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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唯求清歡在線閱讀 - 無雙

無雙

    空曠的大殿立時陷入一片寂靜,太后見皇帝因思念載瀲而變得神色癡癡,她心中怔然,卻只頓了片刻,便在眾人面前故作寬和地笑起來,“皇帝是高興糊涂了,想見誰著人去傳就是了,何至于特意提起?!碧髶]手叫來李蓮英,在眾人面前道,“去尋個機靈的小太監來,去載澤府上傳側福晉進宮。”

    李蓮英頷首去了,太后才又抬頭對眾人笑道,“臨近皇帝的萬壽,皇帝思念自個兒的meimei也是尋常事,我已叫人去傳了,你們也都別拘著了?!?/br>
    載澤回頭望著李蓮英漸漸遠去的背影,心中卻越發擔憂,他知道載瀲如今已病重,此前他在府內大辦了兩次酒席為作沖喜之用也未見好轉,為避免沖撞了皇帝的萬壽之喜,所以遲遲未報。如今宮中的太監去了,恐怕就要瞞不住了。

    而載湉仍不肯坐,他明白太后是在阻攔自己去見載瀲,他愴然地轉過身去面向著身穿錦繡華貴鳳袍的太后,他仍舊沉沉笑著,眼中有氤氳如霧的淚意,“親爸爸,您就沒有真心實意地思念過一個人嗎?當您想要見他的時候,任何人都阻攔不了。兒臣不糊涂,兒臣明白得很?!?/br>
    太后見載湉如此執著,在宮中眾人面前也不肯顧及皇家顏面,心中已有些微慍,她將落在寶座扶手上的五指緩緩收緊,目光如炬一般愈燃愈guntang,她仰起頭去,語氣卻冰冷,“皇帝,你如今也不年輕了,縱然是為了祖宗的千秋基業與江山社稷,也不可以肆意妄為?!?/br>
    “祖宗的千秋基業與江山社稷…”載湉苦苦地笑起來,這兩個詞宛如沉重壓頂的大山,壓得他無法呼吸,困得他無法掙脫。

    他感覺自己被撕裂了,有時多么想做瀟灑自在的自己,只去見想見的人,將那日思慕念的她牢牢抱在自己的懷里,再也不分開了;而自己總是被驚醒,原來自己不能任性,不能擁有常人一般的親與愛,原來自己是天下人的皇帝,祖宗的江山是自己永遠也無法翻越的五指山。

    李蓮英出儀鸞殿,尋了自己手下的小徒弟,特意叮囑道,“去澤公爺府上傳側福晉進宮,你記著點兒,老佛爺可不是真的想見她,無非是眾人面前做做樣子,所以不管遇著什么事兒,都別掃了老佛爺今日的興致?!?/br>
    小太監仔細記下,匆匆忙忙便去了。

    待小太監來到載澤府外,只見府門外皆掛大紅燈籠,門楣下以紅緞彩綢裝點,可見眼下是要到皇帝的萬壽了,各處都透著喜興。

    他來到門房處,見載澤府內的通傳小廝正打盹兒,他清了清了喉嚨,抬高了嗓門道,“我是奉太后懿旨來傳側福晉入宮的?!毙P猛然驚醒,見眼前人是宮中來的太監,他頓時睡意全無,連忙站起了身便敞門迎小太監進去,二人走至半路,小廝才忽然反應過來,側著頭問道,“諳達,您是來傳…側福晉的?”

    小太監蹙了蹙眉,略頓了步子問道,“是啊,怎么了?”小廝心中打鼓,頓時七上八下,他一想到側福晉所住的延趣閣如今的模樣便不禁打顫,只怕被太后身邊的人瞧見了要被問罪,眼下載澤與福晉皆不在,他百思不得辦法,唯有用力地擠出一抹笑意來道,“沒…沒什么,諳達,我方才睡得懵了,以為您來傳二側福晉,轉念一想今兒二側福晉已進宮了,沒…沒什么?!?/br>
    小太監絲毫沒有察覺異樣,只邊走邊戲謔閑笑道,“澤公爺二側福晉不是府里丫鬟出身嗎,太后特意傳見她作甚么,自然是要見三格格了?!?/br>
    自府門走至前殿的回廊上皆懸掛紅緞彩綢,府內移步換景,放眼望去處處皆是喜色,小太監愈走愈快,轉過兩道垂花門,便進了后院。小廝心中卻愈發不安,可他不敢阻攔太后身邊的太監來傳懿旨,唯有躬身頷首地引著他過去。

    小廝引著小太監來到延趣閣門前,他自己卻不敢抬頭,唯有低著頭結結巴巴道,“諳達,到了,這兒就是我們側福晉住的地方了?!毙P額頭上生汗,再不敢作聲。而小太監卻站定腳步緩緩抬頭打量,眼前情狀赫然映入眼簾,一時間將他嚇住了,小太監腳下不禁退了半步,他驚懼萬狀地吞了吞口水,抬起手去指著延趣閣的大門,轉頭質問道,“這?!怎么回事兒?你們府上知不知道要到萬歲爺的千秋萬壽了!怎么敢如此大逆不道!”

    府內各處皆掛紅緞與彩綢,各處皆透著喜氣,可在層層疊疊的庭院深處,延趣閣門外已掛起遇喪時才用的白緞。院門內清晰可見已停放了一尊棺槨,地上落著扎好未用的白幡,數十名伺候喪儀與入殮的嬤嬤們也已在院里預備下了。

    小太監眼前泛黑,他搖搖晃晃地靠倒在延趣閣外的墻上,只聽得院內傳來嗚嗚咽咽的哭聲,他也被感染得有幾分淚意,小廝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痛哭失聲道,“諳達!求求您了,不要傳到宮里去!我說實話了,我們側福晉是快不行了,幾日里也醒不了幾個時辰了,這群嬤嬤們說提前備下壽材就算是沖喜,興許側福晉就好了!我們澤公爺可萬萬不敢沖撞了萬歲爺的萬壽啊!”

    小太監眼底酸澀,他回憶起昔年載瀲還在太后身邊侍奉的情境來,眼底的淚潸然而落。凡是三格格入宮伴駕的日子,他們奴才們也是都能寬了心的,因三格格是不會為難他們下人的。

    “怎么會,怎么會?我記得三格格一向沒有什么大病的。”小太監心中愈發酸澀,他抬步走進延趣閣去,只見守在殿外的嬤嬤們皆已不耐煩了,又聽見她們私下里催問延趣閣外頭的丫鬟道,“進去瞧瞧咽氣了沒有,我們都守了好幾日了,可別真沖撞了皇上的萬壽。”

    小太監恍恍惚惚地站定在殿外,涼風起,幾片玉蘭花枯萎的花瓣落在他臉上,他用手拂去,再睜眼時只見臺階上站著位梨花帶雨的丫頭,小太監瞧她眼熟,原是從前也在太后宮里服侍的宮女靈兒。

    靈兒一手打了簾子,哽咽著驅趕外頭的人,“我們格格還在呢!你們要做什么!擺著這些勞什子在外頭做什么!”

