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持
載瀲搬離醇王府后,住到了城西永寧胡同里的一間小院兒來。小院兒是阿瑟幫載瀲抵押下的,院落極小,院里只有一棵桃樹,院內共三間小房,勉強夠載瀲和靜心、阿瑟還有阿升住下。 自離開了醇王府,載瀲便失去了一切優渥的生活條件,僅剩下朝廷所供的俸祿。載瀲自小生于王府,一向錦衣玉食,從沒有過積攢銀兩的想法,她手中的積蓄本就不多,如今她離開了王府,又抵押下了購置小院兒的銀票,手中更不剩什么多余的銀兩,生活比從前拮據清苦了許多。 載灃在載瀲離府后,體體面面地為瑛隱治了喪,并決定以側福晉之禮厚葬她。瑛隱出殯當日,載瀲得知了消息,心中無限傷感悲痛,卻無法去送她最后一程。 載瀲自離府后,時常回憶起與瑛隱一起長大的點點滴滴,她回憶起瑛隱陪自己幾經出生入死,回憶起瑛隱陪自己入寶華殿受罰,自始至終不棄不離。她回憶起瑛隱曾奮不顧身擋在自己身前,曾苦苦跪在大雨中求寶華殿的僧侶為自己請醫… 載瀲合起眼來,仍記得瑛隱將頭歪靠在自己膝上的樣子,那時瑛隱笑得很開心,思索了許久只說,“心愿?我的心愿就是格格常笑常開心,王爺平安健康。” 載瀲的心猶如撕裂,痛得令她喘不上氣來,靜心在一旁靜靜陪伴著她,道,“格格,您要愛惜身體,瑛隱丫頭是為了不讓您為難,才……您一定要好好保重,不要辜負了她。” 靜心話至一半,也忍不住哽咽起來,載瀲緩緩睜開了眼,淚水淌了滿面,她褪下手腕上一對翡翠鐲子,交到靜心手里道,“如今我身上沒什么東西了,唯這對兒翡翠值錢,你替我去一趟王府吧,這是給瑛隱的。” 靜心知道載瀲離府匆忙,許多首飾玉翠都留在了府里,她如今身邊已沒什么值錢東西了,便為難道,“格格,丫頭從不看重這些,您如今的日子也不比從前了,這翡翠價值連城,您還是留著吧。” 靜心見載瀲不為所動,仍默默靠在藤椅里垂淚,便又道,“格格,王爺是以側福晉之禮厚葬瑛隱的,隨葬器物必不會少的……” 載瀲聽至此處卻打斷她道,“他為瑛隱隨葬什么是他的事,這是我的心,我是永遠都虧欠瑛隱的了,別再讓我連魂魄也難安。” 靜心不再堅持,她捧著載瀲給的翡翠鐲子,同阿升一起回了醇王府。靜心走后,載瀲仍坐在院里,只看云聚云散,阿瑟知今日是瑛隱出殯,早早從學堂里回來,見載瀲仍坐在院里,不禁驚問道,“格格,我以為…至少今日您是會回王府的!” 載瀲靠在藤椅上,緩緩道,“回…不會再回去了。” 載瀲驟然咳起來,咳得氣力全無,阿瑟沖到她身邊來,緊緊攥住她的肩,阿瑟終于敢在無人時刻將心里的困惑問出來,“格格…您這一次為何就一定要與王爺決裂呢,太后的指婚,王爺也是無奈,為何格格不愿與王爺好好談談呢?我明明看得出,格格心里是牽掛王爺的,格格是看重親情的,您這次這么決絕,我想不明白!” 載瀲苦苦笑了一聲,終是阿瑟懂得自己,竟連心里的牽掛也看得一清二楚。 載瀲本想將自己的秘密永遠埋在心底,不讓任何人知道,可阿瑟是能懂她的。 載瀲緩緩伸出手去,她牽住阿瑟的手,望著天邊聚散無常的薄云,輕聲道,“我不是個完全失去理智的人,我有自己的考量…剛剛得知他要迎娶幼蘭時,我的確氣憤,可后來我也仔細想明白了…” 載瀲又繼續道,“自戊戌以來,我假意歸順太后,得到太后信任,而庚子年時,我的忠心與立場逐漸暴露,我向大阿哥發難,暗中幫襯珍妃…這些事,太后心里不見得就不明白…更何況,珍妃死前我曾拼死求情,在西安時,我不曾去向太后請安,就去見了皇上…這些事,太后不需深想便能看穿我的心。太后眥睚必報,我假意歸順,她或許早將我恨極了,恐怕我早已是她準備除掉的人…而我的兄長,世襲爵位后他始得功名利祿,聲名鵲起,加官進爵,他得到了太后的青睞,等待著他的是無盡的榮華富貴,我一個被太后憎惡的人,又何苦留在他身邊,成為他錦繡前程上的阻礙呢。” 載瀲笑了笑,她拍了拍阿瑟的手,又道,“不愿對不起皇上,是我一人的事,此生能問心無愧,也就足夠了。而他既愿意迎娶幼蘭,我氣過了,也不會自私到強迫他和我一樣。” 阿瑟的淚越落越兇,她蹲到載瀲身邊來,緊緊擁住載瀲,道,“格格…原來你有如此深思熟慮,可王爺不知,六爺與七爺不知,皇上也不會知道!