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蓮驚呼出聲。

    弗瑞娜夫人這次沒斥責她的失儀，因為弗瑞娜夫人也處于……通俗點說就是瞳孔地震的狀態下。

    她的表情沒有大變化，但看得出眼神空洞，沒有聚焦到任何地方。

    “嗯！對嘞！陛下說了，只要黎曼繼承伊瑟維爾德家族，那么他成為家主的一瞬間，伊瑟維爾德的姓氏就將冠上侯爵之名，領地也會擴大一倍，正好和維埃羅山脈連起來，很不錯吧！”

    “而你們要為國王陛下做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將黎曼留在烏朗！”

    什么叫做把他留在烏朗？弗瑞娜夫人有些迷惑，但國王派來的侍從不光一臉對他們家都內部問題毫無了解的喜氣洋洋，在說到這句話時更是滿臉意味深長，似乎她該知道對方在暗示什么一樣。

    見鬼的，她又沒關注那個突然冒出來的雜種，怎么可能知道這句話在暗示什么？

    等等。

    弗瑞娜夫人臉色一白，伯納德是昨天去報社登公告的，也就是說……如果不出意外，現在那份和黎曼斷絕關系的公告已經滿王城飛了。

    想到這里，弗瑞娜夫人艱難地吐出一句：“謝謝國王陛下對這個孩子的看重，我們一定會考慮的。”

    侍從開開心心地離開后，弗瑞娜夫人立刻派出了所有仆人去將街面上的所有王城日報買下。

    但是已經晚了……

    仆人帶回來的報紙只有日報流通量的一半不到，這份報紙恐怕已經到達了大多數王城貴族的餐桌上。

    更糟糕的是，出去買報紙的仆人，除了成捧成捧的王城日報，還帶回了兩份西尼周報。

    弗瑞娜夫人捏著報紙的手逐漸變緊，保養良好的手指泛起了根根青筋。

    伊蓮震驚地喊出了聲：“西尼女皇居然想封他做伯爵？！我的天哪，這年頭的國王和女皇都是怎么了？”

    弗瑞娜夫人咬緊了牙齒：“蠢貨……你就只看到了伯爵這個單詞嗎？西尼女皇是以伯爵領地為聘！邀請他成為多尼克學院的榮譽教授，你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什么？”伊蓮茫然地問。

    “阿奇爾·門羅都沒有過這樣的待遇……但阿奇爾·門羅現在即使見了公爵閣下也不必低頭……”弗瑞娜夫人眼中閃過一絲茫然，“他明明是貧民區長大，從未接受過像樣的教育，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讓西尼女皇都另眼相看……”

    伊蓮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陷入沉思的弗瑞娜夫人，陪笑著說：“小艾伯特也很聰明哩！沒準以后也不輸他呢？”

    “白癡！蠢貨！西尼女皇搜羅的天才都是什么級別的你知道嗎？你還不如像瑪麗安那個書呆子一樣偶爾也長點腦子！”

    弗瑞娜夫人猛地站了起來，緊鎖著眉頭原地踱步。

    “怪不得陛下的侍從說國王要我們做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將對方留在烏朗，這是在和西尼的女皇打擂……”

    “伯納德呢？快喊伯納德回來，算了……我親自去趟報社，這份公告必須是某位報社員工出于意外錯誤刊登的……”

    “可是……”伊蓮試探性地問了句，“真的要這樣做嗎？瑪麗安的兒子顯然和我們并不是一條心呀，如果真讓他當了繼承人，這不就像是……把家產白白送給了其他人一樣嗎？”

    弗瑞娜夫人不耐煩地瞥了她一眼：“只是個空頭名號罷了，更何況，他還是個小孩子，哄一個小孩子有什么難的，接回來住幾年就會向著伊瑟維爾德了。”

