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兩人中占主導地位的卻是那位少年，他皺著眉問話，明明字里行間在質問“為什么偏偏是和你出去一趟后，母親就出現了異常”，少女卻不敢發脾氣，反而討好地笑到：“艾伯特表弟，其實是我們碰上了一樁奇事哩，今早我和瑪麗安姑姑前往讀書俱樂部的時候，經過斯普林斯學院，才發現今天正好是斯普林斯學院報道的日子……”

    “說重點。”黑發的少年皺了皺眉。

    “抱歉抱歉……總之，我和瑪麗安姑姑瞧見了一個長得與姑父非常相像的少年，我猜這就是瑪麗安姑姑心神不寧的原因吧……”

    “你說，那會不會是姑父在外面的私生子？”

    少年陰鷙地瞥了她一眼：“別亂說話，母親同父親感情很好。”

    “抱歉……”少女被對方的眼神嚇了一跳，捂住了嘴。

    “誒？！那就是他！”

    少女突然驚呼了一聲，少年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晃神了一瞬間。

    正如少女所說，那人和他父親幾乎長得一模一樣，他本人雖然繼承了父親的黑發和輪廓，五官卻更像母親，尤其是一雙藍眼睛。

    而讓阿麗娜發出驚呼，讓瑪麗安夫人心神不寧了一整天的少年，不僅僅是黑發，還有著和伯納德·伊瑟維爾德幾乎如出一轍的眼型和黑色眼睛，就連五官都像極了他的父親，伊瑟維爾德伯爵。

    阿麗娜大膽的猜測好像回蕩在他耳邊。

    艾伯特·伊瑟維爾德瞇了瞇眼，銳利的目光直直地刺向黎曼，黎曼若有所覺地抬頭四下環顧了一周——成為魔法師之后，他覺得自己對周圍的感知好像提高了不少。

    而就在此刻，瑪麗安夫人和伊瑟維爾德伯爵正要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而一旦他們轉過頭去，就會看見那個黑發黑眼的少年。

    艾伯特·伊瑟維爾德心中咯噔了一下，幾乎是立刻沖上前，抓住瑪麗安夫人的手臂。

    “怎么了，我親愛的小艾伯特？”瑪麗安夫人雖然今晚一直有些心神不寧，但對乖巧的兒子依舊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微微彎下腰來問道。

    “母親，那是西尼的青蒼魚嗎？我們去那邊看看吧，看上去很新鮮很美味的樣子。”

    “啊，是嗎？好呀……”瑪麗安夫人有些驚訝，小艾伯特一向乖巧安靜，很少撒嬌，也很少向他們提要求，作為一個才十一歲的孩子，甚至是有些深沉了。現在小艾伯特難得向她要求什么，還是出于對美味新奇的食物的好奇，這不由得讓她有些心軟，立刻由著艾伯特將他們拉到了正在切青蒼魚的女傭所在的長桌前。

    青蒼魚魚如其名，有著青色的表皮，在維倫宅邸的燈光下好像閃著藍光，女傭用閃亮的刀剝開這條巨大的青蒼魚，可以看到近乎透明的魚rou中有著淡淡的藍色。

    瑪麗安從未見過這樣稀奇的魚，女傭的刀法又賞心悅目，一時看入了迷，沒有注意到明明一開始是艾伯特說好奇，真到了青蒼魚面前，艾伯特卻一臉興致缺缺，甚至因為嫌棄魚腥味后退了幾步。

    他吩咐阿麗娜：“你陪在我母親身邊，如果她想去其他地方，就朝反方向引，扮乖賣巧，你不是一向很擅長嗎？”

    說完，他就朝那個黑發黑眼的小子走了過去，艾伯特瞇起了眼，對方最好他父親無關，不然……

    黎曼正在思考。

    哦，不是在思考下午的論文，論文的脈絡已經寫得差不多了，之后再把細節和證明什么的填補進去就好了。

    他是在思考，面前這位女士所切的魚……長得怎么那么像藍藍魚王呢？

    “據說，這是西尼運來的活青蒼魚，很少見到這么大且通體幽藍的青蒼魚呢，一般的青蒼魚都很小只，而且只有脊背上才有藍藍的一條線，今天真是開了眼界了……”