世人皆說格格忘恩負義,辜負醇賢親王與福晉,難道格格就愿意這樣流言纏身地活著嗎?…” 載瀲用手擦了擦阿瑟的淚,輕笑道,“又何必讓他們知道,如今五哥不解我,恨我,氣我,太后正希望如此,讓太后滿意了,五哥才安全。我希望他能平平安安活下去。” 載瀲仍舊想到載灃曾對她說的那句:“或許你覺得我會變,但我對你的心永遠不會變,有兄長在,你就安心。”她輕嘆了嘆,仍坐在藤椅上看天邊的白云,若讓載灃知道自己的心思,他一定不顧一切來保護自己,免不了被太后記恨。 阿瑟望著載瀲,一句話也說不出,眼中的紅暈化為淚水落下,載瀲卻繼續輕笑著道,“我那五哥,不善言辭,可我知道他心里從來都疼我,他從沒什么對不起我…他從前受到太后排擠忌憚,皆因為出身醇王府,這些事沒人比我更懂他。他終于能得到重用,我不想成為他的負累,更不想他因為我也遭受太后記恨,遭受太后的報復。我和醇王府上徹底斷絕了關系,才能保護他們的安全。我借幼蘭的由頭與他斷絕,五哥不會疑心我,只有讓他自己都信了,太后才會信。” 載瀲又咳了幾聲,阿瑟忙為她倒水,載瀲抿了一口,隨手將被子放在藤椅邊的小桌上,揮手對阿瑟笑道,“你今兒提前回來,是為了去送瑛隱吧?別在我這兒耽擱了,替我去送送她吧。” 阿瑟來到什剎海畔,只見王府外的長街上已站滿扶靈的杠夫,湖畔白幡漫天。她一時覺得恍惚,回想瑛隱的一生勤勤懇懇,唯有身后事如此殊榮,是以醇親王側福晉的名義出喪的,可她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瑛隱在人群中看到了靜心與阿升,三人站至一處,載濤從府內走來,焦急問他三人道,“meimei如今住在何處,生活怎么樣,病怎么樣?” 三人尚未答話,載灃也從府內走來,他叫過載濤去,垂著頭道,“她果真如此忘恩負義,連今日也不肯回來。”語氣中的心寒失望已極。 “五哥!怎么連你也說meimei忘恩負義…”載濤已有些生氣,阿瑟想到載瀲方才對自己表露的心聲,一片用心良苦卻不為人所知,阿瑟大喊一聲打斷了眾人,道,“王爺!” 載灃抬起頭去望向阿瑟,兩人不語,阿瑟忍著淚意,她唇齒顫抖,內心掙扎了許久,最終選擇尊重載瀲的選擇,她甩了甩眼底的淚意,只道,“三格格…深情,別來無恙。” 載灃為瑛隱風風光光大辦喪事的事情越傳越廣,也傳到了榮祿與幼蘭的耳里,幼蘭正歡天喜地地準備出嫁,可她未來的夫君卻在給“側福晉”cao辦喪事。 未娶嫡福晉,卻先為一個有名無實的側福晉大辦喪事,幼蘭心里又氣又急,她找到自己的阿瑪,傾訴自己的委屈道,“阿瑪,我原是對那三格格沒什么喜惡,可她怎么對我這樣厭惡!她明知我要嫁入他們王府,卻逼著她兄長給一個丫鬟辦喪事,還逼王爺給她名分,這不是打我的臉面嗎?我還聽有人說,她和王爺決裂,就是因為我呢!…” 幼蘭越說越委屈,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載瀲,從前她與載瀲并無交惡,她每次出入醇王府,遇見載瀲,載瀲也總叫她一聲“jiejie”。幼蘭也幻想過,她嫁入醇王府后能與載瀲感情和睦,誰想這載瀲竟先要鬧到不可收拾才肯罷休。 榮祿病重,他躺在病榻之上已難以起身,他握緊女兒的手,發自肺腑勸女兒道,“幼蘭,你不要小瞧這三格格,她看似嬌弱,但我覺得,她有自己的主見,也有自己的孤膽,戊戌年時,連我都不得不特別提防她,可她后來卻還能在太后跟前兒得寵,能在兩宮間游走,她實非庸碌,你日后一定要與她和平共處。” 幼蘭坐在阿瑪榻前,她堵著氣道,“女兒還與她共處什么,是她自己要和王爺決裂的,她在女兒出嫁前給女兒難堪,她已不是王爺的meimei了,我才不愿理會她!” 載瀲搬離王府后的日子安靜極了,塵世仿佛已將她遺忘,她也干脆將塵世遺忘,每天只坐在院里看桃花,看飛鳥,偶爾與靜心和阿升談笑。 其余時間她便一人在屋里,趁著身上還有力氣,就拿出紙筆與水墨,臨摹皇上從前賞給她的那幅《玉蘭梅花圖》,一直畫到身上力氣全無。 載瀲將自己臨摹得最滿意的畫平鋪在書案上,彎下腰去吹干,又叫來靜心道,“姑姑,您看看這幅畫得怎么樣?” 