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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么一說我就想起來了,那陣子各大門派都在戒嚴,上山下山都要盤查幾百遍,好像真有這什么玩意似的,實在沒勁兒。” “是啊,當時戒嚴了半個多月,結果呢?還不是連半點魔氣都沒查到?要我說啊,人家怕是還在幽都癡尋他那早亡的戀人呢,哪有空挑起人魔之間的紛斗?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所謂在劫難逃,也莫過于此了。” 一群修士們聚集在一處竊竊閑聊,旁邊有人路過時不小心聽到,忍不住勸:“我見過如意門的掌門,他很好,并不像你們說的那樣。而且,你們還是不要拿魔頭開玩笑了……” 突然被掃了興致,圍在一起侃侃而談的世家弟子回身,上上下下掃量著對面那人身上的簡單校服,半晌沒說話。 衣料簡樸,也沒有佩戴家紋。 站在他們之中,顯得格格不入。 過了一會兒,、方才那個說‘英雄難過美人關’的修士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這有什么,我們不過是說著玩玩的,難道你就從來沒聽過那魔君的小道緋聞?更何況人魔兩界休戰數年了,我們在自家談趣還要看魔修的臉色?再退了一步說,現如今兩方井水不犯河水,小道友提醒是好,可我看你也未免太過謹慎了些。” 他說的自家,并不是指自己是問機閣的弟子,而是代指整個修真界。 “道友此言非也。” 他這幾句看似說的弘大昂然,卻讓那小弟子皺起了眉,輕聲反駁,“人魔兩界休戰數年并非是魔修對我們有所忌憚,而是幾百年前那場浩劫魔界也受了不小的損失,再加上近百年來魔君深居簡出,才換來些許時日的喘息。” “倘若魔君他日攜數萬魔修而來,我們如何能抵擋得住攻擊?此前照金國舊都玄武城被瘴氣所埋、深陷水害瘟疫之中,死傷百萬……我且問道友,這筆賬你當如何算?” 這小弟子雖然修為不高,堪堪金丹水平,但字字珠璣,有理有據,無法不信服。 面前的這群修士一時間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半晌后,那位齊某的修士才往前緩緩邁了兩步,臉皮微微一掀,目光淺淺打量他一眼。 “你是哪個門派的?” 只這一句,就足夠擊潰對手所有的底氣。 “……”方才為冼玉他們說話的小道友垂下腦袋,半天后才囁嚅道,“青、青城派。” 這三個字一說出口,面前幾人看他的眼神就更加淡了。 青城派。 小門小派,沒什么風光的。 這幾人家世宗門雖比不上問機閣與萬劍宗,但在界內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自古皆聞蚍蜉撼大樹,可敬不自量。可誰聽過大樹與寄生在土壤之中的蚍蜉計較的呢? 那齊某嗤笑一聲,并不打算再與他爭鋒。 卻不想,剛才他們幾人圍聚在一處時音量不減,早已引起許多人注意的目光。 “青城派……許久未見有這樣的少年了。” 隨著一聲嘆息,屋外傳來一道不疾不徐、沉穩有力的腳步聲。眾人原先還有疑惑,一聽這道沉靜悠遠的嗓音,頓時臉色嚴肅了許多。 “叮鈴……” 隨著一道空靈的金玉碰撞聲,銀花雙輪十二環錫杖帶著微晃的法鈴跨過門檻、杖底落在明輝堂的青磚上。篤地一聲撞擊,剎那間梵音入耳,紫竹環繞,如癡如定,宛若置身于菩提之下,得以窺見釋迦摩尼金身。 那手握錫杖的圣僧穿著一襲赤布僧伽梨,面容清俊無情,眉心點一抹淺淺的紅色印跡,他單掌立起,眉宇中卻又露出幾分慈悲。 “……阿彌陀佛。” 嬉笑閑語者皆歸于寂靜,眾人神色皆是莊重與崇敬,十指相合,還了一個佛禮。 還的這道佛禮,無人不真心實意。 自北溟魔君打上引業寺、妙心一夜坐化圓寂后,世間苦難甚眾,寺廟香火難續,佛道也日漸衰微。直到法華大師下山入世,才扭轉乾坤,佛法講度萬人,一己之力振興了佛道。 多年前曾傳聞妙心高僧雖然沒有修為,但他生來修有佛眼,能看透世間奧妙。法華大師揚名之后,也被多次稱為‘小妙心’。 然而事實上,妙心不過機緣巧合下得了一雙佛眼,修習的是小乘法;而法華大師卻是天生慧心,上能辯得陰陽,下則窺得五行,修習的是大乘法,是從菩薩道的真子。 五百阿羅漢曾道,‘阿羅漢自佛口生,從法化生,得法余財。’ 阿羅漢,便是如來之子,勝者之子。 他是真正的佛子,因故下凡修行,有累世佛緣之效,日后必然會修成一座真正的佛。 他們把法華大師當做是上天的一種饋贈,只是誰都不知道,這份禮物會停留多久。 法華大師生著一雙微吊鳳眼,眉宇之間微微透著些許菩薩慈悲,道,“愛生欲,欲生念,念執狂,抑郁而不得,終成魔。障生于此也。” 魔欲為害,便成業障。 說到底,魔修此前犯下的種種罪孽,不過是加在自己身上一層又一層的業障。佛道信奉前世罪孽后世償還,這點也與酆都不謀而合。殺人償命是古今通曉的真理,但魔修卻偏要以魔入道,修成正仙,將此前罪孽一筆勾銷。 方才那個‘美人關’修士口中句句是散漫與松懈,想必是在和平年代生活得太久,完全不記得戰時的苦楚,還說出‘井水不犯河水’這樣惹人發笑的言談。青城派的小道友看不下去,又更何況是與魔修理念南轅北轍的法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