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

    黎曼剛松的那口氣又提了起來。

    “不管起因是什么，你確實冒犯了雷蒙德家族的榮耀，所以懲罰還是必須的。”

    黎曼：“……”

    “不過呢，勞動懲罰可是有很多種類的，我既可以讓你去清理兩個月的綠草場，也可以讓你去為圖書館的書分類，這二者可是同樣級別的懲罰，而且想必，對于一個目不識丁的人來說，去圖書館幫忙分書，大概更折磨吧……你說是嗎，小黎曼先生？”

    黎曼猛地抬頭，眼里迸發出閃亮的光：“謝謝校長先生！”

    校長摸了摸自己白胡子，笑著揮手：“真是搞不懂現在的年輕人啊……明明給了你更重的懲罰了，怎么還說謝謝呢？快去勞動服務吧！”

    第11章

    圖書館在羅德公學的最東側，那是一座高高的塔樓，外壁是斑駁的石墻，走進去也比羅德公學的其他建筑更冷清更沒有人氣一點。

    圖書館的管理員是一名將發白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的女士，她看上去雖然和貝基女士長得并不像，但總讓人覺得她們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黎曼進來時，這位女士正站在梯子上將一本書放回到書架頂端。這里的書架都有四米高，顯得這個畫面有些危險。

    聽見腳步聲，這位女士回頭俯視了一眼黎曼，慢條斯理地從梯子上爬下來。

    “愛羅爾女士您好，我是來勞動服務的。”

    “跟我來吧。”

    穿過一排又一排的書架，愛羅爾女士緩緩開口：“羅德公學圖書館中的圖書按內容分類，這方便了查閱資料的學生，但也對管理員的學識要求極高。”

    說到這里，她停頓了一下，并微微抬頭，顯然極為驕傲，黎曼適時地抬起頭，露出了崇拜的目光。

    “比如這一排是神學相關的書籍，最前方是光明神一統陸地信仰以前的記錄，先是總體研究，然后是按世紀與地域區分，然后剩下的這五列都是關于光明神的研究與贊頌，我們又要根據內容將它們放在相應的位置。”

    “不過對于現在的你來說，要自己將書籍按照它們內在的規律排列好，還太困難了，之后你可以慢慢體會學習，現在就先從這里開始，記住每一本書該在什么地方吧。”

    黎曼的腳步頓了一下，他回頭望去，他們剛剛走過了總共十排書架，每排書架里有8x12層，上面擺滿了密密麻麻的書，這些全部需要他記住位置？他的眼里閃過了一絲驚訝。

    愛羅爾女士眼里閃過一絲不屑，嗤笑了一聲：“圖書館可不是勞動服務的好來處，明白了嗎？”

    說完就轉身順著來路回去了，她的步子又大又快又穩，裙子后擺揚起了高傲的弧度。

    黎曼轉過身，抬頭看向書架的起始處，眨了眨眼——掏出了自己的筆記本，好吧，就當烏朗語實踐課程了。

    ·

    一向沉寂的圖書館里，傳來了極其細微的聲音，仔細辨別的話，那是一個少年的嗓音。

    “火神的……權柄？與……與……職能，嗯，黑暗女神的權柄與職能……”

    “世代？哦，世紀前……”

    “古烏朗語與神的密切聯系……”

    “如何祭祀……”

    “……”

    愛羅爾女士坐在臺前，能看見少年影影綽綽的身影，還能聽見他念念有詞的聲音。

    還算老實，她默想著，悄悄走出了門，她也該去禮堂用餐了。

    黎曼的聲音過了會兒才降下來，他其實一直注意著愛羅爾女士的動向，對方的腳步聲雖然極輕，但并沒有輕到他聽不到的程度。

    他壓低了自己的腳步聲，朝門口靠去——他這樣的腳步聲才稱得上毫無聲息。

    探頭看了一眼，視野范圍內已經沒人了，他又走到窗邊，拉開一點點厚重的絨質窗簾，刺眼的光透進來了一些，黎曼瞇了瞇眼，適應了一下，向下看去，就看見愛羅爾女士走在綠茵茵的草場上，目的地顯然是禮堂。

    他放下窗簾，立刻打開系統，選擇尋寶技能——昨晚他就在想，附近？對于一個游戲系統來說，公學內的任意地方相對他的宿舍大概都算是附近，而哪里還會比圖書館更適合混入一本魔法書籍呢？