靜心看到載瀲身后的地上堆滿了畫,畫的全是這一幅,她又想起從前載瀲還在王府時,也總一個人畫這幅畫,不禁疑惑問道,“格格,您怎么總畫這一幅呢?”載瀲卻輕笑,并不回答,她從荷包里取出皇上畫的原畫,小心翼翼地展開,給靜心展示,又問道,“和這幅比呢?足夠像了嗎?” 靜心笑了一聲,“格格啊,依奴才看,這兩幅分明是一模一樣的,您還總畫它做什么?” 載瀲聽罷靜心的話,也不禁笑出聲來,她極為愛惜地收回皇上的畫,又端詳起自己的畫,許久后才淡笑,“唯有形似而已。” 靜心默默站在載瀲身邊,載瀲畫得累了,手腕上的力氣全無,她將自己臨摹的畫交給靜心,道,“托姑姑為我做件事,去拿這幅畫做個傘面吧,我想制把新傘了。” 靜心接過畫,唯應了一聲,便離了院子。 載瀲一個人緩緩挪到院子里來,又在藤椅上坐下,看見阿升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坐在馬廄邊的欄桿上逗馬,載瀲喚他,將他叫到身邊來道,“阿升,你本是七哥身邊的人,讓你跟著我在這兒受苦實在委屈你了,你若愿意,就回王府去吧。” 阿升卻愣了神,半晌后才道,“格格,您這是趕奴才嗎?”載瀲笑著抬手,打了他的腦門,罵道,“我這哪是趕你,唯是怕你跟著我受苦。” 阿升拼命搖頭,道,“我想守著格格啊,格格平易近人,跟著格格心里舒坦,格格也從來不委屈我,還對我噓寒問暖,回王府再吃好喝好,也比不得格格這些關心。” 載瀲靠在藤椅上笑,陽光刺眼,她用手擋了擋,道,“你家中父母還在嗎?” 阿升輕嘆了一聲,“都在,不過奴才也有時日沒見過他們了。”載瀲想阿升一直在王府當差,自從跟了自己,就一直寸步不離,隨叫隨到,載瀲已忽略了他也是有自己親人的人,便對他道,“現在我整日看花畫畫,也沒什么事,你無事時就別留這兒逗馬了,回家去看看父母吧。” 載瀲又取了幾張銀票給他,讓他拿回家去孝順父母,阿升感激不盡收下了,載瀲便聽見有人在外敲門,本以為是靜心回來了,便讓阿升去開門,卻見是載澤和阿瑟站在門外。 載瀲驚得立時坐起身來,她目不轉睛地望著站在門外的載澤,直到載澤已近在眼前,她才反應過來,站起身來福了身見禮道,“澤公怎么找到這里來了。” 載澤手里提著滿滿的用物和食品,他身邊的小廝懷里還抱著幾緞上好的浣花錦,他目光中盡是擔憂,幾乎不需開口,載瀲就已能看透他的心。 載澤并未答話,他身邊的小廝已道,“格格還問呢,我們澤公爺為了找著您,問了不下五十個人了,把醇王府那些人都問遍了,最后找著劉瑟瑟姑娘,總算見著您了!” 載瀲發覺載澤比往常滄桑了不少,不知是不是勞累焦急所致。 “我來看看你。”載澤最終只淡淡道了一句,將手里的東西放下后便故作輕松地笑道,“拿了些你愛吃的,還有些你用得上的東西,載濤將你從前愛戴的玉翠都拿給我了,我也一并給你送來。” 小廝也將手里的布料放下,載澤卻立時去打斷他,吩咐道,“別放院子里啊,免得弄臟了,臟了叫格格怎么做衣裳?”阿瑟見狀立刻上前來接過布料,抱進載瀲的房里。 載瀲望著載澤帶來的許多瓶瓶罐罐,甚至小到八角與花椒等調味品、縫補衣裳用的針線、女孩兒用的珍珠粉與口脂,她不禁眼底泛熱,她拈著衣角許久才說出一句話來,“澤公,是我自己任性,要和哥哥決裂,你這樣體貼關照我,又何苦。” 載澤愛憐地望著載瀲,輕輕笑道,“我對你好,從不問為什么。” 載瀲心底百感交集,她自覺愧欠,因為自己對載澤并無風月之情,可他如今的雪中送炭,無微不至,實在無法不令她感動。 載澤扶載瀲坐下,凝視著她的眼睛道,“我也不想問你到底為了什么了,偏要和載灃決裂,我知你一定是有難處,不會像外人所說的那樣忘恩負義,自私自利。” 載瀲不敢再看載澤的眼睛,只怕他再逼近自己的心,她故意去做些什么,于是去端來茶壺為載澤倒了一杯水道,“澤公喝口水吧。” 載澤潤了潤喉,又向載瀲道,“我今兒帶來的這個小伙計叫順子,原是我府里的護院,我將他留在你這了,你身邊人這樣少,沒人守著你,我不放心。” 載瀲越聽心下越熱,原來這世間眾人,還有一人這樣掛念自己,她幾乎要流下淚來,想要望進眼前人的眼眸,卻忽然想起皇上,一陣莫名而來的負罪感竟將她吞沒。 