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漫千山 第100節
祁楚楓有點懵,怔怔地看向他,想問,又不知該怎么問。 門吱嘎一聲被推開,吳嬤嬤端著食盒進來,小聲道:“軍師,你熬了一宿,先吃點東西吧。” 裴月臣轉頭道:“楚楓醒了,燒也退了。” 吳嬤嬤聞言一喜,放下食盒,忙過來看楚楓,伸手摩挲她的額頭和臉頰,笑著松了口氣:“退燒了就好……姑娘,你可是把我們嚇壞了。” 看了眼吳嬤嬤,祁楚楓的目光復回到裴月臣臉上,如果這是一場夢,他大概很快就要消失了。她本能地用沒有受傷的手探出被衾,揪住他的衣袖。 裴月臣順從地由她揪著,手覆上她的手,輕聲道:“我不走,我就在這兒。” 吳嬤嬤也看出祁楚楓的心意,柔聲安慰道:“軍師回來了,他守了你一晚上,哪里都沒去。對了,大公子也來了!” 說話間,祁長松的聲音自門口傳過來:“小楓醒了嗎?” 吳嬤嬤回身笑道:“姑娘醒了!也退燒了!” 聞言,祁長松大步過來,看向祁楚楓,神情又是歡喜又是氣惱,薄責道:“你呀你,手指頭也能隨便剁嗎?!簡直胡鬧!我可告訴你,你再這么亂來,下回我可不饒你……” 手指頭? 祁楚楓后知后覺地看向自己的手,上頭包扎著厚厚的布條,昨日發生的事情慢慢浮現在她腦中,她終于意識到,這并不是一場夢! 她緩緩抬眼,復看向裴月臣,疑惑而迷茫…… 如果不是夢,月臣為何會在這里?他已走了月余,按日子推算,此時人應該在京城。 祁長松看出她的疑惑,忙道:“月臣一直被我扣著呢,就沒走成。老車出了事,他立刻就跟著我回來了。” 祁楚楓眼底的光迅速黯淡下來,默默收回被他覆住的手,別開目光,只問道:“老車送回來了?” “回來了。”祁長松沉聲道,“今早剛到,樹兒和云兒已經把他送到軍中祭奠大帳。” 祁楚楓點了點頭,想要撐著身子坐起來,無奈手上疼得厲害,吃不上勁兒。裴月臣連忙要扶她,卻被她格開…… “裴先生能特地回來送老車最后一程,他若知曉,定然歡喜。”她語氣疏離而冷淡。 裴先生?裴月臣一怔。 “楚楓……” 他才剛喚了她一聲,即刻便被她打斷:“請先生出去,我要更衣。” “小楓,月臣都回來了,你還置什么氣?”祁長松是真不明白自家這個妹子。 “哥,你也出去!”祁楚楓冷道,“嬤嬤,幫我更衣。” “你……” 祁長松還欲說話,被裴月臣攔住,拉著他出了屋子。 “楚楓還在病中,大公子莫與她計較。”掩上門之后,裴月臣才朝祁長松輕聲道。 祁長松皺眉道:“她都管你叫裴先生了,你還縱著她?” 裴月臣苦笑:“她心里有氣,我明白,都是應該的。” 見狀,祁長松無奈地搖搖頭:“……你呀,你就慣著她吧。” 屋內,祁楚楓一定要換上軍袍前往車毅遲的奠堂,吳嬤嬤苦勸無用,只得小心翼翼地替她更衣。因她傷處疼得厲害,連更衣這等小事都變得困難重重,吳嬤嬤須得萬般小心,盡量不讓衣物觸碰到她的傷手。往常片刻功夫就能完成的事情,今日足足花了兩刻鐘才替她換好衣袍,饒得吳嬤嬤已是小心再小心,祁楚楓還是疼得冷汗直冒。 單手推開門,祁楚楓也不看一直候在門外的裴月臣和祁長松,徑直往外行去。 祁長松追上前,攔在她前面,急道:“你去哪兒?傷還沒好,又亂跑!” “老車回來了,我去看他。”祁楚楓道。 祁長松聞言微愣,祁楚楓遂不再理會他,徑直越過,繼續往前行去。 