    因此，他踏入圖書館的那一瞬間，就想起了自己還沒試驗的【尋寶】和【魔法閱讀】這兩個技能，他耐著性子認了半天書，終于等到了可以自由行動的機會。

    選擇【尋寶】技能后，技能欄上這個方塊立刻進入了為期二十四小時的冷卻期——還好他昨晚沒有沖動試驗——而他的腳下，則出現了幾縷金色的光芒，它們歪歪扭扭的，卻無疑指向了同一個方向，黎曼跟著那幾縷光芒向前，一直向前，居然又回到了最里面那排書架，金色的光芒順著書架向上，沒入了其中一本書。

    ——《世紀前如何祭祀》。

    黎曼有些驚訝，他剛剛其實就看見了這本書，和一堆神學書籍混在一起，這居然和魔法有關？他一邊驚訝，一邊手上不帶猶豫了使用了【魔法閱讀】技能。

    “恭喜你，錄入了第一本魔法書籍，閱讀系統開啟，可以隨時在閱讀系統內查看你錄入的書籍。”

    黎曼把書塞回去，依言點開了那個“閱讀系統”，里面果然靜靜地躺著一本書，隨著黎曼心中所想，那本書也隨之展開，里面的內容也與正本無異。

    他按耐下心中的激動與好奇，繼續背誦并記憶這一堆書籍的位置。

    上完課，吃完晚飯，他又在圖書館做了兩小時勞動服務，才被放回自己的宿舍。

    小波羅雖然有些奇怪魔鬼今天怎么不挑燈學習了，但是在他的刻板印象里，魔法師天天像個修道士一樣毫無娛樂地苦修才比較奇怪，所以他也沒多想，只當魔鬼今天恢復本性了。

    而關了燈躺在床上的黎曼，實際上是點開了系統里的那本《世紀前如何祭祀》。

    這本書開篇就介紹了一遍世紀前都有哪些神，烏朗人以光明神統一陸地信仰作為如今所使用的歷法的開端，元年，而元年以前，除了光明神以外還存在著許多神，比如最為強大的黑夜女神，人們相信黑夜女神以信仰者的恐懼為食，比如次為強大的火神和水神，如今火神已經化為了光明神的一部分，水神則退向了海洋……一直到從太陽中而生的光明神出現，他無比強大，卻又無比仁慈，但是其他神卻因為感受到了威脅而不斷冒犯他，光明神只好降下雷霆之怒，在這場戰斗中，他散落的光輝讓民眾自發地為祂吸引，其他神祇的力量隨著信徒減少而逐漸陷落，最終消散了。

    黎曼翻了幾十頁全是這種傳說故事，其中好多詞他還不認識，邊蒙邊猜，差點看睡著。

    又翻過一頁，傳說終于講完了，光明神一統陸地上的信仰，光輝的紀元開啟了，而作者也終于打算開始講點和標題相關的內容了。

    “在紀元前，神和人的關系比今天親近得多，雖然也有祭司的存在，但普通人也可自行向神發起請求，只需要一些特殊的介質。”

    “向光明神祈禱的介質是不受污染的光明泉水，也就是我們今天常說的圣水，在紀元前，因為初生的光明神控制不住神力的外泄，那些外泄的神力落到大地上，就成了光明泉……”

    黎曼立刻清醒了，終于……他終于看到有用的內容了。

    光明泉水……這不就是那份魔藥配方里他看不懂的材料之一嗎？

    原來是圣水，每個教堂都配有圣泉，應該就是書上所說的光明泉，原主的記憶中，每周日去教堂祈禱的時候，就會經過那座燦爛的泉水，不過圣泉是不允許被輕易靠近的，據說除了教廷內自用，只有達官貴人陷入疾病時，才能取一瓶圣水用于驅散病魔……