載瀲用力搖了搖頭使自己清醒,她含了笑意道,“澤公,我身邊還有阿升呢,靜心姑姑和阿瑟姑娘也一直陪著我,你放心吧。” 載澤幾乎將載瀲的心看穿,他早已知道載瀲心里的人是誰,原先他懼怕于此,也因此而墮落,因為無論地位才學與相貌,他皆不能與高高在上的皇帝相比,而如今他也想要不顧一切了,為了載瀲的心,他甘愿先傷害她一次,如此好讓她對皇上死心。 載澤蹙了蹙眉,他一動未動地仍舊望著載瀲的眼睛,定定道,“瀲兒,你知道嗎,自從你與載灃決裂,外間傳言紛紛,猜測不下數十種,可我從來不肯信!但那日在宗親宴上,皇上未將此事聽明,就認定你是忘恩負義,辜負了醇賢親王與福晉…瀲兒,我心中實在為你不平!” 這些話載瀲早在載灃口中聽到過了,再聽一次,心已經疼得有些麻木了。她知道皇上這樣誤解自己,皆因為戊戌年留下來的心結,再加上庚子年時珍妃之死的事。 “我沒做過欺瞞澤公的事,澤公自然愿意信任我,可我在皇上心里…早就是個首鼠兩端的卑鄙之徒了,不值得一信。”載瀲淡淡答道。 載澤見載瀲的反應是如此云淡風輕,心里不禁更急,他索性再一次將話明說,“瀲兒,你如今住在這里,日子清苦,就不愿意住到我府上嗎?讓我守護你,照顧你,為你遮擋外面的流言蜚語。” 載瀲心中極為感動,自從自己與載灃決裂,為了避嫌,她也減少了與載洵和載濤的接觸,這世上恐怕再沒有第二人會對自己如此好。可她仍舊不會接受這份好意,她愿意帶著自己對皇上的真心在這里靜靜等待花落,載瀲道,“澤公,我小時候你就對我說,讓我不要和你言謝,可我實在不知道說什么…澤公,你的好意我深深明白,可我也懇求你明白我,我心里有不愿辜負的人,我愿意在這里安安靜靜賞賞花,日子雖清苦些,也樂得自在了。” 載澤無可奈何,但他仍不準備放棄,他故作輕松地略笑了笑,道,“你不愿意去我府上,我便也不勉強你了,只是順子你一定要留下,讓他保護你的安全,總是可以的吧?” 載瀲輕笑了一聲,只點了點頭,也不再糾纏。載澤與載瀲同坐在桃樹下良久,載澤才又開口,“瀲兒,朝廷決定立憲了,有意派我與諸大臣出洋考察西方各國政.治,我不久后可能會離開段時間,我不能時常來看你,你要保重身體。” 載瀲聽后心下一驚,朝廷竟準備要立憲了,準確來說應該是皇太后居然準備要立憲了,那皇上戊戌年的心血太后又為什么非要斬斷呢?還要將維新志士趕盡殺絕。 后來發生的一切,包括洋人聯軍的進犯,都印證著太后的荒唐和錯誤,她如今想起了皇上曾經的主張,卻仍不肯將大權交還給皇上。載瀲心里不禁為皇上而不平,更怒于太后的自私自利。 載瀲望向載澤的目光,也擔憂他道,“澤公一路上少不得周折與辛苦,你才是應該保重身體,勿牽掛我。” 載澤欣喜地點了點頭,道,“好,瀲兒,你要等我回來。”載瀲淡淡點了點頭,載澤又道,“等我知道了何時啟程,再來告訴你。” 八月二十八當日,天清氣和,載灃迎娶了文華殿大學士榮祿之女瓜爾佳幼蘭,在太后的授意主持下,二人舉辦了超高規制的婚禮,其婚禮規制已超越了親王,幾乎要與皇子比肩。 當日的什剎海畔張燈結彩,萬里紅妝,府外車馬如流,府內鑼鼓聲喧天,道路兩旁皆是維持秩序的官兵,而附近的百姓卻都跑上街來,各個伸頭探腦,為了能夠共襄盛舉,一睹王府嫁娶的盛況。 醇王府上賓客盈門,宗親貴族與朝中大臣紛涌而至,迎娶的隊伍如逶迤曲折的紅龍蜿蜒,載灃身著吉服褂騎馬在前,后有王府的儀仗隊伍,隊前是鑼、鼓、傘、蓋四大樣,后有牛角燈共四十八對,隨后才是幼蘭所乘的喜轎。迎親的隊伍一路浩浩蕩蕩走來,最終進入醇親王府裝點一新的正門。 喜慶與盛大的氣氛已至巔峰,眾人皆知今日的新郎官是皇帝的弟弟,是太后青睞的親貴,是年輕的醇親王,而今日的新娘子則是朝中肱骨大臣、太后心腹大臣榮祿的女兒,更是太后的義女。這場婚禮的意義不言而喻。 自庚子以來,沉靜寂寥的古都許久已沒有這樣熱鬧過了,醇王府外的爆竹與鑼鼓聲幾乎能傳至京城每一處角落,賓客聚齊,王府上近五十余名執事官員進進出出迎來送往,招待每一位賓客。 凡所來賓客皆知,滿人嫁娶,須由府上已經長大的“姑奶奶”張羅主持,而今日的醇王府上唯有劉佳氏與鄧佳氏兩位老側福晉張羅,各王府內的福晉格格們都愛傳說奇趣風聞,今日不見醇親王meimei身影,便相互議論載瀲如今與醇親王的隔閡之深。 