    “靈兒?!毙√O叫她,靈兒抽抽搭搭地擦去眼淚,見眼前的人是太后宮里來的,便走出來幾步問道,“你怎么來了?”小太監沉沉嘆了聲氣,“奉太后懿旨來的,傳側福晉進宮?!?/br>
    “進宮?”靈兒恨恨地斜瞥著小太監,“若不是為了宮里那些事兒,三格格何至于年紀輕輕就要去了,如今還進什么宮!”

    小太監不再說話,他心中也覺沉重,半晌后只問了聲,“你出宮后怎么在側福晉這里?”靈兒擦了擦淚,仍止不住哽咽,“從前我受了溥儁的欺負,滿宮里也只有三格格肯幫我,為了庚子年的事,溥儁和他阿瑪被貶了,太后也不愛瞧見我了,還是只有三格格肯收留我…怎么越是心腸善的人,卻越短壽呢?”

    小太監擦了擦眼角邊的淚,忽聽見殿內傳來聲嘶力竭的咳嗽聲,他抬步也想進去,卻被靈兒攔下,靈兒含著淚搖頭道,“你別去了,三格格如今不愿見生人,你不要嚇著了她。”

    靈兒離去后只剩下小太監一人站在院內,院子里只栽著一顆玉蘭樹,現下花朵也已枯萎了。

    他回想起李蓮英叮囑自己的話,無論如何也不能掃了皇太后今日的興致。縱然今日載瀲僅是頭疼腦熱,他也不能向太后如實回奏,更何況載瀲已病入膏肓。

    他又聽得殿內傳來隱隱啜泣之聲,心中頗為不忍,于是撫開衣擺向暖閣叩了一頭,起身后他斬斷不應有的掛礙,轉身離去。

    載湉仍在宮中望眼欲穿地盼著載瀲,卻只等來獨自歸來的小太監,他心中所有熱烈燃燒著的期望瞬間都墜入冰窟。

    載澤見到獨自歸來的小太監,也在心中暗暗嘆氣,果然縱是太后的懿旨,也請不來病重難愈的載瀲了。他心中也摻雜了擔憂,只怕小太監當眾揭穿載瀲病重之事,太后與皇帝還要怪罪自己刻意隱瞞。

    小太監風塵仆仆歸來,恭恭敬敬地跪在兩宮御座之下??v使未見到載瀲,載湉卻斬不斷對她的牽掛,迫不及待地起身便去問小太監,“怎么樣,見到她了嗎?”小太監心中猶豫難安,他不敢在萬壽節將近的大喜日子里說載瀲病重的消息,便沒有即刻回話,心事輾轉間他又聽到太后的問話,“皇帝在問你話呢,怎么只你一人回來了?”

    太后的聲音灌入耳內,小太監又猛然想起李蓮英的叮囑,他感覺如冰水澆面,瞬間清醒過來。他鐵定了心腸叩頭道,“奴才回太后回萬歲爺的話,正如澤公爺所言,側福晉近來為友人cao持婚事,分身乏術,實在無暇入宮再為萬歲爺賀壽了?!?/br>
    小太監只字未提載瀲已病重的事,載澤震驚錯愕之余只覺心中僥幸,總不至于落下刻意隱瞞的罪名了。

    而載湉卻覺心中劇痛,那個曾經甘愿與自己一同承擔一切風險的載瀲,那個曾與自己相知相依的載瀲,如今竟對自己失望絕情到生辰將近都不愿再見。

    曾辜負了世間最坦誠的真心,如今無論如何也追不回了。載湉怔怔地望著眼前的大殿,人群仿佛瞬間化為烏有,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當日夜里,載湉望著空中冷如冰霜的月色獨自在瀛臺踱步,忽聽到孫佑良來通傳道,“萬歲爺,皇后娘娘來了。”載湉心底里一驚,猛然駐足,他轉身回頭去望,果然見到皇后已站在了長橋盡頭,他深知皇后一定是有要事才會冒險前來求見,于是連忙對孫佑良道,“快請皇后進來?!?/br>
    皇后隨著內監等人走來,她見到月光之下的皇帝如此孤獨,心中也為他傷懷,皇后知道他此刻心中正思念著的人。

    “臣妾給皇上請安了?!被屎蠊ы樀匦羞^了禮,載湉便扶她起來,努力微笑道,“快起來吧,你我夫妻之間不必如此拘禮。”

    皇后一時怔然,能得皇帝一聲“夫妻”,她已感覺此生無怨無憾。她不愿見皇帝如此傷懷,伴他走向屋檐下月光寥寥處,含笑開口道,“皇上,臣妾今日漏夜前來,是有話想對您說?!?/br>
    載湉注目傾聽,皇后福了福身才道,“皇上,靜榮是臣妾的姊妹,所以時常往來宮中,前幾日她入宮來向臣妾請安,無意間提起了瀲兒小產一事,她說…”

    “她說什么?!說什么?!”載湉只聽到那個名字,便已難以自控地瘋狂追問起來,皇后見他如此,自知他已思念入骨?;屎髶崃藫彷d湉的胸口,才緩和語氣繼續道,“皇上,靜榮告訴臣妾,瀲兒失了孩子并非是不小心所致,而是因為載澤二側福晉熙雯以您相譏諷的緣故,熙雯當日對瀲兒說,您已將她棄絕,視她為首鼠兩端的無恥告密之輩,熙雯以這些年來市井人家人盡相傳的流言蜚語譏諷瀲兒,更對她說您如今新人在側,是連恨也不愿留給她了,因為由愛故生恨,無愛便無恨,所以將恨留給她也是不值得,不配?!?/br>
    載湉聽得痛心疾首,他從前從未聽說過這些話,更不知載瀲是因自己的緣故才失了孩子。載湉死死扶住眼前的立柱才能勉強支撐自己,他對載瀲的心疼沒頂而來,他又悲又怒道,“這個熙雯究竟是什么人!她竟敢妄自揣測朕的心思,還敢以朕當作傷害瀲兒的工具!”

    “皇上,熙雯是什么人已不要緊了,她若非懷有了身孕,澤公與靜榮也不會再留她。”皇后伸手扶住載湉,為了能讓他不再為情而傷,她必須將話挑明,皇后立在載湉身前定定道,“皇上,最重要的是瀲兒的心!皇上,若瀲兒當真如外人所言般已對您絕情冷漠,連萬壽節將近也不肯入宮,她又怎會因您而傷,因您而大喜大悲,為了別人口中幾句話就被戳中要害呢?!皇上…臣妾身為女子,自然能夠明白,必是愛至深處才會如此!”

    在這座圍城里,每個人都為了活下去而極盡算計,所以謊言、詭計與利用交相傾軋??v然他貴為天子,坐擁四海,又能聽到幾句真話,得到幾分真心呢?

    若非今日皇后連夜前來,有些真相他自始至終不知。

    載湉感覺心底痛極,每個人都可能為了活下去而欺騙他、利用他,可唯有載瀲寧愿舍棄性命,也要與他坦誠相見,縱是政變后的“欺騙”,也是為了能護他周全。

    載湉沉默地靠在身后的墻壁上,月光將他的面龐映得更加孤獨,他心痛卻又無力,苦苦笑道,“我經常想,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想見她,可這座孤島已是我永遠的枷鎖了…縱然愛意已如圓月一般盈滿而溢,然彼此不能相見,又能如何呢?”