    不過至少知道“不受污染的光明泉水十毫升”該去哪里找了。

    黎曼繼續往下看。

    “向火神祈禱的介質為不滅的烈焰草，烈焰草其實就是我們平時常說的火公爵，因為形狀神似火苗，顏色又是暗紅色而得名，不滅的烈焰草和普通的烈焰草形狀相似但顏色不同，不滅的烈焰草擁有似真正火焰般的金紅色，看上去就像正在燃燒一樣，不滅的烈焰草生長在普通烈焰草之中，如果說烈焰草好養活得宛如雜草，就連下水道都時不時會出現它們的身影，不滅的烈焰草則嬌貴得多，一株不滅的烈焰草需要數以百計的普通烈焰草作為養料，這也是它會生長在一整片烈焰草中間的原因。”

    “厄瑞拉男爵極為喜愛不滅的烈焰草金紅的色澤，這是其他植物所不具備的熱烈顏色，但是他不喜歡普通烈焰草暗紅的色澤，這讓他想起鮮血干涸的顏色，因此，他在厄瑞拉的宅邸內修建了一座花園，女仆和園丁們每天用普通烈焰草澆灌，澆灌出了一片純粹的，沒有任何雜色的金紅的風景。”

    “厄瑞拉男爵……”

    黎曼默念著，記下了這個名字。

    “向水神……”

    “向知識之神祈禱的介質是擁有百年以上歷史的書頁……”

    “向黑夜女神祈禱的介質是幽靈的心臟，在紀元前，幽靈是一種極其常見的生物，它們嚇人，但并不強大，無論是火焰的焚燒，還是光明泉水，都可以殺死它們，析出心臟，前提是……你要能抓得住它們，幽靈無疑是世界上最靈活的獵物之一，而且大多數擁有實體的武器對它們都不起效，你也很難想象用一張網網住幽靈的景象吧？但是也存在著一種物質能使幽靈僵硬成實體——那就是銀，沾上一點點銀，幽靈就會濁化，行動緩慢，僵硬笨拙得像是八十歲的老人。”

    “……”

    “除此以外，還有些常見的祭祀用品，比如星星草常被用來裝點祭壇，它們無害的長相不會冒犯任何神靈，星星草喜濕，因此它們總是生長在溪流，湖泊，或者河邊，還有……”

    黎曼將那副魔藥配方中提到的材料和它們的獲取方式默記了下來。

    第12章

    今天的早餐是炸魚排，蘑菇濃湯，和白面包，黎曼一邊拿白面包沾蘑菇湯，一邊回憶昨天記下的內容，他扭頭問旁邊正吃得歡的小波羅：“你知道厄瑞拉男爵嗎？”

    小波羅突然神色一肅：“當然知道，厄瑞拉家族是我們每個人都要引以為誡的對象，他們簡直是一本貴族能如何沒落的教科書，少有貴族能破落到把自家的宅邸都賣了的呢。”

    黎曼：“賣了？賣給誰了？”

    小波羅臉一黑：“雷德蒙家嘍。就連那個火公爵的園子也一塊兒賣給雷德蒙家了，他們有個屁審美，欣賞得來這種美景嗎……”

    黎曼：“……”

    算了。他安慰自己，火公爵也不是什么珍惜植物，或許他能在野外找到成群的，然后或許，里面就有那一株不滅的烈焰草呢？

    ·

    黎曼在羅德公學的第一次雙休很快在上課，勞動服務，上課，雷德蒙的挑釁，勞動服務，上課，這個循環中來臨了。

    小波羅周末回家，于是宿舍就只剩了黎曼一個人，黎曼非常滿意。

    他先去集市上采購了一波食材，蘑菇，奶油，黃油，鹽，羊rou，烈酒……又買了一些玻璃瓶，準備用來裝圣水，找了個隱蔽角落把東西收進系統背包后，他出了城，想去找找有沒有烈焰草和星星草的蹤跡。

    烈焰草確實像雜草一樣隨處可見，但是它們都稀稀拉拉的，別說到可以供出不滅的烈焰草的規模了，就連長成一排的都少見。

    找了一圈都沒結果的黎曼決定吃頓午飯就先去溪流邊找星星草。

    至于午餐，他當然是選擇了試驗【烹飪】這一技能。

    選擇了【烹飪】后，系統把有足夠食材的選項都列了出來，黎曼先選了【奶油蘑菇湯】，他本想著，面前會不會突然冒出來一個鍋，然后里面咕嘟嘟地煮著湯，結果并沒有，只是系統里開始了為期十分鐘的倒計時。十分鐘后，烹飪結束，他的背包里也多了一份湯，他又照樣做好了小羊排，黎曼將這一菜一湯從背包里取出來時，它們都還熱騰騰的。

