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刀 第4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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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言之笑了笑,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但衛如流說這番話時的神情和語氣,他還記得一清二楚。 那一身華服,如庭前芝蘭玉樹般風姿天成的少年,撐著傘站在他身邊,對那些罵他的人道:“君子和而不同,我只見過攻擊他人品性的,還是第一次見到集體攻擊他人審美的。” 這一番話說得那些人面面相斥,向他道了歉后速速散去。 很快,庭院里只剩下兩人。 他正想道一聲謝,那人轉過身,上下打量他一眼,認真點評道:“不過確實是挺花哨的。” 哪怕時隔多年再復述這件事,簡言之依舊有些哭笑不得。 慕秋彎了彎唇角:“你喜歡就好,但確實是挺花哨的。” 簡言之攤手,擺出一副無奈的姿態。 “君子和而不同,這句話居然是從衛如流口中說出來的。”慕秋琢磨了下這句話。 那天在刑獄司,衛如流可是直接說自己最討厭佩玉,也不算什么君子。 簡言之嘆氣,用折扇敲了敲桌沿:“那是你不記得以前的他了。現如今名滿天下的郎君共有三人,狀元江淮離,寧勇候世子,還有你堂兄,他們是無數洛城少女的春閨夢里人。但十年前,有衛如流珠玉在前,除他以外,還有誰敢當那一句風華無雙少年郎。” 慕秋沉默一瞬。 她完全無法把現在的衛如流,和簡言之口中的衛如流對上。 簡言之聳了聳肩,撓頭道:“算了算了,不提這些掃興的事情,今天可是花燈節,我們得玩得高興些。” 他眼珠子轉了轉,提高聲音道:“慕二姑娘,你剛回京城,肯定沒好好逛過這清玄湖吧,我帶你在周圍逛逛如何?” 他說這番話,既是說給慕秋聽,也是說給他娘親聽的。 他娘親沒理由再攔著他,不讓他下去逛街了吧。 果然,包廂另一頭,正在和慕大夫人說話的簡夫人抬起頭來,眉開眼笑,用帕子捂著嘴樂道:“好好好,你們這些年輕人不樂意和我們一樣坐在包廂里,下去逛逛也好,玩得開心些。” 簡言之嘿嘿一笑,朝慕秋眨了眨眼。 慕秋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但簡夫人都發了話,慕秋沒來得及思索,就被簡言之拽走了。 出了酒樓,才能感受到人潮到底有多洶涌。 夜風喧囂浩蕩,但因為人群過于密集,竟也不顯得有多冷。 一排酒樓對面就是清玄湖,湖邊自發形成了一條集市街道,有賣吃食的,還有賣各種稀奇物件的。 到處張燈結彩,各式各樣的燈籠掛滿街頭巷尾,散發出來的熒黃光芒照亮腳下的路。 湖邊還有人在放花燈。 花燈順流飄下,連綿不絕。 這人間燈火,明亮得可與天上皓月爭輝。 慕秋環視周圍,臉上忍不住露出高興的笑容。回到京城后,她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這樣的熱鬧了。 “慕二姑娘。” 簡言之在慕秋耳邊大吼。沒辦法,集市實在太吵了,不用力吼出來,身旁的人壓根聽不清楚自己在說些什么。 “我帶你去個安靜些的地方怎么樣?” “好。”慕秋回了一句,擔心簡言之聽不清楚,還點了點頭。 兩人穿梭于人群之中,最后確實來到了一個還算安靜的地方——刑獄司巡視的那條街道。 “你們衛少卿呢?幫我叫他過來。” 簡言之逮著一個刑獄司的人,開口說道。 未免衛如流不來,簡言之還很賊地補充道:“告訴他,是簡言之和一位姑娘在等著他。” 刑獄司的侍衛前去通報后,慕秋轉過臉,幽幽盯著簡言之,笑而不語。 簡言之被她盯著,后背涼颼颼的,瘆得慌。 他打了個哈哈:“我和慕二姑娘都手無縛雞之力,尋個侍衛跟著我們,才更心安。你說是不是?” 為了衛如流,他真是犧牲大了。 