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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除了聞翡,還有誰能廢了他的右手? 還是說……是他自己? 冼玉微抬眉眼,目光觸到床上昏睡著的顧容景,盡管在睡夢中他的眉頭依舊緊皺,這一刻冼玉分不清到底是誰在難過。 姜溫韻瞥見他的動作,咳了一聲,自覺地起身到后面磨墨寫藥方。 “姜夫人。” 過了許久,冼玉道,“勞煩您先開些外傷的方子。” “嗯好——嗯?” 姜溫韻忽然反應過來,“那他的手……” “等他醒了再說吧。” 冼玉回頭看她,目光平靜,“應該不差這幾天吧?” 姜溫韻愣了愣,不過轉念一想,冼玉平日里最疼愛這個小弟子,不至于眼睜睜看著他殘廢,如今這么做必然有他自己的道理。她應了一聲好,又道:“這幾日您來往奔波也辛苦了,容景就由我們輪流來照顧吧。” “不必。”冼玉瞥了一眼昏睡著的顧容景,語調溫柔了許多,“我想,還是我親自照顧他比較好。” 姜溫韻心里頓時不是滋味,頓時想起那日在海灘邊看到的情景,輕輕嘆了一聲,“可是……” “沒有什么可是。”冼玉道,“這些日子要勞煩你和鄭毅多盯著幽都的動靜,我總有種預感,說不定開戰(zhàn)的日子不遠了,你們要提前做好準備。” 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姜溫韻怎么好反駁呢,既然冼玉不想假手于人,那她也沒有再勸。 “我先去備藥,您和容景都先休息一會兒吧。” 姜溫韻走到門口,忽然停住了腳步,壓低了聲音,“我能力有限,自認是想不出比藥王仙那個更好的藥方了。要是按照我的劑量,他要想完全治愈,只怕還要半年。但按照藥王仙的法子,不出一月想必就能痊愈。” “要哪種法子……” 她道,“就看你們怎么選了。” 冼玉垂下眼瞼。 姜溫韻知道他聽懂了,邁步推開門離開了。 冼玉一人坐在床沿上,腦海中重復著姜溫韻的那幾句話,知道她已經看出了自己不想讓顧容景痊愈的想法。 他從芥子戒里取出那把碧血刀,放在桌案上,一層一層地揭開了裹在上面的布料。刀身通體烏黑沉靜,縱然斷裂,刀鋒銳利不減當年。 這一刻,他忽然想起在劍閣第一次見到魔神時,冼玉揮劍挑開了他臉上的面巾,露出一條貫穿整張臉的傷痕。他忽然扭過頭去注視著顧容景的睡顏,昨天夜里明明還不清晰的傷痕逐漸清晰,與記憶中的那張臉逐漸重合。 指尖自眉間劃落,冼玉輕輕點了點他冰涼的唇面,干澀的觸感下布著細碎的裂紋。 下一次醒來時,這道疤痕……還會加深么? 冼玉做了個夢。 自從蘇醒之后,他很少做夢。 師父、師兄、方凈誠,那些他懷念的故人像是一同約好般,從不出現(xiàn)在他夢中。 過去太久,有些事他都快不記得了。 但是今天,他意外地在夢中看到了那段回憶,在梧桐山上,他最后一次以師弟的身份見到霍玄。 時隔秋日,梧桐葉嘩啦嘩啦地吹落,滿地都是枯黃的葉片,輕輕一踩,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金陽派的掌門邀請好幾次了,你記得提醒我……” 冼玉話剛說了半句,目光觸及到前方那抹影子,忽然停住了腳步。 師兄穿著一身灰色的道袍,頭發(fā)高高豎起用一根木簪子冠起,那熟悉的裝扮仿佛夢回玲瓏山。他轉過身,眼中暗紅,看到冼玉的那一刻并沒有多少吃驚的表情。 鄭毅跟在他身旁不敢說話。 冼玉在風中站定,語氣平靜,“這么巧?” 霍玄頓了頓,點點頭,“過幾日就是師父的祭日。” 他如今叛出師門,已經無顏再到師父墳前叩拜,梧桐山就在隔壁,站在梧桐山的山頂,遙遙一望,穿過那蔥蔥郁郁的竹林,便當是在這里祭拜過了。 之后說了些什么,冼玉已經記不清了,那時他還把霍玄當親人,年少氣盛,故意說了些狠話想叫他心痛、愧疚又不安,但卻事與愿違。 只記得打完一架,山上的半片梧桐轟隆倒下,冼玉氣喘吁吁握著劍,霍玄臨走之前回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小玉,你知不知道飛升成仙之前,要走過一條通天之路?” 冼玉茫然地抬頭,聽到師兄一如既往溫柔的嗓音。 “傳說,邁過渡劫期,天上會降下一條通天之路,這路上有四百四十四萬臺階,路上艱難險阻,難以跨越。” 霍玄頓了頓,風吹來的那一刻,冼玉明明聽到了無數(shù)沉默的心聲,千言萬語,可是最終只化成了一句祝福。 “師兄會在天上看著你,親眼看你走過那道通天梯。” 師兄會親眼看著你…… 會在天上看著你…… 冼玉忽然抽了口氣,猛然清醒,還未看清眼前,脖間已泛出一道冷意。 他垂下眼瞼,看到脖頸上熟悉的劍鋒。 那是他的青竹劍。 “我勸你最好別亂動。” ‘顧容景’冷冷地道。 第97章 【一更】沒關系,他可以…… “我勸你最好別亂動。” 冼玉下巴微偏, 指尖抵住劍鋒的瞬間,碧血刀往前進了半寸。脖頸處隱隱傳來冰涼鋒銳的觸感,仿佛下一刻就會割斷他的脖子。那人頂著一張顧容景的臉, 露出的卻是他鮮少見到的冰冷陰鷙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