喜宴開始前,載灃拜過天地供桌,見過各位賓客,才終于來到王府暢襟齋內,與同樣為了迎接賓客而辛苦不已的兩位弟弟見面。 張文忠在外催促,載灃卻執意留在暢襟齋內,他望著府內賓客如云,卻始終缺少一位他的至親,他心里隱隱作痛,不甘心地問載濤道,“她一直沒回來?” 載濤心內一驚,他沒想到五哥會在大喜的日子里主動提起meimei,他心中也期盼著能見到載瀲,或許兄妹之間的小摩擦就此能夠化解,他們就能回到從前那樣相親和睦的日子里,可他終究沒能等來載瀲。 載濤搖了搖頭,聲音極低道,“五哥快去吧,別讓客人們等急了。”張文忠又在外面催促了幾次,載灃才走出暢襟齋來,他走前卻又吩咐道,“為她留門,或許等會兒會回來的。” 八月二十八日,載瀲在小院兒里獨自飲酒,她喝得微醺,舉著酒杯倒在搖搖燭光前,不真實的夢境中,她仿佛見到所有她想見卻不能見的人——面目輪廓已逐漸模糊的阿瑪、對自己無微不至的額娘、令自己耗盡所有相思的皇帝還有此時她無比牽掛的載灃…… 所有人都像是戲臺上閃過的人物,很快出現,又很快消失不見。 阿瑟與靜心輕輕搖醒了載瀲,阿升回家去探望父母了,只有載澤留下的順子在外守著她。 載瀲從淺淺的夢里醒來,她看到阿瑟與靜心,靜心俯下身來,輕問她道,“格格,今兒是王爺大婚,咱們回去看看嗎?”載瀲喝得臉頰通紅,她揮了揮手道,“回去?做什么,好讓那些人看我五哥笑話兒,給太后理由往后找他麻煩嗎?不去不去,我哪兒也不去!” 醇王府的賓客徹夜未眠,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漸漸離散,賓客走后,載灃領著自己的新婚妻子幼蘭往王府祠堂跪拜醇賢親王與醇賢親王福晉像,而后去叩拜自己的生母劉佳氏。 隨后載灃親自領著幼蘭往王府各處去熟悉,載洵與載濤一路隨行,四人自王府銀安殿、思謙堂、退省齋、暢襟齋、九曲亭一路走來,最后來到南府花園。 幼蘭見到花園內有一處庭院景觀別致,特意停下腳步來問載灃道,“王爺,這是哪里?精致好生別致,也好生安靜。” 載灃抬頭去看匾額,“漣漪殿”三字映入眼簾,他凝噎失語,良久后才開口道,“這里是漣漪殿,我阿瑪為此處親自命名,一直是我meimei住在這里。” 載灃望向庭院內,只見一草一木仍如往日,幼蘭聽罷后頓感不快,她見載灃不再說話,索性開口道,“王爺,您還惦記著您meimei,可就是她,被外人那樣議論,讓您在外人面前難堪,您還總念著她。” 載灃許久沒有說話,最終只開口道,“幼蘭,無論外人如何議論她,她都是我的meimei。” 無論外界有再多變化,載瀲的日子都依舊安靜,無人來擾,她也從不出門作客。 天氣漸漸暖和了,載瀲便將書案抬到院里來,在院里邊與靜心阿瑟談笑,邊畫筆下的花。靜心提起醇王府大辦婚事當晚,王府外河畔沿街布置滿了喜棚與喜宴,供來往的百姓共襄盛舉,百姓們也都愿意到王府去討個彩頭,載瀲卻只點點頭,道一句“好”。 載瀲放下手里的筆打了打呵欠,靜心也打了個呵欠,阿瑟在一旁笑道,“打呵欠會傳染的。” 載瀲也掩著嘴笑,“昨兒夜里總聽見隔壁院子里稀稀疏疏地響,休息得虛虛實實的。”靜心也立即道,“正是了,我也聽著隔壁院兒里不安靜,吵得我睡不下。” 阿瑟的臉色立時一冷,眼眸低垂,載瀲與靜心都看到了她的異樣,靜心不禁立時去問她,“瑟瑟姑娘,你怎么了?” 阿瑟忽然變得支支吾吾,半晌不答話,最后只回道,“沒,沒什么呀,我也聽見了,沒睡好罷了。” 載瀲聽見外頭有人來敲門,順子便去敞了門,只見是阿升回來了。載瀲起身去迎他,他見了載瀲便行禮,笑道,“奴才請格格安了!您看誰來了!” 阿升一閃身,載瀲竟見到載洵與載濤二人站在門外,她瞬時凝噎,不知如何面對他二人,最終卻還是抵不過沸反盈天的思念,載瀲撲入他二人懷中,沉沉道,“哥哥…” 載洵手里提了點心盒,他將點心放在載瀲院里的桌上,打開第一層屜盒笑道,“meimei,這全是五哥大婚那天特供的點心,我特意為你留了,想著叫你嘗嘗。” 