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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界為何如此有病 第67節(jié)

    第二個(gè)主線任務(wù)匆匆來臨,絲毫沒給他們留下歇息的時(shí)機(jī)。

    繡城位于東邊的瀾滄州,因四季如春、繁花處處,是修真界當(dāng)之無愧的百花之都。

    萬物有靈,與飛禽走獸相仿,繡城中千千萬萬的花草樹木同樣能化作人形精怪,聽聞皆是花容月貌,整座城池風(fēng)月無邊、綺麗非常。

    與之相應(yīng)地,草木無心,危機(jī)也暗暗藏于各處。

    “繡城景致不錯(cuò),你們在天寒地凍的北州待得久了,恰好去東邊放松放松,見見世面。”

    意水真人笑道:“至于在那之前……辛勞數(shù)日,還是在凌霄山好生歇息兩個(gè)晚上吧。”

    謝星搖:“師父萬歲!”

    *

    意水真人,修真界實(shí)名反內(nèi)卷第一人,眼看幾個(gè)小弟子一路風(fēng)塵仆仆,特意囑托他們今明二日不必出行,在房中休養(yǎng)生息。

    飛舟不消多時(shí)抵達(dá)凌霄山,謝星搖靜靜候在一旁,等師父師兄先行離開。

    她形貌乖巧,眸光不時(shí)向上微揚(yáng),靜悄悄掠過不遠(yuǎn)處的青衣少年。

    晏寒來抬頭,撞上她視線。

    “晏公子。”

    謝星搖輕挪腳尖,向他靠近一丟丟,喉音低不可聞:“你還好吧?”

    像只突然湊到身邊的貓。

    晏寒來懶懶揚(yáng)唇,眼里瞧不出笑意:“很好,不勞謝姑娘關(guān)心。”

    她在借口“療傷解毒”時(shí)得寸進(jìn)尺,惹出白狐貍的一聲嗚鳴,這會兒自己也覺得做賊心虛,試探性又朝他靠去一步:“真的?”

    少女身邊帶著股悠悠淡香,類似清新干凈的薄荷,如今隨風(fēng)而來,悄然籠在他鼻尖。

    晏寒來喉頭微動(dòng),垂眸別開視線:“嗯。”

    謝星搖:“沒生氣?”

    他語氣淡淡:“有何可氣。”

    這句話說得輕慢,明顯攜了不大高興的暗嘲,晏寒來說罷抿唇,正欲繼續(xù)諷刺幾聲,卻聽身側(cè)那人長舒一口氣。

    “那就好。”

    謝星搖后退兩步,抬手指一指飛舟外的月梵:“既然你沒事,那我走啦。”

    沒心沒肺。

    始亂終——

    晏寒來止住思緒。

    他仿佛一刀扎在棉花上,來不及開口,便見謝星搖毫無留念行至舟門之外,未曾回頭。

    纖細(xì)靈巧的少女穿了紅衣,步入春光時(shí)明艷如火,再一眨眼,已然到了月梵、溫泊雪與韓嘯行身邊,不知嘰嘰喳喳說些什么。

    而他獨(dú)自站在陰影下,同所有人隔出天塹般遙不可及的距離。

    喉嚨里沒來得及出口的話,被晏寒來盡數(shù)咽下。

    他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凌霄山皆是百里挑一的天之驕子,而他來歷不明,不過一個(gè)無門無派的野路子,加之性情古怪孤僻,定會被他們排斥在外。

    畢竟連晏寒來本人都極其厭惡這種性子。

    他方才居然生了一絲不應(yīng)有的念頭,以為謝星搖會同他說更多。

    才幾天而已,他就快被慣壞了,忘記自己是個(gè)什么德行。

    耳邊如血的紅墜無聲輕搖,少年自嘲揚(yáng)起嘴角,眸色晦暗中,瞥見溫泊雪轉(zhuǎn)身回首,好心問他:“晏公子,你怎么還不出來?”

    當(dāng)他走近,一行人噤若寒蟬,不再如方才那般竊竊私語。

    “晏公子是凌霄山的新客,上回咱們來去匆匆,沒來得及帶你四處賞玩。”

    他將情緒隱藏得極好,溫泊雪沒察覺異樣,溫聲笑道:“今日天氣正好,不如由我領(lǐng)著你逛逛吧。”

    鬼使神差地,晏寒來看一眼謝星搖。

    她立于溫泊雪身后,正與月梵暗暗交換眼色,不知傳音入密說了哪些悄悄話。

    許是感受到他的注視,謝星搖迅速收斂神態(tài),極快同他對視,禮貌笑一笑,繼而把目光移開。

    晏寒來淡聲:“不必。溫道長近日辛勞——”

    “我不辛苦!”

    溫泊雪積極得一反常態(tài):“晏公子態(tài)度如此冷淡,莫非不把我當(dāng)作朋友?”