    仿佛知道黎曼在想什么一樣，旁邊的一位青年貼心地為他補了旁白。

    黎曼的臉色更古怪了，青蒼魚——這完全就是藍藍魚吧！

    連描述都對上了，普通的青蒼魚只有脊背上一條藍線，這只巨大的就渾身都是藍的，這玩意兒他剛打過一只啊！

    隱蔽地甩出一個鑒定術。

    【lv.24藍藍魚王（可食用狀態）】

    黎曼一時間有些震撼，王都是怎么回事？光明正大地食用二環魔獸？？他狐疑地打量了一番面前舞著菜刀，賞心悅目地正在剖魚的女仆——難道她也是魔法師？

    再次隱蔽地甩出一個鑒定術。

    【lv.7維倫將軍家的女仆，比普通人力量稍大】

    比普通人力量稍大，那就還是普通人……

    黎曼狐疑地看著這個搭配，普通人女仆，和她刀下的二環魔獸，心中涌起了一絲淡淡的憂傷，早知如此，他跑去黑暗森林干啥，直接來應聘維倫將軍家的廚子不好嗎……

    不過任務指明要他去黑暗森林，算了算了。

    他沉思哀嘆的這一會兒時間，【lv.7維倫將軍家的女仆】已經將她面前的這條藍藍魚王片成了片，分裝在盤子里遞給圍觀的眾人。

    黎曼自然也領到了一份，他頗有些好奇地張開嘴，將叉起一塊魚rou遞入口中。

    入口即化，又有些清甜，味道口感都不錯，不算是只吃個新奇。

    不過讓黎曼真正震驚，甚至微微挺直了些背的是，他的耳邊響起了熟悉的提示音。

    “食用二環魔獸rou，經驗值 20”

    黎曼緩緩地張開了嘴——好家伙，還有這種升級方法？

    他面色古怪地看向盤子里剩余的魚rou，想起了被自己丟在黑暗森林的藍藍魚王的尸骸。

    虧了，真是虧大了。

    就在這時，他右邊突然響起了一道少年的聲線，準確的說，是一位少年故作成熟的聲音。

    “青蒼魚的味道，不錯吧？”

    黎曼扭頭，看見一個比他矮上一頭的黑發少年，笑著點點頭。

    “我看你只吃了一口，就原地呆若木雞的樣子，看來這魚rou一定味道非凡了。”

    黎曼挑了挑眉，這是……來者不善啊。

    他在大腦里搜尋了一番，沒有任何眼前這個少年的相關印象，所以自己是哪里惹到他了？

    他一向與人為善，唯那么幾次不為善，對方都死得很干凈，照理不該有人上門來找麻煩。

    他腦海中閃過種種思緒，面上卻只是好脾氣地笑了笑：“確實非凡。”

    可不是非凡嗎？二環魔獸rou，還漲經驗，它不非凡誰非凡？

    對方瞇了瞇眼：“以前好像沒見過你，你很少參加宴會嗎？”

    黎曼：“我剛來王城。”

    “哦。”

    一聲抑揚頓挫陰陽怪氣百轉千回的“哦”之后，黎曼以為對方知道自己是個土包子之后就該不屑地離開了，結果他小看了對面的耐心與執著。

    “你是從哪里來的？”

    黎曼好脾氣地回答：“巴特雷郡。”

    對方皺了皺眉，黎曼頗有幾分閑心地想——以巴特雷郡窮鄉僻壤的程度，這大少爺不會干脆沒聽說過吧？

    黎曼：“所以你到底有什么事？沒事的話我想繼續吃東西了。”