車毅遲之死對她而言是壓在心上的重石,裴月臣知曉絕計攔不住,卻也知曉她的身體怕是吃不消,只能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作者有話說: 關于刀鞘,其實前文也有鋪墊過,不知道有沒有朋友留下印象? ◎最新評論: 【能給三土安排個好結局嗎,我挺喜歡三土這樣的】 【看哭了】 【大臣子,加油啊】 【車將軍是為了救荒原人而來不及顧及自己才遇難的!這是多正的三觀!楚楓再悲痛,也沒有沖昏頭腦,仍舊以北境之穩荒原人的生計為重!拎得清,說得大氣!楚楓的確配得上鎮一方安定的守疆大將的高度!任誰挑撥不離間,任誰慫恿不慌亂,任自己連心疼痛不止也要彌補過錯勇于承擔和糾正!這是我崇拜的將軍!這是北境人人敬佩的將軍!這是月臣看重而深陷的將軍!只是,這樣的將軍,以自己的傷痛起誓,強壓悲傷不放過自己,太讓人心疼。特別是看到月臣,以為又夢到了,夢得如此真切,那里,我已經止不住眼淚!那是多少夜夜夢中才能有的那點安慰!那是多久多深的依戀和執念啊!這她都忍著,只說老車回來了去見老車最后一面!那是要把所有的淚水在車將軍面前才能傾瀉才有理由有可以傾瀉吧!我是替楚楓流著這一路這一段時間那強忍的淚,而且沒少流!以至于,嚶嚶嗚嗚的,想到哪里斷斷續續,連不成串,說不清楚,只跟著楚楓,她在前面咬牙□□,我在后面邊讀邊哭! 我也酣暢淋漓地干完我戰場的勝仗!心情極其開心!但心心念念我的楚楓啊,我跟著流淚的這孩子啊,我第一時間就看了更新卻沒有安心的時間來留言啊!于是,在還沒有來得及細細打掃戰場,我就先撤回這里,好好抒懷一下了! 打掃戰場,才是最瑣碎又危險還繁重的任務呢!楚楓力挽北境也有很多瑣碎又繁重的事情等著她!月臣,月臣,你好好表現表現吧!】 【反反復復看了幾遍都不知道要怎么描述自己看這章的心情。我以為斷指是虐,沒想到看到獅子描寫楚楓將自己關在屋子里的場景更讓我難過。我仿佛能看到那個滿頭大汗顫顫抖抖的倔強的姑娘,看到她額頭的汗珠,看到月臣小心翼翼愛護她的樣子。她壓制著自己內心的愧疚,她也有著不可言說的秘密,月臣,一定要好好愛護她啊。】 【月臣心里也是苦的,覺得年齡大楚楓很多,楚楓太強了,什么都往身上背,不知兩人何時敞開心扉,】 【月臣離開后,楚楓內心一片荒蕪,更是把老車的離世攬到自己身上。想到一個詞,美強慘。 斷指之痛,楚楓痛在身上,月臣痛在心里。代價很慘烈。不經歷,他們就不能看清。哥哥突然大悟。月臣需要怎樣一個契機,告訴楚楓自己的心跡? 等那時,云兒肯定心想,本來就該是這樣。可惜老車看不到了】 【撒花】 【感覺三土要為楚楓心動了,可惜又是一場無望的感情。 啊,我今天好難過啊】 【前面長公主說皇帝認為楚楓是一把好刀,只是需要一個合適的刀鞘來藏。】 【我倒要看看,到底兩人啥時能解開心扉在一起】 【 【如果軍師回來楚楓就喜出望外歡天喜地那也不是剛過易折的楚楓了。她還是得順毛捋一捋,哈哈!】 【這兩人何必呢,他倆這性格在一起也是受罪,還是跟三土在一起吧】 【希望早日在一起~】 -完- 第86章 (下) ◎ 受傷的手不敢用,祁楚楓只能單手策馬,饒得如此,還是疼得冷汗直冒。待至軍中祭奠大帳前,翻身下馬時! 受傷的手不敢用, 祁楚楓只能單手策馬,饒得如此,還是疼得冷汗直冒。待至軍中祭奠大帳前,翻身下馬時, 幾乎整個人從馬背上滾落, 勉強方才站穩。 裴月臣與祁長松緊隨在她身后, 也到了大帳前。看她腳步踉蹌,裴月臣本已搶上一步, 預備扶住她,然后又見她強制站穩身子,這才默默收回手。 趙家兄弟趕忙迎上前來。