    皇后心痛地陪伴在皇帝的身邊,她緊緊握住了載湉的手,擦去載湉眼邊的淚道,“皇上,待您萬壽節時瀲兒一定會來,臣妾不相信她是無情無義之人,她無法入宮,定有難言苦衷。”

    載瀲連續昏睡了兩日,醒來時又已入了夜,透過床幃的縫隙她看見殿內燃著白燭,便知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命將不久了,他們都在等待自己的離去。

    她望著隨風輕飄的床幃,只聽見簾外傳來隱隱約約的哭泣聲,她抬手掀開簾子,見是靜心與自己的丫鬟們守在外頭,她搖了搖手笑起來,“都哭什么,別哭了?!?/br>
    靜心見載瀲醒了,驚喜得難以名狀,她撲上前來緊緊握住載瀲的手,抽泣道,“格格,您醒了,奴才在呢。”載瀲將手從靜心手中抽出,她擦了擦靜心臉上的淚,又去擦了擦重熙臉上的淚,緩緩笑道,“我只是病得重了,如今終于要解脫了,往后就真的無拘無束了。別為我哭?!?/br>
    靈兒守在一旁用力點頭,連連道,“是,奴才們不哭了,奴才不惹格格難過?!?/br>
    載瀲含著笑點了點頭,她轉頭問靜心道,“姑姑,今兒是幾月幾號了?”靜心擦去臉上的淚答道,“格格,是六月二十五了?!陛d瀲沒有說話,她望向窗外殿外的月色,竟感覺身上多了幾分力氣,她讓靜心扶自己起來,她站到窗邊去望月色,問身后的靜心,“怎么這樣安靜?”

    靜心嘆了嘆氣道,“今日二側福晉生產,人都往她那兒去了,府里奴才們捧高踩低,自格格病后,他們都不愿來走動了,皆去奉承二側福晉了。”

    載瀲聞言不禁一怔,她見窗外夜色已沉,轉過身來追問道,“熙雯今日生產?”靜心不懂載瀲為何如此在意,便點點頭道,“是,格格,宮里也來了太醫,說就是今日的事了?!?/br>
    載瀲匆匆便向外走,靜心與重熙連忙去追上她,重熙勸她道,“格格,去見她作甚,她那樣小人得意,您何苦去見呢,安心將養才是啊。”

    載瀲一笑而過,讓她們都在房里等自己,只與靜心一起去熙雯那里。她二人出房門走進院中,只見棺槨已備下,載瀲搖著頭輕笑,“他們倒不怕犯了萬壽節的忌諱。”

    靜心連忙道,“格格,那些嬤嬤們心思壞透了,都不愿多耽擱時辰,早早便叫人備下,還說是為沖喜用,奴才們拗不過她們,澤公爺和福晉最近連日入宮,又忙著照看二側福晉,疏忽了咱們這里,格格不要難過,奴才不信這些事都是澤公爺的意思。”

    載瀲仍舊輕笑,她并不在意,只道,“何至于難過,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牽動我心腸的。”

    載瀲與靜心來到熙雯院前,靜心卻忽然遲疑了,她拉住載瀲道,“格格,奴才怕您進去見了血氣,反倒不好,不如等明日來看看孩子也就罷了?!?/br>
    載瀲察覺到一絲異樣,她感受到靜心的抗拒之意,靜心從前不會如此。當初她回府陪幼蘭生產時,靜心也沒有說過這樣的話。載瀲回頭望著靜心,淡淡道,“姑姑累了吧,若是累了就回去歇吧,我一會兒也就回去了?!?/br>
    靜心不肯離開,也不肯松開自己的手,她輾轉猶豫之下最終還是不放心離開載瀲,于是陪她一起進去。

    熙雯痛苦的慘叫聲遍布每一處角落,慘叫聲摻著大紅燈籠里漏出的光暈,令夏夜里也生出幾分逼人的涼氣來。下人們捧著水盆進進出出,載瀲的到來并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

    載瀲見到載澤與靜榮焦急地等在殿外,她便緩緩走去,向他二人行了禮道,“見過澤公與福晉?!陛d澤見到是載瀲來了,不禁又驚又喜,心中又有幾分愧疚,他陡然起身去緊緊握住載瀲冰冷的雙手,熱淚盈眶道,“瀲兒,你也來了,是我這幾日疏忽,沒能悉心照料你,快來坐。”載瀲搖頭淡笑,“萬壽節將近了,澤公與福晉無暇分身我自然能夠理解,更何況我一直病著,怎能一直耗費澤公的心神?!?/br>
    靜心見載澤今日情狀,果然不像是知道嬤嬤們令人提起備下棺槨一事的,她借機便道,“澤公爺,這些日子來只可憐了側福晉,正是病著,還要瞧見外頭扎好了白幡,備下了棺槨,若非側福晉與您青梅竹馬的情意,奴才都要誤會澤公爺狠心薄情了。”

    靜心故作哭哭啼啼,載澤聽得又驚又怒,他近來雖知道載瀲病了,卻不知她具體的情況,更不知府里下人們造的孽。

    “這是怎么回事?!”載澤轉頭去質問靜榮,“我幾日沒去延趣閣,她們竟敢…!一個個大逆不道的東西,我的側福晉還能親自過來,她們就敢將壽材都備下了!我本叫她們為瀲兒沖沖喜,誰想她們竟如此膽大包天!”

    靜榮連忙蹲下身去請罪道,“是妾身疏忽了,這幾日忙于入宮賀壽之事,又命人連日里照看熙雯的胎,實在是疏忽了瀲兒,可我實在不知那群嬤嬤做下的事!”

    載瀲見狀連忙去扶靜榮起來,她根本不想為難靜榮,更從未怪她,載瀲向她淺笑道,“福晉千萬不要自責,縱是那群嬤嬤想要咒我,我不也還好好兒的,還能自己走過來嗎?”

    載澤愧疚萬分地想要去牽載瀲的手,載瀲卻不予回應,她知道府中的事載澤或多或少都是知情的,縱使全然不知情,也因他的態度而造就了嬤嬤們的態度,害得自己身邊的人看著那口棺槨流盡了眼淚。

    載澤察覺到載瀲疏離,他靠近載瀲一步,貼近她的臉頰問道,“瀲兒,怎么了?”載瀲卻頷首退了半步,推他離開,“澤公進去陪陪她吧?!?/br>
    熙雯痛苦的喊叫聲很快衰弱,卻并非她已經順利產下子嗣,而是因為她已漸漸沒了體力。

    接生的婆婆與宮中來的太醫皆驚慌失措地跑出來向載澤與靜榮回話道,“澤公爺,福晉,二側福晉難產,恐怕很難保全母子俱安?!膘o榮聽得心驚膽戰,她腳下不穩摔坐在院中的扶手椅內,載澤心急如焚,知道必須要做決斷了,他沒有一絲猶豫,很快便對太醫決斷道,“舍母保子?!?/br>
    太醫與接生婆婆對視一眼后默默退下,載瀲聽清了載澤的話,她深深吸一口氣,只覺心底如有異物堵塞。原來熙雯這一生費盡心力謀求來的一切都要結束在他夫君清清淡淡的一句“舍母保子”中。

