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鬧的頑童也不懼生，朝他做了個鬼臉，道：“大叔你真笨，這不是只普通的鳥兒啦！”

    “哦？”他感興趣地問道，“不是只普通的鳥兒，莫非是只神鳥嘍？”

    “神鳥怎么會被竹子困住？”頑童用雙手做出翅膀的姿態，上下揮舞著，好似一只飛不起的胖鳥，看了這副滑稽之態，他不由得笑了，卻聽見頑童清亮的嗓音：“被困住的，必是只凌云欲飛的大鳥！”

    “小鳥嘛，太小，竹不想困它，神鳥呢，太神，竹如何能困？只有大鳥，一入竹林，展翅難飛，雖有千里意，寸步難向前……學校的夫子就是這么解釋這歌謠的！”

    “真妙…千里意…千里意…” 那頑童早已嬉鬧著跑遠，而他猶愣在原地，喃喃自語。

    侍從匆匆來到他身邊，焦急的聲音將他從恍惚中拉起，“洛離將軍，請速回府上，圣上有旨宣告。”

    宣旨的官員正坐于大堂之上，啜飲著茶水，滿臉不耐煩之色，看樣子已是等候多時了，府中的家臣正一旁滿面堆笑撫慰著他，不時聽到官員鼻孔內傳來幾聲輕哼。

    “洛將軍，圣上賞識你。”

    一來就搬出皇帝，洛離深知這些官僚做派，忙伏地接旨，口中只道，“不敢。”

    “既是不敢，何意讓下官等待多時？”

    洛離不擅言辭，面對此等刁難，更是支吾難言。

    一旁的家臣趕緊上前解圍，“將軍只是無意，大人休要見怪，”呈上一打著油光的木盒，“將軍聞大人近日身體有恙，命我等準備已驅邪強身用的萬海珠，特此贈予大人。”

    那官員瞄了一眼木盒，鼻子“嗯”了一聲，這下，這才不糾纏了。

    “圣上命你，特來殿中一緒。”

    蒼術正在殿內與幾名侍女玩耍。

    他身姿敏捷，扔球接球，比這些大他好幾歲的女孩兒還要快得多，幾輪下去，侍女皆已倒地噓噓，而他仍興致未艾。

    有一名侍女實在支撐不住了，喘著氣，試圖勸說他：“陛下，您今日游戲的夠多了，大人該要訓導您做功課了。”她口中的大人，正是蒼術族中的長老。

    “沒意思！”蒼術把球一扔，球在地上彈了幾下，向殿外滾去了，蒼術盤腿坐在地上，口中盡是不滿，“那些老頭沒意思，你們也沒意思，好不容易玩球有些意思，還要被特別沒意思的功課干擾……”

    他口中不端嘟囔，眼圈竟也紅了，侍女見蒼術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趕忙安慰道：“如何沒意思呢？陛下莫慌，大人今日安排了一位很有意思的人入殿呢。”

    “很有意思？”他的眼睛亮了，很快又暗下去，“該不會是又是那一堆老頭子有什么事要啟奏吧？”

    “非也非也，聽說不是狄榮的文臣們，而是一位年輕英俊的將軍。”

    蒼術“哦”了一聲，一副更加了無生趣的樣子，“還不是來討論那些沒意思的國家大事的。”

    “陛下……”侍女們哭笑不得，攤上這樣一位年輕幼稚的帝王，又能怎么辦呢。

    洛離解下佩劍，脫下鞋履，進入殿中。

    皇帝一如之前的未出現在寶座上，等待他的只有幾個滿臉皺紋的毒蘿族長老。

    “洛離，你來了。”

    “是。”

    “洛離，你為陛下效力多久了。”

    “一年兩月有余。”

    “陛下待你如何。”

    “龍恩浩蕩，無以為報。”

    “很好。洛離，可愿為再陛下效一次力？”

    “微臣……敢問大人，是何要事？”

    “要事…陛下如今最為要緊的難道還有別的事嗎？”

    “……微臣不知。”

    “何必強裝糊涂呢，前帝黎栩暴虐無道，至今逃竄在外，就有勞洛將軍，清除暴虐了。”

    洛離嘴中銀牙咬緊，心頭是萬般糾結，伏地良久，才道：

    “微臣……難以領旨。”

    冷笑自嘴中浮現，大長老眼中是一派了然，

    “洛離，你身為前帝舊臣，此番抗旨，莫非是首鼠兩端么？”

    沒有解釋，沒有辯駁，依舊是那句，

    “微臣不敢。”

    衛兵逐漸聚集，個個手持兵器，里面也曾有他所熟識的故人，見了他如今這幅模樣，已經忍不住搖頭嘆息。

    “我再問一遍，你愿意還是不愿意？”

    牙似將rou咬破，有淡淡的血腥味浮現，屈辱與憤怒一起涌上心頭，被理智強壓下去。

    “洛離不敢，請陛下另擇他人。”

    “好，”得知對方態度，已懶的作其他試探，手朝下一揮，“拿…”字才脫出口中，卻聽見殿內傳來一個熟悉又清脆的聲音。

    “我說他是忠的啦！哪有這般笨嘴拙舌，只能跪在地上挨欺負的jian臣呢？”

    長老聞言不由一怒，氣結道：“陛下，為何來此？”

    “嗯？太傅這問話好生奇怪，難道圣旨不是說讓洛將軍進宮面圣？面圣，自然就是面我，我如何來不得？”

    長老一怔，不由暗惱，借帝王令傳官員入宮，實則由他們密議，此事幾乎已成慣例，從未聽過這黃口小兒有什么異議，如今卻來一個反問，倒把他戳個正著了。

    他索性道：“您已沒必要見他了，洛離乃有心叛國之人。”

    “跪在地上這個唯唯諾諾滿頭大汗的大叔？”

    “咳，大殿之上，請嚴肅。”

    “可是隨隨便便就準備把朕的臣子定義為叛國，這事就很不嚴肅！”

    “……吾等并非做出隨意之舉，”長老只好悶頭解釋，“適才我等命他討伐前王，可他多次推辭，拒不受命，由此可見，其心必異。”

    “非也，”小皇帝雙目瑩瑩，一臉認真之態，說道：“他不肯接受，并非你的命令如何，而是在于發布命令的人如何。”

    “老臣……”長老一愣，心里隱隱擔心蒼術這句話暗藏的意圖。

    “他是我的臣子，自然只肯接受我的命令，長老不是我，他依然是不肯接的嘍！”

    “那就請陛下親自下達命令。”

    “好啊，下就下。”

    洛離跪伏在地上，嘴里隱隱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世事多變，不久之前，他還是狄榮國的大將軍，如今生命卻全然受制于他人之手，看來做人的志向與做臣子的忠義是不能兩全了。

    就算皇帝親自下令，他還能接受不成，眼睛閉上，只剩一片黑暗，已做好了死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