和煦的風卷起載瀲的發,令她的視線有些模糊不清,她望著點心盒內全是自己最愛吃的點心,內心溫熱,她想起自己在西安時為皇上送的晚膳,全是選的皇上最愛吃的菜,這樣的關心與愛意,她最能懂得。 “謝謝六哥…”載瀲有些哽咽,她并沒有胃口,卻拈起一塊栗蓉酥來咬下一口,隨后只問,“家中都好嗎?”載洵與載濤面面相覷,都沒想到載瀲還會關心“家里”,載濤清了清喉嚨道,“meimei,五哥很牽掛你,一直等你回來。” 載瀲輕笑了一聲,心中卻像火燒,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故作狠絕道,“告訴他不必牽掛我,我不會回去的。” 載洵與載濤都不再說話,二人略坐后,載濤取出一封信來交給載瀲,道,“瀲兒,澤公近來忙于公務,他托我將這封信轉交給你。” 載瀲打開信封,抽出信件,只見澤公俊逸的字跡,他道:“瀲兒,朝廷將派我與紹英等人出洋一事已定,將于下月二十六日于正陽門火車站啟程,唯望你能親自前來為我送行,我心可久安。短別勿悲,望愛惜身體,擅自調攝。載澤。” 載瀲仔細記下,將信收在自己身上的衣袖里。載洵又提起要帶載瀲去外頭鋪子里用晚膳,阿瑟在一旁鼓動載瀲道,“格格啊,您就走走吧,整日坐著,身子都垮了。” 載瀲一笑,跟著載洵與載濤上街,她許久沒出門,外頭的變化令她詫異,不知何時道路兩旁已建起圍欄,官兵絡繹不絕,載濤見載瀲詫異于此,不禁一笑道,“朝廷要為被殺的德國克林德公使立碑,太后又讓五哥來做代表出席,明日他和德公使要經過這里,自然要提前準備下,不然百姓攢動,難免有危險。” 載瀲望著路邊的圍欄,心下泛出奇異的感覺,她竟不知這些勞什子立在道路兩旁,到底是為了保護百姓的安全,還是為了保護她那尊貴的兄長。 載瀲與兄長用過晚膳,夜晚才歸來,載洵將她送回來,隨后離開。載瀲站在院外,聽到隔壁院子的大門吱呀作響,隨后只看到一個年輕的男子低著頭匆匆走出,載瀲沒有過心,正準備進院去,卻被一個老婦人一聲叫住,“姑娘留步!” 載瀲被嚇了一個激靈,她退了兩步靠在門上,大門轟然作響,順子與阿升聞聲皆趕到載瀲身邊來。老婦人卻只是笑道,“姑娘啊,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有些好奇,我見你住過來也好幾日了,怎么都不和我們鄰里走動呢?” 阿升張嘴便道,“我們格…”阿瑟卻一個箭步沖過來,擋在阿升面前道,“我們隔…壁太吵了,還休息不好呢,哪兒有力氣走動,這位姑姑,您若是認識他們,就和他們說一聲吧,晚上大家伙兒還要好好休息呢!” 老婦人點頭笑了笑,道,“自然自然…我只是好奇,這幾日總見皇族馬車往這兒來,不知姑娘和他們什么關系?” 載瀲站直了身,她強行解釋道,“我母親是王府里的乳母,他們來送些母親的東西。”載瀲自知這番謊話紕漏百出,卻也想不到好對策了,唯有這樣說。 婦人立時安靜了下來,點了點頭只道,“原是這樣,那姑娘好好休息吧,我就住在隔壁,有事就多來走動走動!” 載瀲點頭答應,隨后立即關了身后的門。 阿瑟在老婦人走后明顯不安起來,她站在院里左右徘徊,不肯隨載瀲進去,載瀲早已發覺阿瑟的心事,她站在臺階上,只見阿瑟在院里踩著月光來回徘徊,載瀲心里的疑問越來越重,最終她索性開門見山問她道,“阿瑟,你在想什么,這幾日一直見你魂不守舍的。” 阿瑟猛然抬頭看了看載瀲,她目光顫抖,最終還是一步躍到載瀲身邊來,對載瀲道,“格格,我…我那天,好像在隔壁院看到了岳卓義,可是他并沒看到我,我也不敢確認,剛剛那個婦人故意來問,我心里實在不安。” 載瀲眉頭緊蹙,心中一緊,“岳卓義?戊戌年的時候他投身康有為門下,不是已經逃到日本了嗎?!” 阿升此刻也湊到載瀲身邊來,道,“是啊格格,一準兒沒錯的,是奴才親自駕馬,把岳家公子哥兒送到日本使館的,親眼看著他坐車和日本人離開的!” 阿瑟心中越發不安,他雖然信任卓義,卻不知道他如今是與什么人相處在一起的,他離開已有四年之久,在異國他鄉會發生什么,她全然不知。剛才的老婦人更讓阿瑟起疑,她故意來問,還特意問起載瀲與“皇族”的關系,回想到那婦人眼神躲閃,阿瑟越發不安。 “格格,這樣吧。”阿瑟開口向載瀲建議,“您總咳嗽,不如就去鄉下走走玩玩,外頭空氣清新,您的病能好得快些,再加上…我總覺得這隔壁院子里不安分,咱們先避一避為好。” 靜心此時也走到院里來道,“別的奴才不懂,不過瑟瑟姑娘說出去走走,我倒覺得不錯,格格總憋著自己,總想起傷心事,不如出去換換心情,病沒準兒就好了。” 載瀲又聽到隔壁傳來稀稀疏疏的異響,心中也頗為不安,于是答應道,“也好,明日我們就走,到外頭轉一轉,就算我想憋著自己,也不能連累你們日日和我耗在這兒吧!” 阿瑟聽罷后掩嘴笑,道,“剛好天氣燥熱了,我讓學堂里的姑娘們回家了,過段日子才回來,我也好陪格格一塊兒去走走了!” 次日清晨,載瀲梳過頭更過衣,特意又去找澤公的信,她確認了澤公要啟程的日子,唯恐這番外出,耽誤了為載澤送行。 她反復讀到“下月二十六日…”后,才放心地將信件交給靜心道,“姑姑替我收包袱里吧,不帶上點兒我總怕忘了。” 載瀲命順子將院子鎖好,便吩咐他回載澤府上了,阿升去牽了馬,卻發現外頭的街道兩旁全是官兵在清路,讓眾人都回避,跟本無法駕馬車。 載瀲抬頭才發現,原來道路兩旁的房屋頂上都已站滿了人,眾人都眼巴巴地望著遠處。載瀲此時才猛然想起昨日載濤對自己說的話,今日載灃要代表朝廷來出席位克林德立碑的儀式,他與德公使要路過這里。 載瀲不禁酸澀地輕笑一聲,她搖了搖頭,竟未想到自己都要去外面走一走了,還會在臨行前見到會撥亂自己心弦的人。 載瀲揮手示意阿升,道,“你先牽著馬吧,我們在前頭走,過了這里再上馬。” 阿升得了命,在后頭緩緩牽著馬,載瀲與靜心阿瑟三人繞路,繞到小路上才能通行,卻仍舊被堵得水泄不通,她們三人走不動,靜心便上前來護著載瀲,生怕她被人群擠到了。 載瀲聽到遠處傳來馬蹄聲與鞭聲,眾人都退了幾步,她回頭去望,只見大路上出現人影,不需細看,她便能認出載灃,他今日穿了朝服褂,與眾多朝廷官員出現在一起,陪同德公使一起出席儀式。 載瀲聽到人群中有人議論,“這就是那小醇親王,萬歲爺的弟弟,前兒不久才成婚的,現在可是風生水起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王爺家又怎么著,我還聽說他那小meimei和他鬧得不可開交的,讓他好沒臉面,外頭也傳得風生水起呢!”人群中傳來陣陣笑聲。 載瀲去側頭看載灃,與他相隔不遠,可他并未斜視。載瀲聽到議論聲心緒漸亂,她竟未想到自己的事連百姓人家也傳起來了。她唯想快些走出城,卻忽然發覺靜心與阿瑟都已不在身邊,阿升牽著馬車也不在這條街上,她也找不到阿升。 “姑姑,姑姑!”載瀲焦急地回頭去喊,不知靜心與自己是何時走散的,人流熙攘,人聲鼎沸,她的喊聲很快被淹沒在人群中,她仍舊沒有找到靜心與阿瑟。 周圍嘈雜,人頭攢動,載瀲忽然感覺有人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勒住了自己的脖子,將自己用力向后拖去,她的雙腳在地面上拖出長長一道印記,她瘋狂呼救掙扎,卻掙脫不開,她嗚嗚咽咽地喊著,卻發不出聲音來,她被捂得幾乎要窒息,她望向遠處的大街,她又看到載灃的背影… “五哥!五哥!五哥!…”載瀲絕望地望著走在護送隊伍中的載灃,與自己相隔越來越遠。 她用喉嚨發出的聲音根本分辨不清,周圍人頭攢動,也根本無人注意到遭到劫持的載瀲。 載瀲的意識越發模糊,直到她被人拖進一座小院兒,身后的人才將她松開,可她被松開后便立刻又有人來將她鉗制住,把她牢牢綁在院里一根柱子上。 載瀲的嘴被人粘住,她此時才發覺,自己竟在自己那間小院兒的隔壁,她低頭看到靜心與阿瑟,她二人也被綁在角落,靜心眼里有淚,拼命掙扎,喉嚨里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卻沒有人理睬她。 此刻載瀲才看到眼前走來一個年輕的男人,男人身材健碩,目光炯炯有神,可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卻令人不寒而栗,全是仇恨之色。 “就是她嗎?”