他弓著腰,在一排一排裙子里,挑選今天要穿的衣服。每看中一件,便把衣服拎出來擋在身前比量,一直比了十幾件,終于挑了一條上半身天鵝絨和下半身歐根紗拼接的晚禮服。 深v露背的上半身,穿上后,從衣服里脫掉了蕾絲文胸。衣服選好,又去外邊選了一雙十厘米的單跟涼鞋。然后坐在鏡子前,盤好頭發,并仔細給自己化了一個晚宴妝。 他將自己打扮得隆重而華麗,可以隨時去參加任何一場名流晚宴。但實際上,他哪兒也不會去,只是一個人在這間有些破敗的老房子里走來走去。 每個房間都有一面大鏡子,每個房間都是一個舞臺,他收緊腰臀,昂首挺胸,每一步都那么優雅從容。他能從每個房間的鏡子里看見自己,雖然孤芳自賞,但并不會覺得孤獨,反而他享受著這種孤獨,是他生活里唯一的喘息。 這棟房子是他攢了好多年的錢,一直到研究生畢業才偷偷買下的,沒有任何人知道。他以為畢業后自己可以如愿進入一所小學當老師,這里將成為他獨立生活的第一個落腳點。 但愿望并沒能實現。畢業后,父親撕了他的入職通知書,勒令他去廠里上班。因為他姓宋,不管他是個啥樣的男人,都必須把這宋家的產業撐起來,這是他的責任。 獨立生活失敗了,但這間老舊的一居室留了下來,成了他的私人衣櫥。 他謹慎地藏著這個地方,藏著自己的另一面,不希望再有人扇他耳光罵他是個變態,更不希望再有人把他的裙子一把火燒了干凈。 第25章 第一次女裝 立春后,天氣日漸暖和,但宋書華的心情卻絲毫沒有變得晴朗。 從年前到現在,已經四三個月了,陸明臣每晚按時回家,周末兩人一起度過,幾乎時時刻刻在一起,他再也沒有機會上臺表演。 周堯話說得很好聽,讓他看自己方便,對他沒有硬性要求。 實際上因為tita不登臺,導致客源流失,周堯每天都在queen發脾氣。那里的舞臺導演、商務和節目統籌,每個人輪番給他打電話。導致宋書華現在一聽到電話聲響,就直冒虛汗。 不光是外部的壓力,因為久不登臺,他內心也十分焦灼不安。 大部分普通人的人生是由七分無聊,兩分痛苦和一分快樂組成。人們用三分的苦樂對抗七分的無聊,再用一分快樂去治愈兩分痛苦。 對于宋書華來說,痛苦占的比例要更多一些。 在父母面前、在丈夫面前、在日常的生活當中,不能真正做自己的每一分鐘都是痛苦。只有身著女裝和登臺表演,得到大家的喝彩和喜歡,是那唯一的快樂。他需要這一分的快樂來治愈九分的痛苦,然而陸明臣的突然變化,掐斷了他釋放壓力的去路。 宋書華第一次女裝登臺表演是十二歲,剛上初一。 也是從那時開始,他第一次對上學這件事不再那么深惡痛絕。 他記不清自己遭受校園暴力具體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了,但他記得自己娘娘腔的由來。 學生時代,老師總是喜歡活潑積極學習好的學生,討厭調皮搗蛋的類型。宋書華兩種都不是,他沉默內向,性格軟弱,也許不招老師討厭,但更不招老師喜歡,唯獨招搗蛋鬼的欺負。 開始的欺負都是零零散散,無非是撞了他不道歉,拿了他的東西不歸還。 但三年級一堂數學課,老師叫他起來回答問題,因他說話聲音太小,老師在臺上反復問了幾遍仍聽不清,氣惱之下大聲責備他:“你一個男生,說話細聲細氣跟娘娘腔似的,能不能大點聲?” 宋書華被吼得腦子一片空白,跟著就紅了眼睛。老師煩躁地揮手讓他坐下。 或許這個老師只是無心之過,但“娘娘腔”這三個字從此黏上了他,跟了他幾乎整個少年時代。 小孩沒有經過太多文明馴化,更不到明辨是非的年紀,只會天真地將本能的惡意放到最大化。 在并沒能真正理解這個詞語確切意思的年紀,孩子們已經能感知到這三個字代表了一種異類,一種和大家不一樣同時又應該被批評的品質。以往的欺負都是一對一的,但一旦某個人的某種特性被樹成了靶子,那欺負便會匯聚到一起,變成暴力。 從圍著他一邊拍手一邊叫娘娘腔開始,到偷藏他的課本、把他寫完的作業泡進水桶、把書包扔進垃圾堆。因他毫無反抗之力,暴力程度隨著同學的年紀增長,也一次次升級,最終演變成肢體暴力。 身上帶傷難免會被看見。父親氣他不中用,不知道用拳頭反抗。母親還是一次次跑去學校,在校長辦公室大鬧,揚言要找記者曝光。最后在嚴肅處理了兩個長期毆打他的同學之后,肢體暴力終于得到了扼制,但他仍然是那個被全體嘲諷排斥的異類。 他越來越沉默,越來越膽怯瑟縮,就這樣度過了地獄煎熬一般的整個小學。 他直升初中,同學換了一撥,但不是全部,沒多久他是娘娘腔再次傳遍整個學校。 他覺得自己要挺不過去了,他害怕父親,不敢貿然提出轉學。就在進退維谷的時候,迎來了人生的第一次轉機。 初中文藝部的老師到每個班挑新成員,一眼就看中了他瘦高柔軟的身段和那張漂亮的臉蛋。 回家說了,父親不太同意,母親卻很贊成,最終達成妥協——不能影響成績。 