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光芒，云。

    這些都仿佛被眼前那個高高跳起的人擋住一樣。大石伸手遮住眉，條件反射地后退了幾步生怕反應不及。

    他死死盯著小球，幾乎要把目光都變得眩暈，看到球拍擊中的時候便側身揮拍

    咚。

    小球過晚地砸在了地上，而那球路根本與他看到的并不一樣。大石閉了眼，好一會才恢復了正常的光感視野。他看著對面落地的少年愣了愣，這才意識到對手打了一個時間差，讓真正的擊球手被赫拉克勒斯擋住，完美地創造了突襲。

    2：1，希臘隊領先！

    他看到場邊的幸村做了一個手勢，終于意識到自己目前并不是一個稱職的輔助。

    打球過于死板了，大石。

    站在大石和越智前的少年看上去十分溫和。盡管仍舊披著外套，幸村卻有著令人安心的沉著表情，讓大石能夠冷靜地聽著他的分析。

    我知道你習慣了菊丸的球風，但是不要把自己局限在某個位置，你現在的搭檔是越智前輩，想想怎么充分發揮他的優點。

    幸村看著坐在椅子上休息的兩個人慢慢點評道，前輩之前一直更擅長后衛的位置，這一次不妨有新的嘗試。

    越智抬起頭，似乎頓了頓。幸村感覺到對方大概在看著自己，便笑了笑說下去，你們都是天才的雙打選手，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雙上網或者雙底線的打法？他的拇指向旁邊點了點，指向另一邊的希臘隊，對手很喜歡打得深一些，不要中招了。另外注意一下矮個子的上網習慣。越智前輩的身材有天生的優勢，可以利用一下。

    他的話聽上去好像沒有明確地提出該怎么打，用什么戰術，但只是寥寥幾句越智就聽懂了幸村的言下之意。他點了點頭，不知想到了什么，反觀大石仍舊有點似懂非懂的樣子，大約有了點想法只是還沒完全參透幸村的話。

    幸村笑嘆了一聲，也不再多話。他名義上是個場內指導，不過很清楚隊友們都非常聰明，并不會需要自己太多的建議。他只是作為場內最近的旁觀者幫助隊友尋找新的進化方向，能夠讓他們在比賽中有所突破罷了。

    比如，剛才那一球本來可以有別的打法來封印住對手扣殺的。

    短暫的休息很快結束，幸村坐回了長椅中間，目視著兩個人邊交換場地邊交談的背影。這是他第一次在世界比賽中擔任監督，雖然說不上非常重視，但的確比往日要更注重輸贏。他很清楚若是三船教練在場，估計會用激將法逼著大石站穩輔助高中生的位置，不過那樣的勝利其實對兩個人都并沒有什么幫助。

    大石的跑位節奏很好，擅長幫助搭檔布置近攻路徑，這反映出他的洞察力十分出色，但同時也會很快暴露這個弱點：一旦他自己被對手當成靶子，日本隊就會出現漏洞。好在這一次他的搭檔是越智，而這位前輩最擅長的除了馬赫發球外，還有一個更高級的東西。

    幸村最喜歡精神力選手，因為那些無形的壓力能不戰而屈人之兵。他在看當初仁王跡部和毛利越智雙打的時候就隱約有一個念頭，當越智以他那兩米二的身高站在網前的時候，任何接發球對手只要抬起頭就會被這個巨人盯住。

    而更可怕的是，他們根本看不到這個巨人的眼睛。

    大石的發球局即將開始，幸村似乎并不擔心落后的局勢，仍舊舒展著眉眼觀賽。很多人都看到了剛才這個少年與隊員的交談，但沒幾個真的仁王這個人能以國中生的身份擔任指導。他們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場內的發球手身上，四個人里最矮的少年正在彈球。

    大石的今天第一個發球基本上求穩。他一向沒有ace的習慣，這一次也沒有發球上網，他看上去好像根本沒有什么戰術，對手甚至都有點看不透這兩個人有什么打算。負責接球的赫拉克勒斯抬眼一掃，原本打算打深一點扣到后場，卻不經意間被網前那個高大的影子影響了心緒。