    說完她就出門處理伯納德留下的爛攤子去了——她確實是這么想的，“伯納德留下的爛攤子”，哪怕前天是她親口要求伯納德同黎曼斷絕關系的。

    ……

    黎曼盯著系統里剛打造完的那件“龜殼流魔法袍”陷入了沉思。

    會不會太敷衍了？

    畢竟蕾娜小姐給材料給的非常大方……

    要么再給她附贈條純加血的項鏈？

    照顧一下大主顧？

    黎曼自顧自地陷入了沉思。

    “不好了！黎曼先生！”

    阿迪急急忙忙地在門外喊道。

    黎曼迷茫地歪了歪頭，這個點，他抬頭看看鐘，能出什么事？

    他將要給蕾娜小姐的魔法袍扔進背包里，起身去開門。

    “怎么了阿迪？”

    “呼——呼——”阿迪顯然是跑著過來的，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不好了……黎曼先生……那位……那位……”阿迪卡殼了一下，不知道該怎么稱呼黎曼他的疑似生父，最后還是草草用頭銜帶過，“那位伊瑟維爾德伯爵，在王城日報上發表了公告，正式聲明您和他毫無關系！”

    黎曼：？

    哈？這么狠心的嗎？！

    黎曼震驚了。

    他皺起了眉。

    沒事……沒事，不要驚慌，還能補救。

    他承認，他之前是有些對這家人態度一般，有失他一貫的水準，哪怕他的行動方針是先劃水，但也不該搞得人家一家都看他不爽……怪他最近太放松了，行事就太順著自己心意了一些，伊瑟維爾德家的人上來就使勁拿話刺他，他也不是沒脾氣的好人，多少就在話里話外帶了些情緒出來。

    不過沒有關系！不就是搞定一群討厭他的人嗎？這對他來說并不算難事！

    從今天開始，將和伊瑟維爾德眾人的相處提到第一重要等級！

    一定要扭轉局面！

    “黎曼先生，門羅先生找你，現在正在樓下客廳。”

    黎曼：？

    哈？他再次抬頭看了眼掛鐘，確定現在是早上七點沒錯，這個點，門羅先生找他有什么事？有什么事是不能留到待會兒去學院講的？

    “我馬上下去。”

    黎曼朝那名通報的女仆點點頭，關上自己的房門就向下走去。

    剛下樓梯，黎曼就看見門羅先生一臉糾結地在公爵家的客廳里原地走來走去，顯然焦慮。

    “老師！怎么了嗎？”

    “黎曼！唉……黎曼……你還記得我曾經說過，我之前同一名多尼克學院的教授通信，從中得知了西尼的女皇或許很快就會邀請你前往西尼游學嗎？”

    “我當然記得。”

    “黎曼啊……我當時希望你不要去，多少是出于我的私心，而且我自信，如果我全力以赴地輔導你的話，不會比你在多尼克學院當個不受重視的外國學生差多少，所以我當時勸你拒絕女皇的時候，并沒有想太多，但是……”

    “但是，我沒想到的是，女皇不是想邀請你作為學生去西尼游學，而是想要聘請你成為多尼克學院的榮譽教授，而聘請你的代價是一個伯爵領。”

    “我想，你或許應該重新考慮一下這件事，如果你真的決定女皇的邀約的話，請相信我，我這個老頭子并不會因此而心懷芥蒂……”

    黎曼：？

    哈？什么叫做西尼女皇要他當多尼克學院的榮譽教授？他不理解這個走向啊！

    “黎曼少爺！”

    黎曼：？

    為什么這里還有人喊他少爺的？

    “你是？”

    對方露出了一個討好的笑臉：“少爺，您不認識我啦？我是弗瑞娜夫人身邊的侍從，哎呀我這說的什么話，您不認識我是應該的！”

    黎曼腦門上緩緩冒出一個問號——伊瑟維爾德伯爵不是剛登報宣布和他沒有親緣關系嗎？而且他記得這位弗瑞娜夫人從來沒給過他好臉色，現在是什么情況？

    “黎曼少爺，您——”這位狗腿的侍從話說到一半，就看見了站在黎曼身旁的阿迪手里拿著的王城日報，立刻伸手奪了過來，“啊！其實弗瑞娜夫人就是為了讓我來說這件事的！夫人今早看見了這份胡言亂語的報紙，差點氣暈過去，現在正在向報社討說法呢！黎曼少爺您可千萬別有誤解，您一直是夫人最中意的繼承人人選！”