    奶油蘑菇湯剛一拿出來，濃郁的奶香立刻撲上了黎曼的臉龐，順著他的鼻子鉆了進去，黎曼立馬就覺得自己餓了，他喝了一口，咸甜絲滑的口感讓他忍不住想到，不愧是系統，手藝比羅德公學的大廚都強。而烤羊排除了羊排本身的香氣，還混入了香料和果木的香味，很符合游戲一貫的無中生有原則，但比起找茬，黎曼更想對這點無傷大雅的bug發出由衷的贊嘆與感激。

    吃完系統提供的美味午餐，黎曼踏上了尋找星星草的道路。

    星星草倒是好找，黎曼找到了一條溪流后，發現沿岸全是這些帶著點銀色的小玩意兒，但是根據那本書所說，只有尖端那點銀色可以用作祭祀，根據黎曼的猜測，用于祭祀的東西大概率就也是魔法材料，所以他所需要的星星草粉末……可能也只能研磨尖端的那點銀色獲得。

    為了保證自己的魔藥制作順利，黎曼搜刮了這條溪流邊上的所有星星草還不夠，又去林間的另一條河邊薅干凈了才罷休。

    截止目前為止，他的所需材料列表里比較容易獲得的東西就都已經在背包里了。

    休息的第二天是祈禱日，黎曼將自己整理完畢，出現在了市中心的教堂前，原身好像從沒進過教堂，不過就像所有人一樣，原身的信仰也很虔誠，哪怕并沒有機會踏入教堂，他也會在每個周日來到教堂門口，遙遙地向主祈禱，感恩主所賜予他的一切。所以，托他虔誠信仰的福，黎曼輕車熟路地找到了教堂。

    黎曼抬起頭，教堂的尖頂上是一輪太陽，有些抽象，但在陽光照射下反射出了巨大的光芒，好像那真的是一輪小太陽一樣。

    教堂外擁擠但又呈現出一種奇怪的井然有序。一些像是原來的小黎曼一般的孩童穿著各式各樣但同樣破爛的衣服擠在一塊作著祈禱，他們肩膀擠著肩膀，看上去無疑并不舒服，但他們都寧可忍受這樣的不舒適，也不會向前一步，因為他們要空出地方來給那些體面的老爺，夫人，小姐們通行，哦不，不僅僅是通行那么簡單，他們得給這些體面人們留出足夠的空間，以免他們聞到自己身上臟污的氣息。

    黎曼走進教堂，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教堂里面長什么樣，他快速地摸清了里面的結構——嗯，或者說沒什么值得摸清的，教堂內部非常簡單，空曠的禮堂，再向前是布教處，前面是一排排的座位，而這兩者之間是一輪巨大的“泉”，噴泉，噴泉中心是一座大理石制的神像，飛濺的水珠在陽光照射下折射出眩目的光芒，和前后室內的暗沉形成了極大的明暗對比。

    圣泉，也就是光明泉前方，有一位神父正在祈禱，黎曼觀察了好一會兒，才確定，那個神父大概不是出于偶然才在那祈禱，因為過了大概半小時，就有另一個神父來輪替他，比起祈禱，黎曼更愿意稱他們在輪流守護這座泉水。

    好吧。看來他得放棄不切實際的幻想。

    黎曼站在教堂出口附近的陰影處，仔細思考著怎么才能恰當地靠近圣泉。

    因為，出于一種奇怪的默契，所有人好像都繞著圣泉在走，如果他貿然靠近，就會顯得很突兀。

    “啊——”門口傳來一身短促的尖叫，讓黎曼下意識地看去，門口一個穿著破爛的孩童被一位體面紳士的手杖戳到在地，黎曼沒看見事情是怎么發生的，但他大概猜得出來，無非就是那個孩子越了“雷池”，“禁界線”，隨便怎么叫，總之就就是那位紳士覺得自己受到了冒犯，就拿手杖把他推開，正在長身體又吃不飽飯的青少年就是像紙片一樣，輕飄飄的，一戳就飄飛了的。

    黎曼剛靈光一閃——這是不是可以去喊神父來救助一下？離他最近的神父就是守護著圣泉的神父，自己跑去那兒是完全合理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