    這個人四肢修長，或許會截擊，會扣殺，說不定對手不采取戰術就是為了將計就計

    他腦內閃過了無數猜測，手下就幾不可見地頓了頓。只是這不到一秒的猶豫，他就錯過了平擊球的最佳時機，只好吊高到后場。大石早已預算到對手的回球，在越智網前絕對的存在感下，對手也只能給回一個吊高球，因此他基本不需要反應就回到了落點，再一次使用了他的拿手絕技半月截擊。

    很多人尚且不懂明明這一招之前就被破解過，為什么大石仍舊要使用。可看到對手在高高跳起試圖扣球的瞬間越智右邁一步的動作后，仿佛一瞬間把所有的線索都連在一起，這一球幾乎變得沒有懸念了起來。

    小球飛奔向對面，速度極快，可是球路卻并不刁鉆。對手選擇了中間的路線，而越智只需伸出胳膊，就正拍攔截了這個被計算好的回擊。赫拉克勒斯和伊萬蓋洛斯甚至還沒落地，那小球就完美地斜線切到了邊線外。

    15：0！

    人們甚至都露出了有些可惜又驚嘆的表情，比起兩個落入陷阱的希臘選手，看得清清楚楚的他們不得不佩服起這一球的精妙來。從開局的穩扎穩打，到迫使對手回擊質量變差引出半月截擊，再到利用站位漏洞引誘對手打出中線扣球，一直到最后憑借身材優勢截擊奇襲。

    這一切看上去就像一場精心制作的陷阱，算好了對手的心理，讓他們根本無法逃脫。

    原來日本隊還有這么漂亮的戰術，真是不可小覷。不論結局如何，單就這一球的質量，觀眾就能夠認可他們戰勝德國隊不止是幸運了。他們紛紛討論著，只有個別人后知后覺地回憶起賽前那個紫發少年和兩個選手的對話，卻因為不知內容而無法評價。

    但是那個人可是利用戰術和精神力打敗了博格的，說不定他真的聰明到了能一眼看透對手的招數和計劃

    場內的比賽還在繼續，在吃一塹之后顯然希臘隊并不打算再次陷入被動。從大石的第二球發出赫拉克勒斯便搶先把握住主動權。他調動的球路并不偏，但是這個切削注定會是一個不規則的彈起，可還沒等到小球落地，只是剛剛過網就結束了短暫的飛行時間，越智根本不會等待彈地，他修長的四肢保證了網前驚人的攔截，似乎這種程度的回球并不會給他造成威脅一般，瞄準了伊萬蓋洛斯那一側的邊線。

    這一球伊萬蓋洛斯回得并不差，可他習慣性的回擊上網讓希臘隊又一次主動地踏入了陷阱：越智的攔截擦過了他的耳邊，一個重復的球路落回到他的身后，再次砸在了剛才那個沒有得分的邊線上。

    30：0！

    這兩球打得太漂亮了！

    場外的選手席上，切原睜著亮晶晶的眼睛盯著圍墻外的大屏幕，有什么辦法能突破越智前輩的網前嗎，這簡直就是身材作弊！

    關鍵他的球速非常快，盡管沒有條件達成馬赫那樣的水準，比起普通水平的回球已經足夠讓對手在移動中反應不及了。切原認真回味著剛才那兩分的過程，詢問身邊前輩們接下來的戰術。

    越智的精神力要開始起作用了。種島輕松地橫著腿坐在長椅上，神情格外悠閑，這個戰術還比較基礎。能充分發揮越智優勢的，除了小毛利之外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雞蛋頭不錯。

    切原撅了撅嘴，那還不是幸村部長指導的他雖然聽不到幸村說了什么，但是直覺相信那個人不會做無用功。雖然大石他們倆不用人指導也能慢慢找到方法，但是能這么快壓制對手怎么看都是他們部長的功勞嘛！