國慶節要舉辦全市中學的文藝匯演,每天放學后他便多了一件事,就是去排練。他沒想到自己在這方面挺有天賦,比一些初二初三的老成員還學得更快,沒多久他就被挑選為參加演出的正式隊員。 練習期間正式隊員也一直在調整,要跳得好、也要美觀和和諧。 隊員都是一男一女的搭配,但領舞的女孩相較于已經初三學長太矮了,最終編舞老師讓宋書華到領舞女孩的位置試試。 他戴了假發,穿上裙子,站在舞臺的第一排,和學長搭舞。 他第一次穿裙子,十分羞恥,但又隱隱興奮,覺得舒服。好像一直穿了錯誤鞋碼的鞋子,第一次穿對了的感覺。 但編舞老師對于這個調整十分滿意,個子高挑瘦削的宋書華是她心中完美的“女主角”,撐起了整個舞臺呈現的效果。她私下給他做了很多工作,告訴他這一切都只是為了拿第一,為學校爭榮譽。也讓一起跳舞的同學們不要嘲笑他,這是宋同學為集體做出的犧牲。 老師第一次對他委以重任,同學第一次對他笑是表達善意,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正常人。 這種激勵不僅讓他接受了扮演女生,并且練舞相當賣力。他成了隊伍里跳得最好的,老師常常夸他。 到了匯演的日子,他穿上輕盈的裙紗,戴上假發,老師親自為他畫舞臺妝,夸他:“非常漂亮,你是最好的。” 他的努力得到了回報,那次匯演他們拿了第一名,他也收獲了所有觀眾的掌聲。 他代表團隊上臺領獎,領完獎對臺下鞠躬致禮。臺下掌聲雷動,所有同伴都在歡笑慶賀,只有他彎著腰久久沒有直起來,因為他哭了。 盡管表演結束他還是繼續遭到一些同學的嘲笑,又因為他在演出中穿了裙子,更坐實了他是個娘娘腔,但他終于在校園生活里有了一席之地。 文藝部的老師喜歡他,其他成員對他很友好。他和幾個女孩成了朋友,也和初三的學長成了“哥們”。 有個女隊員是他同班,性格豪爽,再看別人欺負他時,會主動站出來維護,并主動把他拉進她們女生的小團體。一旦這種孤立無援的情況得到改善,校園暴力程度也逐漸減輕。 然而所有欺辱和非議迎來終點,是他在男廁被幾個男生嘲諷,要脫他的褲子,被他的舞伴碰見。學長當時替他解了圍,他很難為情,連謝都忘了道就跑了。 直到一周后,他才聽說那天晚上,學長帶了幾個人,把在廁所圍他的人給揍了,并放出話來,宋書華是他罩的,誰再去找他的麻煩,他揍誰。 少年的心動不知是源于感動還是孤單。但遺憾的是,學長因為備考退了部,再也沒機會做他的舞伴。 學長中考結束回校那天,宋書華準備了巧克力和一封信,裝在精致的粉色信箋里。這可能是最后的見面了,對于男生的幫助,他還沒來得及道一聲謝。 他遲遲無法送出手里的東西,直到男生主動到他面前,邀請他和他的同學一起去慶祝他們的畢業。 宋書華搖頭,只把準備的東西遞出去。 男生接過零食,看到那個粉色的信封微微一愣,笑著婉拒:“你要是女生,情書我就收了。” “零食我收下。要是還有人欺負你,你就說是我弟弟。高中我念六中,有事你可以來找我。”說完揉了揉他的頭發。 宋書華緊緊抓著手里的情書,滿臉羞紅。不出意外,他被拒絕了。但他第一次鼓起勇氣做了想做的事,這種感覺讓他振奮。 他沒有再和那位學長見過面,也早就失去了任何聯絡,甚至連對方的臉都無法再記起。還有初一班上那位仗義的女同學,他連名字都已經記不太清了。 但多虧了他們,和無意間差點毀了他的那位老師一樣,無意間的友誼和幫助,把他從泥潭里拖了起來,終結了他噩夢一樣的暴力經歷,也成了他暗無天日的青春期里,唯二重要的寄托。 唯一重要的寄托,仍然是表演,他還特意為此去學了鋼琴。 -- 電話鈴聲像催命似的,一聲急過一聲。 宋書華瞥了一眼,沒有來電人的姓名。未免引起丈夫的懷疑,他從不留queen相關人員的號碼。即便如此,他對這個號碼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他形容焦慮,不想接,但挨到這電話響第二遍時,還是接了起來。 商務哭喪的聲音:“tt,你就發發慈悲救救我吧。” “……” “你一直不登臺。先前被糾纏得沒法,我們只好和客人說你摔了腿,這馬上四個月了,說你腿也該養好了,為什么還不演出? “客人非要看你,老板給我下死命令,沒辦法安撫好客人,就叫我卷鋪蓋滾蛋。tt,我這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紀,又不會干別的,我不能真滾蛋啊。” 宋書華緊蹙眉頭:“……高經理,不是我不愿意,是我……真的沒辦法。我來queen表演,我家人都不知道,以往都是背著他們出來。” 那邊大概也沒想到宋書華一個成年人還受到家人的管制,愣了好一會兒。 “你現在偷偷出來不了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