    甚至開始了不講道理的道德綁架。

    “偶爾多出去走走,有助身體健康。”

    韓嘯行頂著一張冷酷刀客的俊臉,口中臺詞卻與之大相徑庭:“年輕人莫要總待在房間,得出來見見光透透氣。”

    謝星搖頷首插話,從溫泊雪身后探出腦袋:“凌霄山景色很不錯(cuò)的。”

    晏寒來:……

    最終還是被溫泊雪帶在了身邊。

    誠如他們所說,凌霄山廣袤壯闊,因有靈氣聚攏,放眼望去浮光漫天。

    群山綿延千百里,云霧渺然無息,林籟泉韻里夾雜聲聲鳥鳴,清脆響起,旋即消散于滿目的浮翠流丹。

    溫泊雪是個(gè)合格導(dǎo)游,從山門借了兩只可供人御駛的仙鶴,自山北行到山南,一路上話沒停過。

    他表現(xiàn)得如此熱情,饒是毒舌如晏寒來,也不便說出多么諷刺的惡語,只能聽對方滿嘴跑馬,偶爾笨拙應(yīng)和幾聲。

    不知不覺,天色已入傍晚。

    “天快黑了。”

    溫泊雪說得口干舌燥,咕嚕嚕往喉嚨灌去一大口水:“晏公子,時(shí)候不早,我送你回梅屋居。”

    仙鶴展翅,掀起陣陣回旋清風(fēng)。

    時(shí)值春日,山中一派生機(jī)勃勃,晏寒來無言出神,聽溫泊雪繼續(xù)道:“晏公子,你會不會覺得我們有點(diǎn)兒煩?”

    他聞聲側(cè)目:“道長何出此言。”

    “我方才仔細(xì)想了想,平日里的時(shí)候,我們好像過分鬧騰了些。”

    白衣青年坐在仙鶴背上,心覺不好意思,摸摸后腦勺:“在朔風(fēng)城,還讓你不得不卷進(jìn)稀奇古怪的鬧劇里頭。”

    晏寒來搖頭:“無事。”

    溫泊雪如釋重負(fù):“你覺得沒事就好。晏公子若是無聊,大可來找我們說說話,尤其謝師妹——”

    他說著稍稍停住,似乎斟酌了一會兒用詞,片刻后再開口:“她很關(guān)心你的。”

    謝星搖。

    晏寒來低眉哼笑,目色微冷,未有多言。

    仙鶴凌空,很快抵達(dá)梅園所在的山頭。

    溫泊雪揮手同他道別,似是想到什么,臨別前認(rèn)真囑咐:“晏公子,天色漸黑,注意安全。”

    隨即便是仙鶴兩聲清嚦乍起,白翅高揚(yáng),消失于夜色中。

    晏寒來斂眉轉(zhuǎn)身,望向身前幽寂的小路。

    目力一日不如一日,此刻太陽落山不久,天邊余霞散去,當(dāng)他抬眼,只覺一切景象都格外模糊。

    這具身體,不知還能挺到什么時(shí)候。

    少年心生煩躁,手中現(xiàn)出一把小刀,被他隨意輕輕揚(yáng)起,熟稔劃在掌心。

    熟悉的疼痛緊咬神經(jīng),抵消不少煩悶燥意。晏寒來合攏手掌,不讓鮮血落下,弄臟道路。

    暮色四合,他唯能見到眼前蜿蜒的小徑,道路漫無盡頭,好似張開血盆大口、靜候獵物的野獸。

    鼻尖縈有幽然梅香,可惜梅樹成了模糊不清的一團(tuán)團(tuán)白影,看不清晰。

    晏寒來默不作聲,邁步往前。

    其實(shí)今時(shí)今日的處境已算極好,他雖目不能視,卻不必?fù)?dān)心妖獸邪祟的侵?jǐn)_,不似獨(dú)身在外的時(shí)候,夜夜過得混亂不堪。

    少年足步輕緩,一襲青衣融入沉沉夜色,踏出第一道腳步時(shí),莫名感到耳邊吹來一陣?yán)滹L(fēng)。

    晚風(fēng)拂動(dòng)額前碎發(fā),為視野籠上一瞬陰影,再眨眼,碎發(fā)乖乖垂落,陰影隨之散去。

    晏寒來卻凝息怔住。

    ——如同白晝降臨,當(dāng)他上前的一刻,身側(cè)兩棵梅樹驟然亮起。

    瑩亮燈光映照出朵朵寒梅,月色清幽,與明黃的燈火重疊交錯(cuò)。

    夜色是四處飄蕩著的水波,梅枝雪白,燈影澄黃,而他好似行于水底,從一團(tuán)斑駁光影走向另一處亮色。

    混沌視野漸漸趨于明晰,平日里刺猬般的冷戾少年,忽而有了一剎的手足無措。

    晏寒來繼續(xù)前行。

    兩側(cè)梅樹似乎同他皆有感應(yīng),每每邁步向前,都會有兩盞明燈隨之亮起。

    于是昏黑暗淡的小路逐漸被光影浸透,張開嘴的巨獸倏然無蹤,他看清了夜色中的每一處事物——

    包括道路盡頭的最后一棵梅樹上,正悠閑坐在枝頭的人影。

    燈光被掛在梅樹的枝椏,映亮每一片花瓣。花瓣單薄,被白光渾然浸透,匆匆一瞥,猶如懸于樹梢的萬點(diǎn)繁星。

    而那人置身于通明流光里,斜斜倚靠在樹干,望見他到來,露出貓一般得意洋洋的神色,揚(yáng)唇一笑。

    明艷,張揚(yáng),不講道理。

    四下無聲,晏寒來聽見胸腔里輕顫的心跳。

    他早該想到,當(dāng)時(shí)謝星搖欲言又止、匆忙從他身邊離去的古怪神色,溫泊雪過分熱情的邀約,還有他們聚在一起的絮絮叨叨。

    他目力殘損,謝星搖一直知道。

    這是……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