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燕淮凌背對自己重新躺好，藏燁道：有什么需要，就喚我。

    好。燕淮凌沒再回頭。

    替燕淮凌蓋上被子，藏燁重新坐回木椅。

    望著燕淮凌頗為單薄的后脊，藏燁竟有種錯覺此人似乎十分失落。

    思忖著緣由，他沉默片刻，道：燕公子。

    燕淮凌沒回頭，只是輕輕回應了一聲：嗯。

    絕脈轉靈脈之事，切莫cao之過急。想著對方必是因轉脈失敗而異常挫敗，藏燁平日從未安慰過他人，只得斟酌詞語，道，雙脈之承，不可一蹴而就。

    多謝大人關懷了。

    燕淮凌語氣暗淡，似是沒有繼續(xù)討論的意思。

    端詳了一會兒燕淮凌翻身朝里的樣子，藏燁本還想說些什么，但最終作罷。

    他認為給對方一些緩和時間也確實是必要的。

    之后，二人無話，藏燁自知燕淮凌因轉脈內(nèi)傷，坐于木桌前，整夜半睡半醒地盯著。

    好在燕淮凌并未再出差錯，藏燁在臨近卯時，終于沉沉睡去。

    次日晨，藏燁睜眼，卻不見床上燕淮凌。

    他微微轉頭，看到燕淮凌正立于窗旁，負手而立，靜靜凝望著窗外日光。

    注視著燕淮凌背影，藏燁總覺得此人周身散發(fā)的氣場與平日聒噪感覺頗有不同。

    多了些沉靜，穩(wěn)重，與

    在判斷情緒上通常有誤，藏燁不打算深究，他徑直從木桌邊起身。

    聽得動靜，燕淮凌自窗前回眸，朝他露出溫柔一笑：大人醒了？

    天光將燕淮凌側顏勾勒得頗為立體，藏燁就那么看著對方那與霞光幾乎融合的笑靨，微微一怔。

    洋華之程差不多告一段落。燕淮凌道，此行西去，下一程怕便是珺途。

    藏燁點頭。

    不知大人可否答應在下一個不情之請？燕淮凌轉身正對藏燁。

    藏燁困惑道：公子請講。

    那珺途之地正是在下故鄉(xiāng)。若大人信得過在下，可否允許在下前往老家柳城看看？

    藏燁眸中閃過訝然。

    等待片刻，見藏燁未應，燕淮凌禁不住苦笑：若大人覺得不妥，那在下

    不。藏燁知道燕淮凌誤會他的意思了，于是解釋，那珺途柳城，也是藏某故鄉(xiāng)。

    愕然，燕淮凌表情有些滑稽。

    但很快面露笑意，他道：當真？他本就知曉藏燁為珺途一派，只是不知此人竟與自己同鄉(xiāng)。

    鄭重點頭，藏燁臉色看上去溫和了許多。

    如此，大人可否隨在下一同前去？

    此話問出，燕淮凌忽然想起藏燁被滅族之事，頓覺自己這提議異常殘酷。

    面色果然暗淡不少，但藏燁還是抿了抿唇，道：好。

    感激與歉意共存，燕淮凌朝藏燁點了點頭。

    于是二人收拾了行李，當日便動身前往珺途。

    此去珺途路途遙遠，藏燁與燕淮凌花費將近半月時間才抵達那位處珺途北邊的柳城。

    柳城外大漠孤煙，黃沙漫天，金輝鋪地，二人騎馬甚為不便。

    入城后，燕淮凌望著街邊景色，不禁陣陣感慨。

    一別十多年，城中景象比之以往早已天壤之別，若說那莞陵溫婉洋華豪邁，那這珺途便有一股朔風肅殺之氣。

    天蒼地闊，寂寥孤遠，令人容易迷失在那空曠蒼茫中，無法自拔。

    藏燁與燕淮凌策馬而入，從北城花費半日時間一路騎至南郊。

    城中沙塵肆虐，蔽日遮天，二人不得不于街邊買些素色紗緞以護口鼻。

    燕淮凌尋著記憶在城郊找自家村落，卻一無所獲，迷茫之余，詢問周遭百姓，其人告知，那燕家莊村民早于數(shù)年前便集體遷走，不知去向。

    立于原地，悵然若失，燕淮凌回憶起當年戰(zhàn)亂之刻父母將他賣于賊人之事，心下便一陣酸楚。

    此番回鄉(xiāng)，并非為了看望家鄉(xiāng)故人，而是悼念兒時失去的青春。

    兵荒馬亂之前，他也曾有幾年好日子，那時闔家團圓，幸福滿盈，令人向往。

    立于燕淮凌身側，看他那肅穆神情，藏燁緩步走上前，大手探上他肩膀微微拍了拍。

    面向從前的村落方向，燕淮凌一語不置，站了許久。

    藏燁沉默地陪伴，寸步不離。

    不知過了多久，燕淮凌終于回首，面色蒼白道：走吧。

    竟從那一向活力四射的燕淮凌臉上看到了憔悴之意，藏燁微蹙眉宇，點首。

    二人沿街沉默地步行不知多久，燕淮凌才對身邊的藏燁道：大人可要回老家村落？

    無言，藏燁就那么又走了幾條街，才幽幽道：藏某已無村可回。

    是十分確定的語氣，甚至都不用親眼去見證。

    燕淮凌知藏氏被滅傳言非虛。

    胸口一陣酸意鉆上，他沒對藏燁之話做任何評價，也沒詢問什么，只是和藏燁一同在那柳城中慢步。

    前方街上有些兒童頂著風沙奔跑嬉笑，笑聲若駝鈴，清脆悅耳。

    望向那些孩童天真無邪的面孔，燕淮凌忍不住思忖，若自己和藏燁家中無變故，是否會在這柳城中相遇，并成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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