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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楠握著書的手一直在顫抖,但她從頭至尾沒有說過一句話。 靠在耳朵邊的手機因為長時間處于通話狀態,已微微發燙,而馮奕似乎意猶未盡,“你是對的,從再見到我的那一刻就堅決地想避開我們。而我卻沒能夠做到。一年多前梁先生告訴我,許志遠會邀我出任酒店集團的總經理,問我是否愿意,我被利益誘惑,終于還是回頭。雖然他對我許下的承諾沒有改變,我又怎能確定在未來的某個時刻,自己不會被他棄之如敝履?許志遠好歹是他弟弟,他尚且下得了手,更何況是別人?” 馮奕講到這里,驀地意識到自己仿佛從頭至尾都是在唱獨角戲,對面的伊楠居然一句話都不說,他開始覺得不安。 他明白今天是自己有點過于急迫了,他心頭的郁悶無處宣泄,而伊楠與他有著同病相憐的處境,所以他一時沖動竟將所有真相一股腦兒倒了給她。卻沒來得及考慮一下她會有怎樣的感受。 “伊楠,你還好吧?”他惴惴地問。 “梁先生跟他太太……已經和好了?”她低聲問,沒有多少情緒起伏。 馮奕詫異于她的鎮定,同時暗舒了口氣,“當然。梁太太一直在暗中幫他收購遠大的股份,現在他們兩個是遠大真正的主人,是最后的勝利者。” “志遠他現在怎樣?” “他幾次要鬧自殺均未遂,被送進了特殊療養院。”馮奕口氣平平地解釋,難掩一絲輕蔑。 伊楠又是一陣沉默。(橘園楓花血月手打) 馮奕牢sao完了,也冷靜了不少,有些后悔對她說了這么多,既怕這些真相是否會挫傷伊楠的信心,同時也擔心她會不會另作文章——雖然他了解伊楠不一定是那樣的人,然而,人心畢竟難測,曾經那么讓他信賴的梁鐘鳴不也瞞了他好多事么? 矛盾懊惱間,伊楠終于又道:“馮奕,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不過,都過去了。” 撂下手機的伊楠,臉色是紙一樣的蒼白,對著空氣,喃喃對自己重復了一句,“都過去了。” 她將手上的書扔開老遠,緩緩伸開雙臂,想作一次深呼吸,卻突然感到來自心頭的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用力閉上眼睛。整整六年,她輾轉于一個夢中,有甜蜜,有生澀,有絕望,有淚水。 如今,夢醒了,一切都已成為過去。留在她心里的,究竟是什么呢? 她仰起臉來,停頓良久,也沒能重新睜開雙目。 然而,這次沒有淚流下來。 92. 夢醒(二) 星期天,陽光很好。 打開窗,撲面而來的風也帶著暖融融的氣息。原來,春天已經悄悄走近。 快十點了,敏妤才蓬頭垢面地從房間里出來,訝異地看到客廳地板上散滿了各種書籍和雜志,伊楠席地而坐,正一本一本地盤點,身后堆起的書已有一尺高。 敏妤抬頭瞅了瞅窗外明艷的光亮,自作聰明道:“哦,天好,你打算曬書哪!”揉揉亂糟糟的頭發,她覺得不對勁,“小姑同志,你還真想把這些書都帶到國外去啊!” 伊楠去澳大利亞就讀的手續已經辦妥,簽證一下來,她就趕著去把機票也訂好了,離開學還有一個多月,她閑來無事,開始靜心整理東西,又是一段悠閑的時光。 伊楠也不看她,只把已過目且不想要的書繼續往身后壘,嘴里慢聲道:“你一會兒要是下樓,記得把收廢品的阿婆叫上來。”又低聲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現在廢紙什么價兒。” “啊?你要賣掉啊!”敏妤回過神來,立刻撲到她身旁,“等等等等,讓我先篩一遍嘛!也許有我想看的呢!” 伊楠看她急煎煎的樣子,不覺嗤笑道:“你什么時候讀過書啊!” 敏妤白她一眼,“說得我跟文盲似的,好歹我也是正經大學四年本科讀下來的好不好!認識的字沒有半筐也有一籮呢!”邊說邊將就近的幾本翻了又翻,最后不免泄氣地仍舊扔回去,“這都什么呀!太深奧了,簡直不知所云!” 一張充作書簽的卡片在她不經意的甩動下從某本書中掉落出來,剛好跌入伊楠的眼簾,她湊過伸去,將它揀起,細細端詳:灰色的山,湛藍的海以及孤單而執著的旅客。翻過來,是許志遠的名字。 敏妤雖然對書的內容毫無興趣,卻對把這些書當成廢紙賣掉感到可惜,“你不心疼啊?買的時候花出去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伊楠把那張薄薄的已漸暈黃的小圖看了又看,然后小心地夾進手邊的一本雜志里,緩緩地說:“東西再好,如果不是自己所需,留著不過是個累贅——我現在已經不再需要它們了。”(橘園楓花血月手打) 敏妤探過頭來,齜牙咧嘴地朝她直樂。 “別拿那種眼神看我!像瞅傻子似的。”伊楠嗔道,“我只是想明白了該怎么過自己的日子而已。” 在不短的兩個多月的時間里,她的腦海中時常云煙一般掠過與梁鐘鳴的種種:她與他在車上的初相遇,在咖啡館的再邂逅,他不顧一切地擁吻她,他在醫院摟著她擲地有聲地說出“同下地獄”的神色…… 在馮奕告訴她所有的真相之后,她不停地,甚至是痛苦地去追溯那些細節,想要辨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可她最終發現,她根本不具慧眼,也許因為她太主觀,而每一個細節都溶入過她最真摯的情感,要將它們徹底顛覆,委實是一種殘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