    載瀲蹙了蹙眉,她為這個可憐的女人而感到難過,卻不想為這個人流淚,于是仰起頭不讓眼淚流下。

    載澤留意到載瀲的情緒,主動上前來抓緊她的手安撫道,“瀲兒,并非我絕情,而是我對她從未動過分毫真情,若此時是你,便是要我拼命,要我失去孩子,我也要保全你?!?/br>
    載瀲苦澀地輕笑一笑,在他眼中,熙雯從來就只是他的附屬,甚至是他酒后亂性的污點。他從未帶她去頤和園消暑,從不帶她入宮,甚至不愿讓人提起她,因為她出身低賤,因為她難登大雅之堂。若非她腹中的孩子,她早早就是可以丟棄的玩物。

    “瀲兒,她早就該被趕出府去,今日我不保她,算是為你與孩子報仇?!陛d澤見載瀲仍不說話,便提起熙雯與載瀲往日的過節來,可載瀲從未想過要她的命。

    載瀲嘆一嘆氣,一切皆是錯。

    殿內仍未傳出嬰啼,熙雯的喊叫聲也久久不能聽見了,眾人皆有些慌亂無措,載瀲卻發覺靜心比旁人都要鎮靜,似乎早就知道熙雯今日要遭此一劫。

    載瀲恍惚想到靜心在來前對自己說過的話,她仿佛一早便料到今日熙雯產子要血氣彌漫,又對她說明日來看看孩子也就罷了,似乎早知道明日就只有孩子了。

    載瀲拉靜心到無人處,載瀲讓小廝搬來了椅子,她坐在遠離載澤與靜榮的地方。靜心仍舊寸步不離地守著載瀲,載瀲望著空中一輪明月,她輕輕搖動手中的玉柄緙絲扇,她笑問靜心道,“姑姑知道我為什么今日一定要來嗎?”

    靜心搖一搖頭,她蹲在載瀲身邊問道,“因為什么?奴才不知道。”載瀲低頭看著她,輕輕笑起來,“今日是六月二十五,眼見著要過子時了,也就是六月二十六,到皇上的萬壽了?!?/br>
    靜心微微一怔,她瞳孔震動,略有些結巴,“那…那這么說,這個孩子…是和萬歲爺,同月同日的生辰?”

    載瀲似笑非笑,只望著月色搖動手里的宮扇,“皇上的生辰是六月二十八,只不過二十八日宮中祭祖,是齋戒舊俗,所以皇上的萬壽一直在二十六?!?/br>
    靜心點了點頭,“所以這孩子的生辰和外人所記的萬壽是同一日?”載瀲點頭答是,她望進靜心的眼睛,“姑姑,這個孩子是和皇上有緣的,所以今日我一定要來。更何況,稚子無辜,就算他是莽夫乞丐的孩子,也不該來到人世就失去母親?!?/br>
    子時的鐘聲響了,靜心跪倒在載瀲身邊,她伏在載瀲手邊抽泣,她抬頭望向載瀲的眼睛,哽咽道,“格格,果然我是瞞不住您的?!?/br>
    “姑姑是為了我和孩子報仇,我都知道?!陛d瀲撫著靜心的背,不讓任何人聽到她們的對話,她伸手擦凈靜心臉上的淚,又攥緊她的手腕道,“可是姑姑,冤冤相報,何日才是盡頭?!?/br>
    靜心抽泣著,心中也追悔莫及,“格格,前幾天我瞧著那群嬤嬤們在您房外頭放那些晦氣東西,又見您昏迷不醒,奴才們見她有孕就各個都去奉承她,心里頭實在是恨極了,只想替您報仇雪恨,所以我一直在她安胎的藥里加活血的當歸和熟地黃,想讓她生的時候遭一遭罪?!?/br>
    “姑姑,您糊涂呀!”載瀲緊緊攥著靜心的手腕,她為靜心落了幾滴淚,卻很快鎮靜下來,她問靜心道,“這件事沒旁人知道吧?”

    靜心點一點頭,道,“日日只奴才一人悄悄去,房里的丫頭們也都不知道。”載瀲定了定心神,她拉靜心站起來,低聲道,“熙雯今日難產,又兼出血,澤公已下定了舍母保子的決心,恐怕她熬不過來了。日后太醫必會發現藥中的蹊蹺,姑姑你今日就走吧,去找瑟瑟,往后的事我來擔著。”

    靜心登時愣住,半晌后連連搖頭,堅決道,“我絕對不走,格格您還在這兒,我怎能一人去享太平?!?/br>
    靜心誓死不肯走,載瀲與她爭執不下,接生嬤嬤卻忽慌慌張張地跑出殿來,載瀲見狀立刻追上前去,只見她渾身是血。

    接生嬤嬤攤開掌心,雙手里全是鮮血,她跪在地上磕了一頭,哭喊著道,“澤公爺,二側福晉快要不行了,說想見您一面?!?/br>
    載瀲側頭望著載澤,只見他眼底也有憐憫,卻仍舊不是十分情愿。適時殿內傳來一聲微弱的嬰啼,他眼底里的光隨著嬰啼聲突然閃爍,才終于抬步沖進暖閣。

    靜榮見不得血光,已癱坐在椅中難以起身,載瀲抽出自己的絹子來擦去靜榮額頭上的微汗,轉身對她的侍女如纓道,“你們扶福晉回房休息吧,臨睡前讓福晉喝些安神的茯苓紅棗湯。”

    如纓與如黛攙扶著靜榮緩緩離去了,載瀲便一人站在熙雯的殿外,她透過薄薄的窗紙能看到奄奄一息的熙雯,她仍舊想伸手去抓住載澤的手,可載澤卻根本不愿碰她。

    載瀲長出一口氣,轉身背靠在窗下,只聽到熙雯氣若游絲的聲音,“澤公爺,這是咱們的女兒,您日后會好好待她吧?!?/br>
    載澤道,“自然會,她是我的掌上明珠,她不會因你而受到牽累?!?/br>
    載瀲不忍再聽,于是走下臺階,而后卻聽到身后珠簾輕動,她轉身去看,竟是載澤抱著剛剛出生的嬰兒走了出來,他欣喜地叫住載瀲道,“瀲兒,快來看看,這是我的女兒,往后也是你的女兒了。”

    載瀲疼惜地摸了摸孩子稚嫩的臉龐,卻道,“澤公,日后讓福晉來撫育她吧。”載瀲自知命不久矣,并不能帶給這個孩子多少的庇護,若能給她嫡出的身份,能讓她多得到幾分她父親疼愛,也算可以稍作彌補了。

    載澤只愣了愣,隨后也答應載瀲,欣喜笑道,“也好,也好,靜榮一直膝下寂寞,有了這個女兒,她也會舒心些了?!?/br>
    載瀲又撫了撫孩子的額頭,卻聽到身后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目光越過載澤的肩頭,才見是小嫣兒跌跌撞撞地跪在她與載澤的腳邊,載澤護緊自己的女兒,連頭也不轉,只問道,“她還有什么話說?”

    小嫣兒哭哭啼啼地磕頭道,“澤公爺,二側福晉說想見側福晉,只消一面就夠了,求求側福晉賞賞光吧。”載澤挪出一只手來護住載瀲,轉頭怒罵道,“她還要見側福晉,當日側福晉的孩子是被誰害了,她難道都忘了!”

