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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94)

    他有著柔軟的紫色卷發,并不長,但也不是很多男孩那樣的短發,這個樣子更讓他多了一分憂郁的氣質,甚至我懷疑,很多人第一眼會把他看做一個小少女。

    他穿著樸素的白T恤和黑色棉布短褲,像一個畫廊長大的小畫家,但他的眼神卻深邃洞察,有著超越年齡的成熟。

    我覺得他和我有點像。

    但是我不是云,我只是向往云。

    我們慢慢熟悉了起來,雖然這么說卻并沒有交換姓名。這或許是一種默契,我不愿意讓他知道現實中那個可憐的我,在這個海岸,我只是一個自由的攝影師,而他也只是一個特別的畫家。

    他似乎很忙,我經常會周末兩天都來這個海岸,但是他每個月最多只會來一兩次。就算如此我也愿意等他,他是個寶藏,是一顆鉆石。

    他應該和我同齡,現在大概在上小學二年級,我沒有問過他,他也從來不主動問我。

    我是個膽小鬼,就算感受到了他的善意也不敢和他交朋友,總是一副冷漠的樣子透過黑框眼鏡偷偷盯著他。他有時會和我聊一聊喜歡的畫家和作品,我也會說說關于攝影師的事。我們從來都不提自己的家人朋友,偶爾我會想,是不是因為我的刻意疏離,這個人也沒有主動地向我介紹過自己呢?

    在他的眼里,這個長長的齊劉海,亂糟糟的黑發,戴著黑框眼鏡的陰森男孩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

    我不敢去問他,害怕知道答案。

    有一次他好奇地想要看我拍的天空照片,我猶豫地挑了幾張遞給他,他卻愣住了。

    他盯著照片看了很久,好像在云和天空中能發現什么秘密一樣。他的眼里慢慢凝結了霧氣,睫毛沾上了水滴,眼眶里也盈滿了湖水。

    我一度以為他會哭出來。

    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反應,但是當他抬頭看著我的時候,我感覺到了自己從骨頭里的顫抖。

    他的眼神敏銳得可怕。

    那是一雙穿透了我的偽裝,直沖到真實的我的面前,洞察的眼神。

    我覺得他看到了我的內心。

    我奪回了那幾張照片,飛也似的逃開了。

    我本打算好好靜下心來,琢磨一下之后要怎么解釋。然而回家后我得知了一個驚天霹靂的消息。

    那個消息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那以后我再也沒有去過那個海岸。

    我又一次轉學了。

    六年后,我回到了神奈川。我用爺爺和父親的遺產買下了當年那個早已易主的房子,重新住了進去。我繼承了父親所有私藏的相機,翻出了他年少還沒有放棄攝影時的作品,開始自己一個人生活。我的監護人是遠房的叔叔,一個自我出生就從沒見過的人,現在居然成了我血緣最近的親人,真是諷刺。

    我轉學到了立海大附中,那么巧合就是他所在的學校,到了3年級C組,又那么巧合是他所在的班級。

    但是他的座位是空的。

    幾年前我在美術雜志上看到了一套名叫《窗》的六幅油畫系列,畫家是小學四年級的男孩,其中一張刺痛了我的眼睛。怒吼的海洋向我撲面而來,被房間的窗戶框住,隔絕了那吞沒一切的氣息。

    我在畫家的名字上流連許久。

    幸村精市。

    這就是他的名字。

    我尋找著他的消息,知道了他還是個網球手,還是立海大的部長,還是神之子。

    還知道了他重病住院的事。

    他回到學校的時候看上去和照片不太一樣,我六年沒有見過真人,現在只能依稀從他沒有變過的笑容里找到過去那個男孩的影子。

    我染了頭發,變成了金棕,換了發型,和很多喜歡耍帥的男生一樣松松地系著領帶。我戴上了隱形眼鏡,學會了偽裝的親切笑容,非常自然地成為了一個不突兀的普通少年。

    他果然沒有認出我來。我們不曾交換過姓名,如今一個普普通通還有點大大咧咧的轉學生,和小時候那個陰森的男孩完全不同,說是改頭換面都不為過。

    我去看了他的比賽,為立海加油,我發現了他有個形影不離的好朋友,聽說他們是十年的幼馴染。

    原來如此,是我太晚了。

    我以為我一直覺得他是我的一個珍貴的朋友,直到那天在經過畫室的時候看到那樣一幕。

    他被他的幼馴染擁在懷里,他們的身體被窗后的光影鑲嵌了夢幻的邊。背景里是神奈川的海,安靜溫柔,沒有怒號的巨浪,也沒有陰郁的雨。

    他們在擁吻。

    我沒有看下去,捂住了嘴巴無聲地溜走了。

    后來的修學旅行,我沒有選擇和他同樣的時間。我不知道如果再見到他會不會控制不住地去看他的嘴。

    我想要擁抱他。

    想親吻他。

    想代替那個人站在他的身邊。

    但我知道我沒有資格。我離開了6年,主動把那個會為了我的攝影照片含淚的男孩,拋下了。

    他為什么會哭,他為什么能看懂?