    黎曼：？

    哈？

    第69章 暗涌

    黎曼滿頭霧水。

    但他依舊“熱淚盈眶”地握住了對方的手：“哦我的天哪！我怎么會對弗瑞娜夫人和伊瑟維爾德伯爵有任何懷疑呢！”

    侍從松了口氣，同樣“熱淚盈眶”地握住了黎曼的手：“那真是太好了，弗瑞娜夫人讓我給您帶話，今晚請務必來用餐，瑪麗安夫人很想您呢！”

    黎曼：“太好了！我也很想母親，當然，我其實也很想親近弗瑞娜夫人和伊瑟維爾德先生，雖然因為我過于膽小，不敢和弗瑞娜夫人搭話，但我一直很敬愛弗瑞娜夫人和伯爵……請務必將我的這份心情帶給夫人！”

    “哦這可真是令人感動，我一定會將您的心情完完整整地訴說給夫人的……”

    把侍從送走，黎曼臉上的表情漸漸淡去。

    雖然不知道對方抽了什么瘋突然打算和他重新修復關系，但正和他意。

    送走侍從，黎曼才有功夫重新懇切地望向阿奇爾·門羅：“老師，謝謝您這么為我著想。”

    門羅嘆了口氣：“唉，孩子，我知道你是璀璨的明星，但不知道你的光芒已經讓所有人都無法忽視了，西尼的女皇明顯很看重你，或許……前往西尼對于你來說，真的是更好的選擇。”

    “老師，我再想想吧，這個早上實在發生了太多事了，說實話，我還有些頭暈眼花。”

    “哈哈，說的也是，是我唐突了。”

    等所有人都離開，黎曼獨自一個人回到房間坐下時，他才有功夫仔細梳理這整個早上發生的事情。

    一件一件來。

    先是阿迪帶來的消息，伊瑟維爾德伯爵登報正式宣布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黎曼稍微有些奇怪，雖然他確實不符合他們這些貴族的各種奇怪要求，但至于大張旗鼓登報公示斷絕關系嗎？

    這個伯爵，不覺得這算丑聞嗎？

    黎曼不禁回憶起了伊瑟維爾德伯爵那張總是毫無表情的臉，不論是偏向他的瑪麗安夫人，還是討厭他的其他人，給他的感覺都沒有伯爵本人那么怪異……

    然后是西尼女皇的邀約，這個倒稍微好理解一點——當然是相對于其他消息來說——他寫了篇關于級數的文章，而西尼，按照其他人字里行間透露的信息來看，應該文化水平比烏朗這邊高不少，對文化的重視程度，也高不少，西尼女皇能看出微積分的重要意義，好像也不奇怪。

    然后就又是讓他困擾的伊瑟維爾德家了，早上剛登完報說要斷絕關系，還沒幾個小時就找他來修復關系，考慮到報紙是今天的，那么伯爵應該是昨天或者前天晚上去的報社，今早弗瑞娜夫人改變主意，這中間發生的唯一一件事恐怕就是西尼女皇的邀約……

    難道是因為西尼女皇的邀約突然讓他們認識到了自己的價值？

    但是黎曼感覺還是不太對，西尼女皇的邀約頂多也只能證明他在數學方面確實有點天分，跟他們原本對他的認知沒有沖突，哪怕是西尼女皇的肯定，照理說也不能為他贏取一個烏朗貴族家族的信任與接納，所以中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最后就是要不要接受這個邀請。

    黎曼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上敲著，如果他不是魔法師，目標也不是找到能光明正大做魔法師的途徑，他肯定毫不猶豫地選擇接受，然后立刻拋下伊瑟維爾德家這一堆爛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