    小嫣兒上前來抓住載澤的衣擺,苦苦哀求道,“二側福晉要不行了,就此一個心愿了!”載瀲撫開載澤阻攔的手,笑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不會傷害我的,我去去就回來?!?/br>
    載瀲掀開暖閣門外的珠簾,只見殿內冷冷清清,方才滿滿一屋子的大夫與嬤嬤皆在她生下孩子后就消失不見了,所有人都只關心她的孩子,沒有一人是關心她的。

    載瀲緩緩走進熙雯所住的暖閣,撲面而來的血腥氣讓她心生寒意。載瀲坐在她床邊,只見她臉上已全是汗水與淚水,連頭發與枕頭都被打濕了。

    “側福晉來了?!蔽貊┑碾p眼睜開一道縫隙,載瀲點了點頭。

    熙雯還想坐起來說話,載瀲卻不看她,只道,“躺著說吧?!蔽貊┥斐鍪謥泶钭≥d瀲的手,她指尖傳來的冰冷讓載瀲心底觸痛,熙雯苦苦開口求道,“側福晉,當年是我的錯,我這條命也算是報應不爽了。我只求你日后照顧好我的孩子,她還那么小…什么都不懂。我知道澤公心里最惦念的就是你,若有你的偏護,她不會受委屈的,我今日也好安安心心地去?!?/br>
    載瀲看到窗外星光點點,現下已是六月二十六了,這個孩子的生辰正是萬壽節當日。她忽想,或許當年額娘生下皇上時,也是這樣九死一生。熙雯對她的女兒的心意,和額娘對皇上的心意一樣,天下的母親都是一樣的。

    載瀲轉頭去看了她,只見她已虛弱至極,載瀲點了點頭,“有我在一日,必看護她一日。若我不在了,福晉也會悉心愛護她的。我已勸澤公允許由福晉撫育她,她往后便是嫡出的女兒,無人敢輕怠她?!?/br>
    熙雯連流淚的力氣都已沒有了,她哽咽著倒氣,最后只道,“謝謝你?!?/br>
    載瀲踏出暖閣時載澤還在外頭等待著,載瀲才出暖閣,身后就傳來小嫣兒撕心裂肺的哭聲,令人心神凄凄。載瀲站定在載澤的身邊,里頭的人便已跑來回話,說熙雯已經歿了。

    載澤望著孩子,只長嘆了一聲氣,一滴淚也無,道,“按規矩給她治喪吧,孩子抱給福晉?!比槟笌е⒆与x開了,載瀲才隨載澤離開。

    載瀲跟隨著載澤回到他房里,她知自己命將不久,難得有清醒的時候,恐怕也再沒有機會報答載澤當日對她的救助之恩了。

    她為載澤寬衣,載澤攬住她的腰身,貼在她鼻尖前道,“瀲兒,別怨我,我有自己的為難之處?!陛d瀲搖一搖頭,她從懷中抽出一段瓔珞,交給載澤道,“前段時日親手做的,送給澤公?!?/br>
    載澤欣喜地收下,載瀲繼續道,“當日我被削籍除名,與醇親王決裂,落魄無依,是澤公救了我,我一直記在心中,今生無以為報?!?/br>
    載澤緊緊抱住載瀲,撫著她的背道,“我待你好是不問緣由的,我不愿聽你說謝?!陛d瀲將頭抵在載澤肩頭,她忽想起兒時與載澤還有哥哥們一同長大的情景來,她忍不住眼底酸澀,“澤公,我原本就是個不受馴的人,任性還執拗,不懂得明哲保身,不懂得中庸之道,今生皆已是錯了,還望我死后讓我自由自在地去吧?!?/br>
    “瀲兒…”載澤還想再說些什么,卻也停住了,他知道載瀲話中的意思,她不愿與自己死后同xue。

    天明時分載瀲竟醒了過來,前幾日她一睡就要昏沉上三四日。如今她卻覺得神清氣爽,幾日來沉綿綿的病態一掃而光,而窗外下了大雨,將綠葉打落了一地。

    今日便是皇帝萬壽節的正日子了,載瀲坐在床邊笑起來,今日是他的萬壽啊,而自己卻已到了回光返照之際了。

    靜心進殿來見載瀲竟已醒了,不禁驚喜,她忙問載瀲道,“格格,想吃什么?奴才去給您傳。”

    載瀲起身走了幾步,她未用人攙扶,走得也十分穩健,只是不知這樣的“健康”還能存留幾日。她搖了搖頭,道,“為我更衣吧,今日是萬壽節了,再進宮去看看?!?/br>
    靜心感覺錯愕,她沒想到載瀲還愿入宮,但也未做阻攔,一切順從她的心意。載瀲穿了一身石青色的慶壽燈紋的吉服褂,特意戴了紅底的吉服鈿。

    載澤與靜榮尚未入宮,載瀲卻對靜心道,“我們提前去瞧瞧吧,只怕過會兒我身上這點子力氣也沒了。”靜心答應,去叫來了安若與重熙,命她二人扶好載瀲,自己則去取傘。

    載瀲站在檐下等靜心,見她取了一把舊傘,便指了指遠處的立柜,笑道,“去取那把玉蘭梅花的傘吧,我還沒用過呢?!?/br>
    靜心立時了解了載瀲的心意,今日是皇帝的萬壽,那把傘于載瀲而言意義非凡,傘面上的畫是載瀲心心念念也不能忘的。

    靜心為載瀲取了傘來,在她身前撐開。傘外雨簾滾滾,浸潤在傘面上的玉蘭與梅花上,令畫上的花仿若肆意生長。

    容齡一早也改換了吉服褂,她踩著清晨未散盡的霧氣急急忙忙趕到了瀛臺,她見皇帝早已晨起,便先跪倒賀壽,載湉卻無心聽,只將她扶起問道,“你最近去見過她嗎?”

    容齡喜色滿面地笑道,“萬歲爺,奴才聽說昨兒夜里三格格好了許多,今兒一定能進宮了,您要好好準備呀,想想見了她要說什么!”

    “真的!”載湉此刻才覺萬人來賀的萬壽有了一絲意趣,是因為能夠見到她。容齡用力地點頭,笑意止不住,“真的,真的!奴才親耳聽到澤公爺府上的人說的,今兒又瞧見三格格身邊駕馬的小廝了,今日一定能入宮了!”

    載湉聽至此處急忙喚來王商與孫佑良,令他二人為自己更衣,他要快一點去見她。容齡轉身出門前還笑道,“奴才就說過三格格不是無情無義的人,她今日一定會來的!”