那男人開口問身后一老婦人,載瀲此刻才看到他身后的婦人,竟就是昨夜里來向自己打聽的人! “就是她了!老身親眼看見醇王府的馬車送她回來的,還看見那什么澤公爺貝子還是貝勒的來看望她,一呆就呆上好久,她還說自己是什么乳母的女兒,真當我老糊涂了?”老婦人得意地大笑。 “好!謝過了,這是你的,一兩不少。”男人拿出一包銀子,交到婦人手上,“回去吧,這事兒可不能說,不然下場是什么,你心里清楚。” 老婦人走后,年輕男人才緩緩踱步到載瀲面前,惡狠狠撕下載瀲嘴上的膠布,笑問她道,“你是什么人?” 載瀲被憋得要窒息,她狠狠喘息著,隨后惡狠狠瞪著眼前的男人,道,“這話該由我問你。”男人大笑不止,隨后退下一步拱手道,“在下姓吳,名樾,字孟俠。”載瀲警惕地瞪著他,他又一步一步靠近載瀲,抬起手去用手捏緊載瀲的臉,輕緩緩道,“該怎么介紹我自己,用清廷的話說,應該叫革.命黨。” 載瀲內心震懼,他們就是想要推翻朝廷的人,更一直密謀刺殺皇上與太后。 載瀲渾身冒冷汗,額頭上的冷汗已如大雨,她知道革.命黨人找到自己,劫持自己,一定是想從自己嘴里知道什么消息,這些人憎惡朝廷與一切貴族,必不會對自己半分好感與理解,自己的命如今在他們手里,必是岌岌可危。 “孟俠兄!”載瀲聽見有人叫眼前的男人,她順著聲音去找,只見另一個年輕的男人從院后走來,他身后還跟著許多年輕人。 男人摘下兜帽,與載瀲四目相接,兩人皆心神驚俱,“三格格!?”男人大喊一聲,他躍上前來,仔細看過載瀲的臉,載瀲卻驚得連一句話也說不出。 男人瞳孔震動,猛然轉頭望向吳孟俠,他指著載瀲顫抖道,“這就是吳兄說的人,那個落單了的宗親?” “岳卓義!你忘恩負義!”載瀲聽到阿瑟的嘶吼聲,原來阿瑟已將嘴上的膠布掙脫開,她哭喊著痛罵岳卓義,而院里的眾人聽到阿瑟的話,都急忙沖上前去,將她的重新堵住,把她拖進柴房里關起來。 載瀲望著眼前的卓義,一別數年,竟未想到他在日本認識了革.命黨人,如今已是他們當中的一員了。 “卓義…”載瀲輕輕喚他的名字,垂下頭去竟想起與他初見時,卓義乖巧懂事的模樣。 “卓義,你,怎么…”名叫孟俠的男人同樣震驚不已,他驚得退后了幾步,指著載瀲問卓義道,“你怎么會認識她?你不是不知道我們的仇人是誰!” 卓義擋在載瀲面前,他面對著憤怒的吳孟俠,張開雙臂護住載瀲道,“孟俠兄!我明白!可是…她,不是我們的仇人!她還是我的恩人!戊戌年若無他,我早已死在刀斧之下了!” “恩人?你說她是你的恩人,她是哪個王府里的,我沒猜錯,醇王府的人送她回來,她應是醇王府的人!這樣一個養尊處優卻不勞而獲的貴族,百姓苦難皆由他們!你說她是你的恩人?” 岳卓義仍擋在載瀲面前,他極力為載瀲求情道,“孟俠兄,生于何處,長于何處,不是她能決定的…我們就算有所恨,也不能濫殺無辜!我求你,放了她回去吧!” “你胡說什么!”吳孟俠揮手示意身后的人將卓義拉下去,載瀲的頭發已經散了,她看到吳孟俠向自己走來,他惡狠狠道,“別以為我會放過你,現在擺在你面前的路有兩條,第一,告訴我你知道的事,載湉每日由南海進宮中,所走路線,還有,那出洋的五個清廷官員,將于何日何地啟程。第二,死路一條,你自己決定。” 卓義絕望地嘶吼著,“吳兄!她是王府女眷,怎么會知道這些!你放了她吧!” “笑話,放了她?”吳孟俠轉過身去望著卓義大笑,“放她回去揭發咱們?更何況你沒聽見那婦人說,載澤經常探望她,一呆就呆上好久,他二人私交當不錯,她怎么會不知道載澤何時何日啟程?!” 載瀲聽到眼前的男人竟口無遮攔直呼皇上“載湉”名諱,憤怒與憎惡全部涌上心頭,她狠絕地抬起頭去,迎上吳孟俠的目光,狠狠道,“你休想!” ※※※※※※※※※※※※※※※※※※※※ 等評論哇~ 另外又來廢話惹,五大臣出洋考察是在1905年哈,載灃成婚是在1902年,情節需要就放在一起寫啦~ 因為這是小說情節需要哈,怕誤導讀者天使們...(笑哭) 小說情節是虛構的,但我盡量和歷史結合好,但小說情節不是真的歷史喲~ 好啦,廢話結束,開心等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