    對于這個卷發男孩那種崇拜的狀態，大多數代表隊的前輩們都早就習慣了。他們的確能從這兩分里看到一絲幸村球風的影子：簡潔，陷阱，高效，以及充分發揮自己的優勢。這種打法的確相當省力，可是真正能在比賽中瞬間就預測并做出反應并不是容易的事，若不是兩個人都具備相當程度的天才，恐怕這兩分也不一定如他們所愿。

    和他們所想類似的還有不遠處球員室的隊友們。這些少年早就各自落座擠在椅子上觀賽，明明和對手有著九名排位距離，看上去卻都并不非常擔憂的樣子。

    他的確太過聰明冷靜了。

    德川聽到身邊的入江在低聲和鬼討論著。盡管沒有名字，幾個人都很清楚入江說的是誰，旁觀者的確能看到更多的問題，比如對手的習慣打法，還有隊友的特點。

    怎么說？柳回過頭，想要聽聽前輩的看法。

    入江笑了笑，摸了摸下巴，有一些人的習慣會很明顯。比如鬼喜歡扣殺，渡邊喜歡全壘打。這些明面的東西很容易被捕捉，并有針對性地進行封印。但是偏好球路可不容易發現。

    他指了指場上正在進行的第三球，在球場上用手指劃了一道線，赫拉克勒斯喜歡回球到后場，伊萬蓋洛斯習慣回球上網。而剛才的第一分完全阻斷了赫拉克勒斯往咱們這邊更深的球路，第二分也利用了伊萬蓋洛斯的習慣。

    他頓了頓，看著場上再次得分的兩個隊友笑了笑，這些在你們之前總結的對手資料里并未出現，越智和大石能在三局里一心兩用，完全看透嗎？

    入江的話讓周圍的人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場上正在來到大石發球局的第四球，而目前希臘隊在這一局里還一分未得。

    齋藤教練曾經說過我的觀察角度很適合當教練。入江笑了笑，輕輕感嘆了一聲，可就算是我，身臨賽場也沒有自信擔負起場內監督的重任。這與實力無關，幸村的存在感太令人信任了。

    他幾乎一語中的。盡管在目前的日本隊里幸村的實力還比不過平等院還有鬼，眾人眼里幸村已經足夠和種島抗衡，與德川并肩了。作為精神力選手他的地位相當特殊，而又是目前罕見的精神攻擊選手，完美的單打雙打實力讓他有相當可靠的勝率保證。

    但他們真正在意的并不是幸村的實力。14歲的年紀，甚至和國二的后輩同齡，這樣的人不僅僅是國中生第一人，更是擁有早就超過了很多高中前輩、能夠出言指點提示的水平。他的威嚴可不止是平等院帶領高中生的那種純粹自身強大，更是一種信仰。

    當平等院比賽的時候，大部分人都會覺得他能贏。但是當幸村坐在場邊的時候，只要看著他的身影，選手就會這樣想：

    有這個人坐鎮，我好像也能贏。

    在球員室的少年們安靜下來的時候，大屏幕上的比分終于伴隨第四球的落地順利保發。比賽來到2：2平，緊接著就是希臘隊伊萬蓋洛斯的發球局。他們盯著那個可憐的男孩因為被越智的精神暗殺鎖定而不安的樣子，都松了一口氣。

    那個巨人仍舊站在網前，額發下的眼睛一閃而過，冷得像匕首的寒光，讓希臘男孩幾乎喘不過氣來。他從來不知道東方的殺意為何物，如今有生以來第一次明白原來有人只需要一個眼神，就可以令人戰栗。