    載瀲坐在馬車中,她掀開側簾去看,只見今日街道上紛紛設立香案,供人向紫禁城方向行叩拜大禮。匠人們早已用恭賀萬壽的彩畫與紅色的綢緞將街道裝點一新,各處盡顯歌舞升平。

    乍然瞧過去,如此暮氣沉沉的舊城,竟也如自己今日一般回光返照。

    載瀲放下簾子,摸了摸自己空空蕩蕩的腰間,額娘臨終前托付的玉始終未得,她猛咳幾聲,平息后心事仍纏亂。

    雨已越下越大,載瀲站在馬下親自撐傘,她抬頭望向高高的宮闕,金頂巍峨,紅墻肅穆,百鳥為它而盤旋,連天邊的烏云也只能做它的背景。但就是這里,從她第一次來,便困住了他們一生。

    載瀲獨自撐著傘,傘外大雨連綿,如瀑布一般的水流從屋檐傾蕩而下。她沒有直接入宮,而是來到南海,她知道這里是他所在的地方。

    瀛臺外仍凄凄冷冷,竟與宮外所布置的盛景相去甚遠。仿佛今日只是皇帝的萬壽,而不是載湉的生辰。

    今日是皇帝的萬壽,瀛臺外的侍衛們沒有阻攔載瀲。載瀲踏上浮橋,大雨中水波輕濺,打濕了她的衣裳。她忽感覺呼吸有幾分窒礙,是在見他前才能感受到的,唯他如此牽動自己的心腸。

    或許今日便是最后一面,若還有心愿,載瀲只希望他將來能肆意地笑下去,不再做身不由己的事。

    湖心的瀛臺竟如此遙遠,載瀲從未感受到過,每走一步都感覺疲累,就像過往一生,每向他靠近一步都如此艱難。

    載瀲走下浮橋,抬頭已見眼前的涵元門,大門微敞,她能聽見里頭傳來的對話聲。載瀲站在檐下,她緩緩收起手中的傘,走到這里已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氣。

    “皇上,這外頭怎么下這么大的雨了!”載瀲臨近門前卻忽聽到院內傳來女子的聲音,她霎時佇立在原地,她欲推門的手指微微顫抖,最終沒有將大門推開。

    原來是容齡,她在這里。

    載瀲失魂落魄地躲在門后,她靠在身后的墻上重重地喘息。她抬頭望向空中似無斷絕的大雨,心中忽覺前所未有的釋然。

    自己要去了,他遇見了更爛漫的花,那朵能讓他真心而笑的花。容齡那樣生機勃勃,那樣天真爛漫,那樣自由自在,她不是他的“meimei”,他們之間沒有沉重的枷鎖,這一切都是自己不再能帶給他的。

    孫佑良曾經的話仿佛響徹在耳畔:“每次五姑娘來萬歲爺都是高興的,都會笑?!?/br>
    載瀲釋然地點了點頭,她準備無聲無息地離開,卻聽到身后又傳來聲音,“萬歲爺這可怎么辦才好!奴才來的時候還沒下雨,也沒帶傘,現下要怎么回去呢?若弄得全身都濕透了,老佛爺瞧見必定要罵死奴才了。”

    載瀲定住了腳步,她將握著傘的雙手緩緩收緊,她聽到日夜思念的聲音,如今也依舊能牽動她的心神,“那你與朕同坐轎攆回去吧,沒事的?!?/br>
    “這怎么行!”載瀲又聽到容齡慌亂的聲音,“奴才是悄悄跑來提前見您的,太后本就不希望奴才見您呢,若叫太后再瞧見奴才和您同乘轎攆,往后可就真來不了了!奴才還怎么再幫您啊!”

    院內沉寂了半晌,載瀲才又聽到他的聲音傳來,“那讓孫佑良去為你找把傘來吧,你撐傘回去,切記別淋了雨?!?/br>
    載瀲聽得出皇上對容齡的疼惜之意,他是不舍得讓她淋雨的。

    載瀲久未見孫佑良了,如今聽到他的聲音,也有些許陌生了,“萬歲爺,宮中凡您御用的傘,都有標記,縱是瀛臺的奴才們用的,也都和旁人不同,若五姑娘用了這里的傘,太后一眼就能瞧明白?!?/br>
    載瀲死死攥著手里視如珍寶的傘,她仿若石化在原地,想要挪動腳步也挪動不開。

    此刻載瀲才又聽到容齡干脆道,“罷了萬歲爺!奴才冒雨跑回去吧,別讓您為難!等會兒回去先換身干凈衣裳,太后就不會責罵奴才了!”

    而載湉卻阻止她,“朕是怕你凍壞了身子??!”繼而他去責問孫佑良,“怎能連一把尋常的傘都找不來呢?”孫佑良百般無奈道,“萬歲爺恕罪,凡為瀛臺供應之物,皆有太后授意啊。”

    “那你也再去找找,別叫五姑娘淋著雨回去才是?!陛d瀲聽得懂他語氣中的焦急與不舍。

    載瀲倒吸一口冷氣,她站在涵元門外,聽得腳步聲越來越近,終于大門吱呀作響,孫佑良閃身出來,轉身合門。

    “佑良?!陛d瀲輕緩緩叫了一聲,孫佑良登時一怔,他不可思議地轉頭,竟見是載瀲站在涵元門外,他知道載瀲病了,今日突然相見,一時又喜又悲,他急忙要進去向皇上回話,載瀲卻攔住他,道,“別去了,我只與你說幾句話就走?!?/br>
    孫佑良不解地抬起頭來,他道,“三格格,萬歲爺等了您多日了!”載瀲卻沒有理會,方才的情景,是她親耳聽到的。

    “瀛臺有沒有能給五姑娘用的傘?”載瀲只問了如此一句,孫佑良便知道載瀲已經都聽見了。他愁眉苦臉地搖了搖頭,輕嘆道,“三格格,瀛臺的傘皆是皇上御用,若五姑娘用了,太后宮里的人一眼就能瞧出來?!?/br>
    載瀲呆站在原地,檐外的大雨傾盆,將她的鞋面也打濕了。她輕聲笑了笑,如今所能做的不多了。

    載瀲愛惜地擦了擦自己傘上的積水,她含著笑意將傘遞給孫佑良,輕聲道,“佑良,拿去吧?!?/br>
    孫佑良聞言愣在原地,他不可置信地緩緩抬起頭去,只覺雙手顫抖,而身體僵在原地。他不肯接載瀲遞來的傘,良久后才撲通一聲跪倒,他轉頭望著檐外瓢潑般的大雨,瞬間痛哭流涕道,“三格格,奴才不能要!奴才求您愛惜您自己??!奴才知道您已病得重了,奴才不能讓您淋雨!”

    載瀲深吸了一口氣,她望著檐外的大雨道,“佑良,記得你和我說過,五姑娘能讓皇上笑?!?/br>
    孫佑良沒有說話,載瀲便知他是默認了,唯獨怕刺激到自己而已。載瀲釋懷地笑一笑,自知不淋這場大雨恐怕也不剩幾日光陰了,倒不如成全了皇上對容齡的疼惜和在意。

    “佑良,拿著吧?!陛d瀲蹲下身去將傘塞進孫佑良手中,她擦了擦孫佑良臉上的淚,拍著他的肩頭笑道,“我已是個醫不好的人了,沒什么關系了。”

    載瀲站起身來,已經走進大雨,她轉頭去看孫佑良,只見他還抽泣地跪在原地,載瀲略抬高了聲音對他道,“讓五姑娘踏踏實實用這把傘,別說是我的。”

    載湉與容齡仍舊焦急地涵元殿前等著,許久后才見孫佑良推開大門走了進來,他手中握著一把并非瀛臺專用的傘。容齡欣喜萬分地迎上去,向孫佑良笑道,“孫公公,您幫我找到了?謝謝您!”