    他在我的照片里看見了什么,他明白了我嗎?

    我在輾轉反側中還是沒有忍住,猶豫再三仍舊翻出了最近拍的幾張天空,投稿給海原祭的班級活動。我知道他負責審查,也沒想過過了這么多年他還會記得我有些變化的風格。我只是想聽聽他的感受,想知道那個我再也得不到回答的感想。

    我問了同班的女生,她向我轉達了他說的評論。

    真美。他說。

    我能想象他眼中含著的氤氳霧氣。他會愣一愣,移不開眼地盯著那些云和天空,他喜歡干凈的事物,所以會被它們打動。

    我能想象,這個14歲的幸村和我回憶里那個淚眼的男孩重疊了。

    這就夠了。

    這是我最美好的夢。

    我希望這個夢永遠都不要醒。

    后來,我從國中部畢業,離開了神奈川去東京上學。高中畢業后前往法國大學學習攝影。

    又是一個六年,我回到了東京,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我已經很久沒有再想起過那個少年了,也不再關注過他的消息。

    我有著最美的回憶,在那里,有一片海岸,住著兩個無憂無慮的男孩。

    那就是我的永無島。他們再也不曾長大過。

    我叫云上晃。23歲。

    正在和初戀重逢。

    他的左手無名指戴著簡潔的銀戒,坐在專訪記者對面的扶手椅上溫柔地微笑。

    記者向他介紹攝影師的名字,他的眼睛注視著我。

    好久不見。

    他說。

    他身后的落地窗外,翻滾的云中滴下了雨。他對著我笑,眼神還是干凈得讓我無法逃避。

    我很喜歡你的作品,一直都是那么美。他和我握手,自由得像一朵云。

    他是一個神明,伸手撥開了身后的陰云,連日的雨終于停了下來。

    露出了云上一縷溫暖的日光。

    126番外3 拜啟、真田弦一郎様

    幸村的飛機剛剛在羽田機場落地,打開手機就看到了一封郵件。

    幸村,有事,速回。

    簡短的字眼是好友的文字風格,他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讓對方這么急切的樣子,不過剛剛從國外的美術會議回來他也本就沒打算到處亂逛。

    在機場打車,12月的冬日晚上6點已經華燈初上,如果回家就能吃到熱乎乎的飯菜,他也就夠幸福了。

    回到高層公寓樓下,遠遠就看到玻璃大門口就站了一個人影。高大的男人好像有點著急一樣來回踱著步子,看到出租車開門便馬上沖了上來。

    幸村剛剛付完錢,正要從后備箱提出行李,一只大手就搶過他的箱子大步走進公寓大門。

    誒,真田!這也太失禮了。他轉過身對司機抱歉一笑,緊跑幾步追上他。

    到底什么事這么急?

    在電梯里還心神不寧的真田死死盯著幸村,好像一不小心這個人就會消失不見一樣,幸村,你這幾天沒遇到什么怪事吧?

    當然沒有,你怎么回事?

    真田拉著幸村的箱子回到他們倆合租的公寓門前,深深呼吸,手有點發抖地把鑰匙伸出來。幸村有些不解,又想到很有可能是對方碰到了什么靈異事件

    一直被拉到了書房,幸村才注意到真田的書桌上有一本打開的筆記。

    你冷靜聽我說。對方深呼吸,指著筆記本上的一頁對幸村說,這個本子上有不是你和我的筆跡。

    嗯?幸村納悶的皺眉,這有什么不對的嗎?

    真田搖了搖頭,不對,應該說,這個被我收起來放了十年的本子上新出現了一個陌生的筆跡。

    幸村睜大了眼睛,真田,你不是太累了吧?

    真田拿起那個本子放到了幸村手里,你看。

    幸村低下頭去,一道不太熟悉的筆跡出現在上面,工工整整地書寫出幾行日記。他來回看了好幾遍,越看越心驚,翻過一頁后內容卻戛然而止。

    他抬起頭和真田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有些呆愣。

    惡作?。?/br>
    不像。

    也對,誰會想出我們倆居然結婚了這么不可思議的事

    問題是,這個人到底是誰,或者說,這,是人嗎?

    幸村慢慢坐到了書桌旁的椅子上,一只手撐著額頭。原本就累得不行,這下他的腦子都成一團糟了。

    抱歉,你這么累還用這些事影響你。

    沒關系,這不是小事。幸村摸了摸肚子,笑了笑抬頭,不過我還真是餓了,真田,有沒有東西吃?