    伊萬蓋洛斯揮拍，擊球。

    可他的發球被球網無情地攔住了。他驚慌地抬起頭，觀眾席上可怕的視線從四面八方匯集到了他身上。

    他終于被目光摧毀了。

    202第一百四十七章 眼淚

    在伊萬蓋洛斯的印象中，他對面的這個高大東方人是一塊千年寒冰。

    他讀過越智月光的資料，知道這個人有哪些絕招，但是上帝保佑，沒有人告訴過他直面這種壓力原來有這么辛苦。

    他的手心汗涔涔的，緊張得張不開口，無法呼吸。他站在盛夏的露天球場上，幾米外的觀眾席上無數的人正在盯著自己的動作，而就在幾秒前，他的一發沒有過網！

    伊萬蓋洛斯甚至想要伸出手在胸前畫一個十字，卻硬生生地頓住了。他不能就這么簡單地被一雙眼睛殺掉，如果這個時候做出祈禱的動作，那便證實了自己現在的狀態有多糟糕他的隊友全都在看著呢！

    他的目光掃過站在網前的隊友，高大健壯的背影沒能給他任何幫助。那個向來有著溫和慈善性格的前輩恐怕并不知道，自己信任的后輩如今正在承受著多么大的恐懼。

    我可以的。

    我很好。

    伊萬蓋洛斯再度抬起手臂。他的球拍在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弧度，小球輕輕拋起，習慣性地屈膝，側頭，然后為了找到球路，用余光看向對面

    刺骨的寒光與他四目相對，伊萬蓋洛斯幾乎一瞬間就被凍住了一樣，他的手臂像是一塊冰坨，硬生生地撞上了那個在空中下墜的小球。他似乎被什么堅固的東西戳了一下，整個人都變成了冰塊，緊接著輕易地碎掉，嘩啦啦地堆在腳下。

    他的球甚至沒有碰到球網，傻乎乎地奔向了界外。

    Double fault！0：15！

    幾乎所有觀眾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在這么正式的小組賽里，既不是高壓局也不是賽點，居然會出現雙誤，簡直不符合這個優秀少年的實力預估。赫拉克勒斯回過頭看了看自己的后輩隊友，漂亮的藍眼睛里流露出一絲擔憂。

    伊萬正在承受壓力。

    赫拉克勒斯想到。

    這個東方人正在給伊萬施加壓力。不愧是被稱為精神暗殺的越智，在世界網壇里唯有東方人才喜歡用精神力或者心理技術來輔助自己，可偏偏這又非常絕妙且不可破解。

    赫拉克勒斯的余光瞟了瞟場邊的教練椅，那個披著外套的男孩正一臉輕松地舒展著眉，目光輕飄飄地望了過來。

    有一瞬間，赫拉克勒斯甚至從骨子里涌出一絲寒意。

    他是不是早就猜到了？這場比賽的走向難道又是一場幸村和博格的博弈嗎？他之前的四局里到底有沒有出主意？而越智給伊萬的壓力又會讓比賽產生什么走向

    無數的問號在赫拉克勒斯腦中閃現，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好不容易伊萬過網的發球就被回擊擦過了他的耳邊。

    0：30！

    他睜大了眼。

    這是前場的馬赫回球。越智最擅長的球路在網前再次發揮了令人畏懼的作用。這些西方人并不知道兩米二的越智能達到的極限在哪里，甚至就連日本隊選手休息室里的自家隊友也沒有人能預估。

    這孩子完全被震懾住了。鬼低聲說著，神情里多了一絲贊賞，在能夠抵御越智精神暗殺的人中，看來跡部那小子已經非常出色了。

    他的話沒有夸大的含義。人們紛紛想起了不久前那場一二軍的排位賽，能在整整一局里半演半真地承受著精神暗殺，跡部已經做到了國中生甚至高中生一部分人都達不到的精神力水平，而這種水平，既然不能迅速突破6成實力的越智，顯然目前場內的伊萬蓋洛斯也無法超越。

    這是一堂教程。

    真田低語著，似乎看出了什么。他身邊的跡部挑了挑眉，也捕捉到了他的潛臺詞。

    你認為教練他們有意讓越智前輩引導大石？跡部勾了勾唇，那家伙雖然適合雙打，不過精神力并不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