    孫佑良略看了看容齡,滿面卻只余傷感神色,他語氣低沉,“是,五姑娘,找到了。”

    容齡接過了傘,回到載湉身邊去,她在他面前撐開手中的傘,只見傘上栩栩如生的玉蘭與梅花頃刻綻放。容齡舉著傘在雨中旋轉起舞,輕笑道,“萬歲爺您看,這把傘上的花兒真好看!”

    載湉如被雷電擊中,他將雙眼睜得碩大,難以置信地望著傘上的畫面,仿佛有人在他的心上狠狠攥了一把。

    他將傘從容齡手中搶過來,捧到眼下仔細打量,嘴里忽胡亂地喊起來,“沒錯,是,是!是這幅畫!”容齡與王商不解地靠近到他身邊去,王商側著頭問道,“萬歲爺,您怎么了?這是什么畫?”

    這是他從前為載瀲而畫的玉蘭梅花圖,他自然不會忘。他沒有對外人說明,而是狂奔著一路追出去,這全天下只有一個人會將它做成傘面,這是他們才懂的默契!

    “瀲兒!”他拼命大喊,聲音卻被淹沒在狂風呼嘯中。涵元門外的湖面上蕩起一片茫茫的白霧,遠處空無一人,似從未有人來過。

    載瀲仰頭走在雨中,像在翩翩起舞,像在肆意馳騁,她從未有一日像今日一樣無拘無束過,仿佛在夢中,她只身打馬跨過茫茫無際的草原。

    她來到太后居住的儀鸞殿時,全身早已濕透,她去向太后請了安,太后許久未見她了,如今也有幾分真情實意的牽掛,她見載瀲渾身濕透,不禁牽過她的手來關切問道,“這是怎么弄的?你一向身子弱,怎么如今這么不當心,連把傘也不知道帶呢!”

    太后焦急地喚來宮里三四名丫鬟,讓她們服侍載瀲去更衣,重新梳頭。

    載瀲坐在偏殿里重新更衣梳頭,此時靜心、安若和重熙也都到了,她三人見到載瀲渾身濕透,皆急得氣血上涌,靜心垂著淚問她道,“格格,您的傘呢,怎么弄成這樣?您不要命了!”

    載瀲拍一拍靜心的手背安撫她,一句話也未說。

    殿外傳來嘈雜的腳步聲,載瀲已更衣完畢,她站到窗下,只見容齡已經舉著自己的傘走到了廊下,她收傘搭在廊下,隨后才理容進殿,皇上也跟在她身后不遠處到了。

    載瀲遠遠望見他,心滿意足地笑了笑,自知如今將是最后一面了。

    她推開偏殿外的簾子,而夏日里薄薄的竹簾于載瀲而言卻重得似厚重的山門。載瀲知道自己身上的力氣正在一點一點消失殆盡。

    李蓮英來為載瀲敞了正殿外的簾子,她拼命鼓足最后一點力氣,才能勉強站穩不至于摔倒。

    殿內靜靜悄悄,王公親貴們皆未到,往日里圍繞在太后身邊的福晉與格格們也都未到。偌大的殿中,只有太后與皇上,公主與容齡。

    終于能夠與他再見了,載瀲的心卻是忍不住疼痛,來日都將再無法見到他,他將來所有的得意與失落,自己都無法再與他一起分享,無法與他一同承擔。從此后與他有關的一切,都將與自己無關。

    她忍住眼中的淚意,撫裙恭恭敬敬跪倒在殿中,她行了三跪九叩大禮,伏在地上道,“奴才載瀲恭祝萬歲爺萬壽無疆,圣體康泰,愿國運恒昌,江山永固?!?/br>
    載湉見到她,眼前的人皆已失去了顏色,刻骨煎熬的思念令他不顧一切地沖到她的面前,終于相見,他發誓再也不會放開她。

    “瀲兒!…”他僅僅喊出她的名字,便已淚流滿面,這些年來無數過往在他眼前閃回。是她,是她為了自己連性命也未曾吝惜,背負著狼藉聲名也要在暗中護他周全。

    載湉伸出手去緊緊握住載瀲的雙手,他感覺心底顫抖。是她啊,就是她,是他寂寂夜里的月亮,是他陷入深淵前唯一能抓住的浮萍。如今終于能夠再次緊緊握住她的手,載湉不顧一切地擁她入懷,“瀲兒,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你…我們不再分開了?!?/br>
    載瀲貪戀地依靠在他的懷中,他身上的氣息多么熟悉,令人沉醉。她知此刻是自己此生最任性的時刻,從今后皆不會再有。

    載瀲看到他身上仍戴著額娘臨終前托付的玉,雙生雙生,額娘曾說這是他們的聯結,而她永遠失去了它。載瀲感覺渾身上下的力氣已要耗盡,她從未如此累過。

    她眼前的景象已模糊不清,唯有他的身影格外清晰,他的每一聲呼吸都在耳畔。她不想在他面前倒下,不想成為他萬壽節當日的魔障。

    載瀲聽到身后已傳來了腳步聲,而載湉卻仍不肯放開她。身后傳來四格格的笑聲,“今日可是萬歲爺的萬壽千秋,這側福晉怎么了?倒惹我們萬歲爺傷心難過了!”

    太后動了一分的真情,她將四格格拉到身側來,輕嘆著搖頭道,“罷了,她如今瞧著是要不行了,有什么話就叫皇上對她說吧。”

    “可是太后,萬歲爺清譽要緊吶!等會兒人都到了,瞧見了可怎么好?”四格格仍勸阻,太后已不再說話。她看慣了宮里宮外風卷云譎,布盡了陰謀算計,無論是前朝的文臣武將,還是后宮的妃嬪命婦,無人能與她較量,她是孤獨的“勝利者”。她見過了一切,可這一生也只見過一個“載瀲”,如此執著,如此孤勇。

    許多往里圍繞在太后身邊的福晉與格格們皆到了,可皇上仍不愿放開載瀲,載瀲自知自己的存在是要讓皇上受人非議的。談笑聲入耳,她在模糊不清的視線里隱隱約約看到了容齡,若皇上與她親近,總是能夠光明正大的吧,總是能保全皇上清譽的吧!