    他詢問倒是禮貌詢問了一句，事實上手動得比嘴更快，話音剛落下，一盤新的青蒼魚rou就被他送進了嘴里。

    艾伯特嫌惡地看了眼他。

    黎曼無辜地眨了眨眼，哪怕拋開經驗值，藍藍魚王的rou也真的很好吃，這人怎么回事，有好吃的不吃還跟他在這里廢話……

    艾伯特深吸了一口氣：“你父親是哪位？”

    黎曼慢條斯理地把魚rou咽下，笑了笑：“抱歉，我是孤兒。”

    艾伯特眉頭鎖得更緊。

    黎曼稍微有些不耐煩了，今時不同往日，他現在有錢有后臺的，犯不著對每個貴族都擺出好臉色，他決定給對方最后一個有話直說的機會，他趕著去下一條青蒼魚在的桌子。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事嗎？這位……還沒問過你的名字。”

    “艾伯特·伊瑟維爾德。”

    艾伯特一邊說還一邊挺了挺胸，這副神態黎曼很熟悉了已經，對方顯然對自己的姓氏非常自豪。

    “嗯……所以事情？”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不該是自己的位置，不要去肖想。”

    黎曼迷茫地雙眼微睜，第一次覺得自己應該去進修一下貴族語言學，是自己之前碰到的貴族都太有話直說了嗎？

    黎曼誠實地回答了自己的感受：“說實話，我沒聽懂。”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這句話不知道哪里戳中了對方的雷點，本來還一臉克制的貴族少年突然怒火涌上臉，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他。

    “你裝什么不懂？！我警告你，不許踏入伊瑟維爾德家一步，哪怕父親接了你來王城又怎樣，擺正你自己的位置！你只是個私生子罷了！”

    黎曼清晰地感受到，周圍五米內眾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他臉上。

    黎曼大為無語，這是什么天降冤屈，下水道貧民區的小孩能是誰的私生子啊？！對方到底把他認成誰了！

    “這位……伊瑟維爾德先生，請相信我，我真的就是個孤兒，純血的貧民，來王都只是因為門羅先生希望我成為他的學生。”

    “哇，這就是門羅先生專門去巴特雷郡接的天才少年？”

    “看不出來啊，看不出是巴特雷郡那個小地方出來的，更看不出是個貧民……”

    “私生子又是怎么回事……”

    “假的吧，畢竟是門羅先生的學生呢。”

    “那可不一定，貧民哪里學得起數學，又怎么可能引起門羅先生的注意，沒準真是哪位養在鄉間的私生子呢……”

    周圍立刻響起了各種各樣不那么竊竊的“竊竊私語”。

    顯然，來勢洶洶的少年和最后一份“竊竊私語”是一個想法，黎曼的解釋不僅沒能讓他接受，反而讓他的怒火更加洶涌。

    他上前一步揪起黎曼的領子：“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要再花言巧語狡辯，只要回答——我保證永生不會踏入伊瑟維爾德的領地……”

    黎曼的神色冷了下來。

    “艾伯特！你在做什么？！”

    一道清麗的女聲阻止了黎曼給這個熊孩子一個教訓的打算——既然他家長來了。他的眼神漸漸平靜下來，笑著朝來人說道：“這位女士，您的孩子似乎對我有什么誤解……”

    看著溫溫柔柔的貴族夫人猛地把少年拽了回去。

    “母親，你做什么！”

    “這句話應當我來問你才對，艾伯特，你在干什么？！你的家教呢？！更何況……更何況……”

    “母親，你看他的臉，你不正是因為這張臉而心神不寧了一整天嗎？還有比這張臉更確鑿的證據嗎？我只是來警告這個私生子而已……”

    “夠了！”

    瑪麗安夫人強硬地打斷了她兒子的話，幾乎是顫抖著走到黎曼面前。

    她神色復雜地伸出右手，好像想要撫上黎曼的側臉，黎曼不那么明顯但實實在在地向后避了一下，瑪麗安夫人立刻像被燙到一樣收回了手。

    “孩子……你來自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