    干凈整潔的廚房里,高大的男人正圍著一條卡通圍裙在爐灶忙碌。他對面的吧臺上,清瘦的男人正一手撐著頭,翻閱那本筆記,喝著室友溫好的湯。

    這個字跡越看越眼熟,真田,是不是有點像你小時候的風格?幸村若有所思地說著,現在的真田字跡比較硬朗冷冽,而他小時候還帶著一些溫和的筆觸。

    真田湊近看了看,漸漸發現了幸村說的特點,有時候反而是自己的特點不會發現,為什么會這樣?明明這個筆跡寫的是拜啟、真田弦一郎様。

    今天是我和精市結婚兩周年,現在想起來婚禮時的精市,22歲看上去還像個少年,難怪總有人說他年齡欺詐。他真可愛,又在賴床了,睡顏就像一個天使。

    幸村也有些不解,從這個內容上來看,好像兩年前的今天,22歲的自己應該在舉行和真田的婚禮這怎么可能?

    他不自然地伸手撓了撓頭發,在腦后扎出一個小揪的中發不乖地跳出一絲。

    24歲的這個日期和今天完全一樣,這不是什么過去的筆跡,也不是未來他想起來不久前看的電影,平行時空?

    你的意思是,在一個平行世界里,我們兩個是,是,是真田有點說不下去,他被好友注視著漸漸紅了耳根。開什么玩笑,我們明明是兄弟,是好友,怎么會是愛人?

    什么啊,你不高興嗎?幸村抿了抿嘴,心里有一絲說不出的別扭,我這樣的人如果真的成了你的愛人,也是你占了大便宜。

    回答他的是重重放在自己面前的盤子,飽滿的金黃色蛋皮上用番茄醬寫著wele,這種時候稍稍戳中了幸村的心臟。

    趕緊吃飯。

    轉過身的男人背沖著他摘圍裙,幸村不用看也知道真田的臉紅了徹底。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因為這個筆記,我們倆現在氣氛怎么看都不太對勁。

    他還在用勺子挖著蛋包飯往嘴里送的時候,從廚房拐出來拿著杯子坐在自己身邊的人卻驚呼了一聲。

    幸村!真田指著正在翻開的本子,睜大了眼睛。

    幸村也不敢置信地愣在那里,本子上,新的一頁出現了剛剛沒有的字跡。

    精市答應了我的求婚。我為他戴上了掛著戒指的項鏈,他很開心地吻了我。他并不知道,這個戒指兩年前我就準備好了。真田機械地念著這個字跡,日期是,四年前。

    他不敢抬頭去看身邊那個人的臉,生怕自己的反應不對。

    空氣中有一陣沉默。

    倒退了嗎?幸村小聲地問,他不去思考那些字的內容,好去回避里面讓兩個人都尷尬的含義。

    嗯。又倒退了兩年。那是幸村20歲的時候,如果說內容自己沒有理解錯的話,筆跡中的自己在18歲就買好了向幸村求婚的戒指

    天照大神,這是夢嗎?

    真田的左手狠狠捏了捏自己的左腿,疼痛讓他不能逃避現實。

    真田,你之前看到第一頁是什么時候?

    兩個小時前。

    兩個小時兩年幸村琢磨著這個筆跡的問題,會不會再過兩個小時,我們能看到第三條筆跡?

    他和真田對視,忽然間有一些不自然,都同時轉開了頭。

    你先吃飯吧,有什么事休息一會再說。真田起身去整理客廳,他此時并不想和幸村待在一個空間里,心里那種異樣讓他無法冷靜。

    轉身走開的男人沒有看見,把美食送進嘴里的幸村漸漸放慢了吃飯的速度。

    浴室里傳來了水聲。

    真田坐在客廳里發呆。寒冷的冬日,他上周就把暖桌拿了出來,打算讓回到日本的幸村好好重溫一下日式的冬季享受。但是現在,房間里開著暖氣,他把腿伸進被子里看著電視,耳朵里聽著那個人在洗澡的聲音,怎么也冷靜不下來。

    給我恢復正常真田弦一郎!不能因為那件小事就失去控制,你們可是好兄弟。

    但另一個空間里,我們是愛人,還結婚了

    他們不一定就是我們兩個,可能是同名同姓。

    兩個人都同名同姓?

    不可能會有這種怪事吧?難道說是他自己在做夢嗎?

    他把手里的蜜柑都快要捏爛了,身邊忽然出現一個聲音。

    不要虐待水果。

    在浴缸里泡了不短的時間,終于把疲憊一掃而空。穿著寬松T恤長褲的男人散著頭發,濕漉漉的發尾讓他領口的衣服變得透明,真田扭開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