    載瀲從他的懷抱中抽出身來,再一次望向大殿時,只見親貴王公們云集,是自己要離開的時候了。

    她最終向太后叩了一頭,轉身獨自離去,留下不知所措的他。

    殿外的雨仍又急又密,載瀲站在廊下透過窗,仍能看到滿殿歡聚的人們,她仍能看到孤獨的他,他們與這些歡聲笑語從來都是格格不入的。

    如今卻不能再陪伴他了,能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也盡了。

    載瀲漫無目的地離去,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如今卻當真不知要歸向何處了。

    她默默地想,若有下一世,便與他做尋常人,他們都不必再背負沉甸甸的重擔,他也不必再為了祖宗規矩而更改生辰。

    下一世,她可以陪他過每一個生辰,可以真心祈愿他福壽綿長,再不必跪伏在地恭祝天子萬歲。

    她可以陪他在春日里拾花,可以陪他在夏日里賞荷,可以在秋日里釀酒,可以在冬日里看漫天飛雪中的傲梅…她可以帶他走出孤島,可以陪他去看大海,去看草原,陪他做想做的任何事,再也不分開了。

    這些美好的愿景,都付給下一世了,也只能付給下一世了。

    載瀲再次回眸去望時,看到容齡伸手接過皇上摘下的雙生玉佩,容齡將玉佩捧在掌心里仔細觀察。

    載瀲只覺心底劇烈絞痛,那是他們最后的聯結??!他竟連這塊玉也交給了旁人。載瀲身上最后的氣力都耗給眼前的這一幕,她眼前驟時天昏地暗,混沌不清。

    載瀲重重摔倒在儀鸞殿外的回廊上,她沉沉倒地的聲音與檐外的驚雷同響,所有人都沉浸在萬壽節的盛大喜悅中,無人在意她。唯有靜心與安若瘋了一般沖上前來,聲嘶力竭地哭喊起來,“格格!格格!您怎么了!格格…”

    靜心將載瀲抱在懷中,用力掐她的人中,而她已無了反應。

    坐于殿中的太后聽聞呼喊,她連忙揮手讓李蓮英出去察看。李蓮英掀開門簾邁出大殿來,竟見載瀲倒在回廊上,發髻已盡散,人已昏迷不醒,他心中大驚,連忙喊來四周侍立的小太監們幫忙,而后跑回殿內驚慌失措地回話,“太后,三格格在外頭昏倒了!”

    太后驚得立時站起,她急得言語混亂,連連吩咐人去傳太醫來,又道,“快扶她去偏殿里躺著!去叫載澤快些進宮來,接她回府!”

    而載湉聽聞消息,早已不顧一切,他飛奔出去,將圍在載瀲身邊的層層疊疊的人撥開,他將載瀲抱起,送她入儀鸞殿偏殿。

    載振在殿內冷眼旁觀著一切,譏諷地笑了一句道,“這澤公的側福晉若身子不好了就安心養著,何苦入宮來呢,不是給咱萬歲爺添亂添晦氣的嗎?”太后憂心忡忡地坐下,她抬手揮了揮載振的腦門罵道,“你別胡說八道了!”

    太后沒有阻攔飛奔離去的皇帝,她知道自己已攔不了了。

    載瀲自昏沉的夢中醒來,見眼前的一切都極為陌生,眼前的人她皆不認識。

    她氣息微弱地喚靜心,靜心從太醫中間費力地擠過來,她伏在載瀲床邊問道,“格格,奴才在呢?!陛d瀲只動了動嘴,卻說不話來,靜心擦了擦淚,附耳在載瀲嘴邊,才聽清她的話,“想見…想見哥哥,想見五哥?!?/br>
    靜心拼命點頭,她擦去臉上的淚,道,“是,是,奴才這就去找王爺,這就去,格格您等奴才回來!”

    載瀲聽到殿外傳來腳步聲,縱然只是細碎之聲,她也知道是誰來了。他的一切,都深深刻在她的腦海中,今生已無法忘。

    她的雙眼不由自主地睜開,眼前仿佛有光,如遠處天邊初生的太陽。太醫們紛紛而退,載瀲緩緩扭過頭來,她看到皇上淚流滿面地立在榻邊。

    看見他,載瀲竟不自覺而笑,她吃力地舉起一只手來,載湉緊緊抓住她的手,他坐到載瀲身側,已哭得難以自已,“瀲兒,為何病了也不肯告訴我,為什么…”

    載瀲沒有回答,她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掌心中抽出來,她以手擦去他臉上的淚,輕聲笑道,“湉哥兒…別哭,今日可是…可是萬壽,我…我這都是,都是…小病,回去…回去躺一躺,也就…好了?;噬蟿e為了我,為我...掉眼淚。”

    她的聲音已弱如細絲,殘存的最后一口氣已無法支撐她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載湉卻哭得更甚,他瘋狂地搖頭,他死死將載瀲的手握在掌心來回摩挲,他生怕她寒冷,生怕她離開。沒有哪一刻他曾如此怕過,“瀲兒,這普天同慶的萬壽是為皇帝,而不是為我,我從不想要這虛無縹緲的拜賀,我想要的,自始至終只有你?!?/br>
    載瀲感覺眼角guntang,她的淚簌簌而落,載湉為她擦去眼角邊的淚,他將載瀲的手掌攥在掌心,哭得青筋暴起,他俯下身去吻了吻載瀲的額頭,淚也落在載瀲臉上,“瀲兒,沒有你,眼前這繁華的天家盛景,于我而言…也終是了無意趣,不屑一顧罷了...”

    載瀲躺在榻上,呼吸一次比一次沉重,她望著今生唯一最眷戀的人,今日離去,最不忍讓他悲痛。

    “瀲兒,瀲兒…我帶你走…”載湉哭得哽咽,他死死攥住載瀲的手,如今竟已真的再不顧一切,他將載瀲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含著淚努力向載瀲微笑,他極為認真道,“我們離開這里,離開這里,我帶你去容得下我們的地方…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哪怕我貧病,去流浪…只要我們能在一起,我什么都不要?!?/br>
    載瀲去捂他的嘴,對他道,“別說難過的話…”載瀲擦去他臉上的淚,她不舍地一直望著他,若能牢牢記得他今生的面貌,來世才好重逢再相見。

    “皇上放心回去吧…”載瀲終于狠狠下了決心,她不愿打擾他的萬壽,于是扭頭不再看他。

    殿內沉寂了許多,載湉仍不肯松開載瀲的手,他隱隱的哭泣聲猶如簾外細雨,纏綿悱惻。

    “瀲兒,在我生辰的時候,你會在我身邊嗎?!彼薜寐暅I俱下,他雙手死死握住載瀲的手,只怕她會變消逝如風。載瀲轉過頭又望向他,為了安撫他平安度過眼下的萬壽而輕笑,“會…會的,皇上…去吧,奴…奴…才,會在人群,在人群,里…看著您,陪…您。”

    載瀲緩緩合起眼來,等待著他的離去。而戊戌年的過往卻忽在此刻歷歷再現,還有庚子年珍妃之死的誤解,載瀲知道往后再無機會說明了。

    她猛然驚醒,與他分別前緊緊將他的手攥緊,以他的手覆住自己的心口,她睜開雙眼與他坦誠地四目相對,“皇上…皇上…我…我…這一顆心,這一生,也只為你一個人,再容不下旁人了。”

    載湉心疼地不讓她再說,而是將她的臉頰捧入懷中,他緩緩在她臉頰上落下一吻,動情道,“瀲兒,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載瀲輕釋地一笑,果然這一切皆可以放下了。她以面頰貼住他的面頰,忽笑著問道,“皇上…您很喜歡容齡吧。”

    載湉聞言一愣,竟不知此話從何而來,然而他片刻的猶豫卻讓載瀲感到了痛徹心扉的絕望,她的敏感,她的多疑,也只為了眼前的這個人。

    載瀲累極了,朦朦朧朧的睡意里,她已看到久別的阿瑪與額娘,他們正坐在遠處向自己招手。載瀲緩緩松開了他的手,終究也發自心底對他道,“皇上…其實奴才也…也很喜歡,喜歡容齡…因為她,因為…她能讓皇上…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