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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梁鐘鳴打斷她,眼神卻不復尊重,而是溢滿了嘲弄,“您不覺得志遠的脾氣完全是承襲自您么?喜歡的時候恨不得把月亮都摘下來奉獻給對方,一旦討厭上了,就以折磨對方為樂,恨不能置人于死地!現在他連自己都討厭上了,誰能幫得了他?” 許欣宜憤憤地迎視著他,兩手緊攥住被子角,眼里有怒火在堆積。 梁鐘鳴向后退開一些,他對面前的這張臉和這副神色已全然厭倦,走到窗前,他又緩緩道:“你本可以做個好母親,可是您沒有,這些年,您把全部的感情都押在對父親的恨上,孜孜不倦,日復一日。你大概也不見得是真的心疼志遠吧。你把對爸爸的恨又轉嫁到他身上,你對他忽冷忽熱。你知道么,志遠有多怕你。他聽到你的腳步就會皺眉,看到你的身影就想逃走。他在你的折磨中變得跟你一樣疑神疑鬼,偏執狂傲。永遠只記得別人待你們不好,然后想法設法地去報復!志遠變成今天的樣子,不正是拜你所賜么?” 許欣宜的憤怒在他的譴責中猶如被當頭潑下一桶涼水,瞬間熄滅,她眼里流露出驚懼和惶恐,“鐘鳴,別說了,求你別說了!” 她自己又何嘗不明白,那些日積月累的,陰暗的,無處發泄的憤懣,除了在自己的兩個兒子身上發泄,她還能去找誰? 她嗚咽出聲,在終將失去一切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拼搏了大半輩子,卻如水中撈月般什么都沒有得到! 梁鐘鳴轉身,見到從不哭泣的女強人的眼淚,那張經歷了多少歲月卻依然柔美的面龐此時顯得多么蒼老! 他沒有安慰養母,她這樣的人,似乎永遠不需要安慰,但愿她的淚水能夠喚醒她曾有的慈悲。 梁鐘鳴在門口停留了片刻,耳中依然是許欣宜綿延不絕的啜泣聲,而他推開門,無聲無息的離去了。 92. 夢醒(一) “沒人比我更傻。”馮奕的話語里含著深切的感傷,“這么多年,我苦心想助他上位,都被他拒絕了。我以為他生性寬厚,不想與人爭,其實我錯了。他不過是在示弱,向許家,也向所有人。他的城府何其之深,深到沒人能看出來,我跟了他十年,到現在才真正明白他的用意。”說到這里,他竟笑了一笑,“當然,如果他不這么做,又怎么能騙得過許老太太的眼睛!” 伊楠仍震懾于馮奕適才所揭示的一番實情之中,她怎么也無法將馮奕口中的梁鐘鳴與自己心中的那個重疊起來。她甚至不清楚馮奕為什么要將這一番話來說給自己聽——曾經,他利用自己,防范自己,而現在,還盡心盡責地要給她一個交待。 “伊楠,對他來說,我不過是他手上的一枚小小的棋子。”馮奕如是說,“他需要我,因為人人都以為我的舉動無一不是代表了梁鐘鳴的意思。憑借我,他可以牽引眾人的視線。想想多可笑,自以為cao縱別人的我,其實自己不過是別人手中的一個木偶,我還演得那樣入戲!”他慘烈地笑著。 伊楠聽到這里,心中突然生出些反感來,猝然道:“至少,他沒有害你。”(橘園楓花血月手打) “對,他沒害我。”馮奕點著頭承認,他的嗓音是低沉的,“可是他利用了我!你知道那種滋味么?如果只是自己明白自己的愚蠢也就罷了,偏偏后面還有一雙眼睛,冷冷地注視著你的一言一行,那種滋味,何其恐怖!” 他一直是個自信滿滿的有野心的人,以為隱沒在梁鐘鳴身后可以cao控整個大局,甚至包括自己的老板,而最終的結局卻給了他致命的一擊! “伊楠,你也一樣。”他慢慢地說。 伊楠眉心一顫,“你什么意思?” 馮奕哼笑了一聲,對著她的懵然無知,終于感到一絲愉悅,“你和我一樣,也不過是一枚棋子而已。” “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梁先生對你的態度怎么會從推拒忽然轉而為接受了。直到今天我才清楚。”他特意頓了一頓,想聽到伊楠的詢問,可她沒有,他只得接著講下去,“你還記得那次摩托車突襲的意外嗎?那個想殺梁先生的人,是——許志遠!而他之所以這么做,完全是因為你。以前,他再胡鬧,梁先生也總當他孩子,不會跟他一般見識,卻沒想到他竟會起了殺心!這就讓梁先生對許家再無顧惜之意,他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下了決心要把許氏盡數攬入囊中。而你,伊楠,是他必須利用的另一枚棋子。因為你的存在可以引許志遠主動出擊,他可不像他母親那樣心思縝密,精煉強干,而且還剛愎自用。只要他介入,就必定會露出破綻,給梁先生扳回局勢的機會。” 電話的那頭一點聲響都沒有,然而,偶然傳來的一聲不穩定的呼吸顯示伊楠還在線上靜靜地聽。 “果然,許志遠不久就聽從母親的安排,愿意回國掌許氏大權。可惜那時你卻因為家里的變故突然離開了。但是,他們兩兄弟之間的對弈才剛剛開始。許志遠第一個上馬的項目是收購酒店,就是因為你在云璽。他以為,利用你離間了他們夫妻,梁先生就被切斷了財政后援,然后他再把負債累累的酒店業務拋給梁先生,就可以將他推入絕境。說實在的,他的這個計謀雖然不算上乘,也稱得上周密了,可惜,他碰到的是梁先生。”他頓了一頓,似在勻一口氣,“梁先生跟他太太根本就是在演戲,演給許家看的。而你,伊楠,幫著他們完成了一次出色的表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