趙春樹一眼就看見祁楚楓手上包扎著厚厚的布條, 再看見她蒼白的臉, 又是焦慮又是擔心:“將軍,你沒事吧?你的手……” “小傷而已, 不礙事。” 祁楚楓簡短道,把手背到身后,目光看向停在帳內的棺木, 什么都沒再多說,徑直大步走了進去。帳內站著車毅遲營中的副將,還有校官尉官諸多人等, 皆面帶哀色,見到祁楚楓進帳, 皆紛紛施禮。 棺木蓋著, 但并未釘上。 祁楚楓示意趙春樹把棺蓋打開, 趙春樹遲疑了一下, 勸道:“將軍, 老車他在水里泡了不少時候……還是別看了吧。” “打開!”祁楚楓冷道。 趙春樹不敢違令, 將棺蓋推開,默默站到一旁。 祁楚楓上前,看向棺木內,瞬間瞳仁緊縮,右手緊緊摳在棺木邊緣,左手抵著棺木,忍受著一陣陣襲來的疼痛。 此時的疼痛對于她來說,更像是上天的恩賜,她甘之如飴。 老車面目全非地躺在她面前,區區斷指之痛又算得了什么,便是再翻上十倍,也是她應該受的。 疼得一口氣緩不過來,她低下頭來,將額頭死死地抵著棺木,胸膛一上一下起伏不定,淚水拼命地噙在眼中,不讓它落下來。 周遭的兵士們見狀,也都禁不住紅了眼,有人偷偷抽泣起來。 聽見抽泣聲,祁楚楓強制鎮定情緒,復抬起頭來,看向眾人,想對他們說什么,話語哽在喉嚨深處,半晌才道:“別哭,老車不喜歡看人這樣……” 兵士們點著頭,然而抽泣聲卻更厲害了。 緊緊咬著后槽牙,勒令自己不許在兵士們面前掉淚,祁楚楓快步行出祭奠大帳,仰頭望天,極力不讓眼淚落下,過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裴月臣默默地看著她,他能感受到籠罩在她周身的悲傷,只恨自己不能替她分擔。祁長松上前,輕輕搭了祁楚楓的肩膀,輕聲道:“小楓,咱們都是行伍中人,生死有命,你別想太多。” 祁楚楓沒作聲,默默把他的手掃下肩膀,看向跟出來的趙春樹,問道:“另外兩名弟兄呢?” 趙春樹答道:“也帶回來了,按您的吩咐,給他們記了功。” “給他們的撫恤金翻一倍,多出來的部分由我補上,此事不要聲張。” 趙春樹雖然不太明白,但點了點頭。 “老車的兄長可來了?”她又問。 “送信的人回來稟道,老車的兄長前年中內風,已臥床兩年,兩個兒子又在外地,也來不了。老車膝下無兒無女,營中的兄弟說了,他們來為他守靈。” 手上的疼痛又一陣襲來,祁楚楓皺了皺眉頭,強忍著沉聲道:“不用!老車無兒無女,我認他做義父,我來為他守靈。”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將軍……”趙春樹愣住,不知該說什么好,“這、這怎么行?” 祁楚楓的聲音雖不大,卻是斬釘截鐵:“有何不可,就這么辦!” “小楓,你不能想一出是一出!”祁長松焦急插口道,“你畢竟是堂堂烈爝軍左將軍,這事……咱們再權衡一下,不就是守靈嘛,總會有更好的辦法。” “哥,你不用勸了。”祁楚楓看他,淡淡道:“就算爹爹在世,也不會攔我。” 祁長松微愣,竟說不出話來。 “楚楓!”裴月臣上前,望著她,柔聲道:“你剛剛受了傷,身子虛弱,徹夜守靈太累,你讓我來替你守靈,如何?” 萬沒想到他竟想替祁楚楓守靈,趙春樹與祁長松又吃了一驚。 眼底流轉過一絲復雜的情緒,祁楚楓靜默片刻,然后別開臉去,道:“多謝裴先生的好意,不敢勞煩先生。” “你何必與我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