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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不由得一愣。 這話說得太無情,她皺了皺眉,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冼玉已經換了副冷淡的神色,抬手在柜臺上輕輕扣了扣,收回時,柜面上多了二兩銀子。 他頓了頓,“要他對門的那間。” “……” 這下老板娘看他的眼神更復雜了。 真奇怪。 她見過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卻看不透這個小郎君。 她心里想著心事,鑰匙遞過去時,聽到眼前人問:“他叫什么?” 老板娘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冼玉問的那個‘他’,是剛才上樓的那位。 “我不知道。”她搖了搖頭,“他從來不告訴別人,登記玉牌時也用的是化名。” 冼玉若有所思地接過鑰匙,再抬頭時,臉上又掛起了淺淺的笑容,“多謝。” “……” 老板娘也勉強笑了笑。 她目送冼玉和身后的年輕人消失在視野里,半晌后,懊惱地拍了拍額頭。 興許是她多心了吧? 那不就是個筑基么,她好歹也是……怎么會看錯。 等進了房間,趙生脫下毯子,趕緊把炕燒了起來,又把自己裹在厚厚的被子里,坐在床腳處暖了一會兒,這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冼玉放下包袱,正在清點他們的盤纏。 趙生拍了拍床鋪,“師祖過來坐一會兒吧,不冷嗎?” “沒事。”冼玉搖了搖頭,“你怕冷就先睡下吧。” 飛花樓物價高,村長想接濟他們也接濟不了多少,他們的盤纏還不足以支撐他們奢侈地開兩間房。趙生□□凡身受不得凍,他打算回頭打個地鋪將就將就。 “沒事,我不困。”趙生說著,忽然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情,忍不住道,“師祖,您剛才是不是……” “嗯?” 趙生想了想,換了個委婉些的說法,“您是不是不太喜歡隔壁那小子啊?” “???” 冼玉抬起頭,滿臉詫異,“沒有。你怎么會這么想?” “您剛才不是說他的刀殺孽太重,無法成仙嗎?”趙生嘟囔道,“我還從來沒見過您那么……激動的時候呢。” 修仙之人,但凡有選擇的都不會做散修。要知道正統的道門里飛升的就已經很少了,更別說散修,選了這條路,幾乎就是自斷前程。大部分的散修因為資源匱乏,全靠自學成才,所以很少有活過三百歲的。 都是艱苦求生之人,師祖又何必那么刻薄呢。 當然這些話太大逆不道,趙生不敢說。 他不敢說,但字字都寫在了臉上,冼玉哭笑不得:“你理解錯了,我并不是那個意思。” “我說罪孽深重,并不是說他,而是……”冼玉頓了頓,換了個問法,“自古以來文士多佩劍,你想想看,他們為什么不佩刀?” 趙生想了想那些綸巾的文雅修士腰上別著一把彎月大刀,頓時覺得辣眼睛,“不太符合氣質,感覺太粗魯了。” “對。”他一臉贊許,“對,你說的沒錯。” “刀勁猛、霸道、也粗俗。劍是器中君子,出招時要傷人,但更要留有余地,方寸之間,來去自如。但刀最初被造出來,就是為了殺生,它是一把真正的用殺意造出來的武器,橫沖直撞,帶著一腔孤膽,所以也絕無退路。” “修道修的本就是無情無欲之道,是自然變化之道。”冼玉眉頭微皺,“從前我給徒弟們選佩劍都要諸多小心,主人以靈力來御劍,劍本身也會影響到主人的修為。刀鋒凌厲,不給別人留生路,又怎會留得住自己的生路呢?” 趙生聽得似懂非懂,“可是師祖,他斬殺妖也是錯嗎?” 冼玉微微一頓。 趙生不明白地看著他。 “妖也是生靈,不分貴賤。”冼玉說到此處突然打住了,笑了笑,“罷了,你也無須明白那么多道理。你只需要知道刀劍水火不容,我們互相看不上罷了。” 這么一說,趙生就明白了。 可惜,他原想著說不定剛才那小哥還能成為師祖醒來后的第一個徒弟呢。不過看那人也不像是好相處的脾氣,還是算了算了…… 趙生很快把他拋在了腦后,“師祖明天有什么打算呢?” 冼玉倒了杯茶,入口,還是冷的。 他放下杯盞,看著水面漂浮的茶梗,只說:“到明天你就知道了。” 用過晚飯,趙生堅持要和冼玉擠一張床,不讓師祖打地鋪,冼玉用自己要打坐的借口搪塞了過去,讓他先睡。 沒過多久,床上就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等他睡熟后,冼玉勉強運作了一個小周天,滯澀的經脈微微發痛。他心里揣著沉甸甸的事,怎么都靜不下心,索性下樓點了一壺熱茶。 外廳里已經沒有客人了,柜臺燭火搖曳,那老板娘還在算賬,打了個哈欠。 冼玉靜靜地喝著茶,眉眼微抬,那人的屋子里還亮著一盞燈,盈盈地透過窗縫、溫柔地溢了出來。 他在樓下靜坐了一晚,巧的是,那米白的紙窗也靜悄悄地亮了一夜。 第二天趙生醒來時,房間里到處都找不到師祖,他連床縫都看過,還是沒有人影,頓時把他嚇得六神無主。他正打算去查看馬車還在不在,一下樓就看到冼玉坐在角落一張桌邊,面前還擺著包子米粥和小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