不過,送佛送到西,他得趕緊想一個清新脫俗的理由從三人行中抽身離開。 *** 皇帝出行,清玄湖的防衛自然是由禁衛軍來負責。刑獄司雖然要負責巡視,但只是負責外圍街道。 高處夜風洶涌,衛如流側坐在窗臺上自斟自飲,那把彎刀放在他手邊。 下屬過來找他。 衛如流斟著酒:“說。” 下屬將簡言之說的那句話復述出來。 衛如流斟酒動作一頓,透明酒液從杯沿灑落出來,滴在他的指背上,又順著指背滑落下去。 他一口喝完杯里美酒:“我去看看。”翻坐起身,握刀走出酒樓。 遠遠地,衛如流就瞧見了慕秋。 她站在一棵粗壯的樹旁,樹梢上掛滿燈籠,她站在周遭燈火最明亮的地方,宛若這片黑暗中唯一光源。 聽到從遠處傳來的腳步聲,慕秋的目光從燈籠移開,循聲看去。 燭光落在她的眼里。 衛如流的身影也落在她的眼里。 慕秋遲疑了下,朝衛如流微微彎了唇角。 第三十五章 “衛如流,我沒有想過要從…… 注意到這一幕,衛如流不自覺地抿了抿唇角,握刀的手也不禁加重力度。 他想,慕秋怕是有求于他。 有求于他,才會主動對他露出微笑。 簡言之現在也不在周圍了,很可能是慕秋托簡言之帶她來這里,人帶到之后,簡言之就離開了。 轉念一想,衛如流又松了握刀的力度。 只要不是什么難事,有求于他,他應了便是。就當是謝她請他吃了那碗加了兩個蛋的面。 那晚他回到府里,打開食盒,nongnong的熱氣和食物自帶的香氣撲面而來,便驅逐了府里的冰冷死寂。 慕秋注意到衛如流停在了原地。 他今天穿了刑獄司少卿的官袍,身上除了佩戴有她送的那塊暖玉外,再也沒有其他飾品。 還沒等慕秋主動朝他走去,衛如流又再次邁步,裹著夜色,撥開垂落下來擋住路的一串燈籠,走到她的面前。 恰好用身體為她攔下迎面吹來的狂風。 “你怎么過來了?” 慕秋說:“簡言之帶我過來的。” 沒等衛如流問起簡言之的情況,慕秋主動解釋道:“他說自己身體不適,先走一步。” 當時簡言之抱著肚子,邊說邊跑,就那撒腿跑得比兔子還快的模樣,慕秋要是能信他的話,她真得去找大夫看看眼睛了。 她在后面連喊幾聲,越喊簡言之溜得越快。 慕秋無奈,在心里狠狠記了簡言之一筆。 她沒想過像簡言之一樣溜走。 不說她沒帶護衛出門,自己一個人在熱鬧的街道里行走有多不安全,就說刑獄司的人已經去通知衛如流,如果衛如流過來,卻沒看到任何人,確實不太好。 但衛如流來得比她想象中快很多。 簡言之那道金色的身影剛剛消失在夜色里,他便持刀自另一頭的夜色里走出來。 算著腳程,很可能是一得到消息就過來了。 衛如流對慕秋說:“我送你回去吧。”正好,她要是有什么想說的,這一路上都可以說。 慕秋拒絕道:“不必了,你還在執行公務,如果方便的話,麻煩你找個人送我回去。” 衛如流已經朝著她的來路走了兩步,回身看她。 “我本就無須在此處坐鎮。之前沒有隨意走動,只是因為沒有隨意走動的必要。” “簡言之帶你過來又將你丟在這里,我總得為他收好尾。” 慕秋被他這番話說服了。 她跟上衛如流。 衛如流的腿本就長,他大步走著,慕秋在旁邊跟得有些吃力,只好加快步速。 但不知不覺間,她又恢復了正常行走的步速。 慕秋掃了衛如流一眼。 他兩手抱刀在身前,目光始終注視著前方,一言不發,神情平和,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兩人逐漸走到了熱鬧的地方。 現在已經接近放煙火的時辰,街道比慕秋剛剛過來的時候還要熱鬧,人潮如海。 然而,眼尖的人在瞥見衛如流那身官袍時,都下意識往后挪,極力拉開和衛如流之間的距離,生怕自己不小心碰到他,惹怒他,血濺當場。 “欸欸,你們擠什么擠啊,有病吧!”有被擠得險些摔倒在地的人罵道。 “小聲點,你瞧瞧那是誰?”說話的人指著道路中央。 “什么?”那人順著他手指指的地方看去,臉色一變,連自己剛剛看中的首飾都不要了,丟下首飾就往其他地方跑。 凡是在京城待久了的人,又有誰認不出獨屬于刑獄司少卿的那身紅色鶴紋官袍。 哪怕是一時之間認不出的,在旁邊人的低聲提醒下,也都及時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