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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容景給他的感覺和師父師兄的都不同,但相同的是,冼玉能感覺到安靜,還有安寧。 雜燴粥端出鍋,顧容景還抽空熱了個豆沙包,軟軟乎乎的,捏在手上指腹都發燙。 明明只有冼玉一人用餐,但是桌上永遠是滿滿當當,各色菜式口味都齊全,沒有一字一語在表細心,卻句句都在說溫柔。 倘若他們之間沒有那么多顧忌,倘若沒有這層師徒關系,那此間也不過幾百年時光,成仙之路慢慢,陪他走一遭……又有何妨。 顧容景給他遞上筷子后才安心落座,一邊拂去一身的煙火氣,一邊輕聲問:“喜不喜歡?” 冼玉剛想說喜歡,但剛好抿了口粥,guntang的溫度落在舌尖,一下把他從幻影中拉了回來。 倘若、倘若…… 倘若了那么多假設,但卻沒有一個能成真。 冼玉回過神來,含糊道:“好喝。” 他避開了那個差點脫口而出的答案。 好在顧容景沒有在意,他點了點頭,靜靜地看著冼玉喝了半碗,才慢慢吞吞地開口,“昨天師尊說了那些之后,我想了很多。” “……”冼玉勺子都沒拿穩,手里的粥碗也險些潑了出去。他默了默,臉色很快恢復成波瀾不驚的模樣,“怎么還在想那個?” 他語氣溫柔,可只要熟練人類的把戲,便會知道這看似溫和的話語背后,其實暗藏著逃避。 中原人喜歡含蓄,冼玉也喜歡。 但很可惜,顧容景不是。 “昨天我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惹得師尊不高興。后來我思索一夜,才終于明白道理。” “……什么道理?” “師徒之戀,有悖倫常。”顧容景一字一句道,“從前我以為做人應該隨心所欲,可是昨晚才明白不是,世道總有種種枷鎖,我雖然不懂,但師尊、鄭盛凌、趙生、方凈誠,甚至于聞翡蘇染,誰人不是桎梏于這道枷鎖之下?” 冼玉沒想到他能說出這番話,手中動作不禁一頓。 “師尊從前說,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我可以不去理會世俗眼光,但他們卻未必能。” 顧容景將昨晚打磨雕琢過的話語一口氣說下來,臉色沉靜地吐出了最后的結束之語,“世道雖不公,但存在即是合理。我雖然不能理解,卻不能不尊敬……” 冼玉不由地捏緊了勺子。 后面說了什么,他沒有聽見耳里去,顧容景看他微微出神,便招了招手,“師尊,您說我說的對嗎?” 冼玉沒有回答。 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應對。 方才顧容景的這些話,明顯是順著昨晚冼玉說的加以填補修飾,邏輯相合,天衣無縫。但聽到理想中的答案,冼玉卻覺得…… 并沒有那么高興。 顧容景還直勾勾地望著他,像一個好學生一般,安安靜靜地等待著老師打出最后的評語。 第79章 【三更】我想要真真正正…… 冼玉放下碗筷, 目光微抬。 頓了許久,他剛要開口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他眼神微微晃動, 很快把話咽回了肚子里, 顧容景沒聽到答案, 有些不太高興。 下一刻, 鄭盛凌打著哈欠推門走進,看到他們兩人對桌坐著,面前還擺著滿滿當當的早點,不禁愣了愣, “你們……這么早就起來了?” 按照他大少爺的脾性, 鄭盛凌雖然不至于像冼玉那般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但也要賴些時辰才肯下床洗漱。昨晚晚宴雖然吃得愉快, 但鄭盛凌依舊惦記著父親不愿意見自己師祖與師父的事情, 又想到從前他懷疑冼玉是父親的舊情人, 百般阻攔,但明日他們便要相見,更加輾轉反側。 最后實在睡不著,心想著破罐子破摔,縱有些讓他們不舒心的陳年舊事,那肯定也是他那個王八老爹的過錯, 要怪就全怪他頭上好了。 罵了鄭毅半宿, 鄭盛凌好不容易睡著,天蒙蒙亮的時候卻又忽然心悸, 所以他才下了床,想過來找碗水喝。 他一來,方才的話題就不能再繼續了。 冼玉琢磨了半晌的話未曾說出口, 但此刻也沒有覺得遺憾,反而松了口氣。 “心悸還喝什么涼水。”冼玉道,“鍋里應該還有些米粥,你趁熱喝了暖一暖吧。” 顧容景早上不進食,所以做了冼玉一人份的稀飯,這會兒鍋里只剩下半碗米湯,好在鄭盛凌也沒嫌棄,一口悶地灌了下去。 溫度從喉管傳到四肢,果然暖了許多。 小廚房里沒有多余的椅子,他隨手拽了張凳子在他們身旁坐下。他屁股剛粘到座位上,顧容景撇了撇嘴,但還是沒說什么。 “還難受嗎?” 冼玉想幫他把脈,鄭盛凌擺了擺手,“昨晚想了些事,沒睡好。” 他是真的沒睡好,也沒洗漱,頭發和臉上都是亂糟糟的,還帶著一點顯而易見的疲憊。 “昨天你們來,我爹他……沒能招待你們。” 他糾結很久,還是提起了這件事。 鄭盛凌是個很看重臉面的人,鄭毅作為閣主不能給兒子的師父接風洗塵,丟的不是他的臉,而是小鳳凰的。 冼玉道:“你曲師兄已經說了,他事務繁忙,我們也能理解,你不用放在心上。” “不。”鄭盛凌搖了搖頭,還是堅持道,“我爹這個人吧,不擅交際也不會說話,沒半點情趣,脾氣還臭得很。倒也不是我不孝,實在是他干的那些事沒半點腦子,我看了都生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