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為何如此有病 第6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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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襄當人師父久了,也在她額頭輕點一下,笑得無可奈何:“可不能只顧貪玩。” 初次見到她時,云襄不過是個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亦步亦趨跟在他們身旁。 再見面,謝星搖反倒成了被照顧的那一個。 漫長光陰匆匆逝去,曾經熟悉的一切盡數生了變化,萬幸,亦有一些未曾變改的人與事。 “知道啦。” 謝星搖笑笑,望向身側那雙澄亮清透、不見雜質的杏眼,尾音稍揚,帶出點兒調笑味道,如同一只惡作劇的貓:“云襄師父。” * 他們幾人一夜無眠,嘰嘰喳喳到了第二日天亮,當意水真人備好的飛舟趕來時,個個皆是意猶未盡。 “好了好了,又不是生離死別,至于嗎。” 白胡子老頭立于飛舟前,被靈力吹起耳邊白蓬蓬的亂發:“寫信、傳音、傳訊符,哪個手段不能隨便用?” 謝星搖腳步輕快,小跑來到他身邊:“嗯嗯知道啦師父,師父說得對。” 意水真人啞然失笑:“就你嘴乖。” 他們與云襄做了再見面的約定,離別時便也不會太過感傷。 飛舟緩緩升空,身著白裙的姑娘站在房檐上,對上謝星搖目光。 謝星搖向著窗外探出腦袋,同她用力揮手道別。 四面八方盡是雪白,放眼望去,唯有云襄的烏發于風中揚起,點綴出一抹格格不入的黑。 這抹黑色起初極為顯眼,然而隨著飛舟愈來愈高,漸漸縮成一片霧影、一縷潑墨、一個越來越小的黑點,直至最后融入背景里頭。 取而代之,是另一幅更為廣闊的畫卷。 立于穹頂之上,大半個朔風城盡收眼底。 積雪的房屋好似白玉雕砌,群山逶迤,蜿蜒不休,山巔有杳靄流玉,不知是云是雪,還是晨間尚未褪去的霧。 “這個飛舟,應該值不少錢吧。” 月梵四下打量,由衷感慨:“意水真人,真人不露相——我還以為要和來時一樣,靠自己御器飛行呢。不愧是仙家大能,排場就是不一樣。” 謝星搖深有同感,聞言點頭:“怎么說呢……類似于乘坐一架私人飛機。有生之年,這種事情居然能被我遇到。” 晏寒來最后登上飛舟,仍是一副懶洋洋的冷然神色,然而細細看去,少年眸光無聲掠動,流連于窗邊浩蕩之景,隱有幾分好奇。 他獨自在外漂泊久了,習慣于簡潔方便的御器飛行,或許是頭一回登臨飛舟。 飛舟共有三層,第一層形如主廳,寬敞明亮;順著角落里的木梯往上,則是一間間排列整齊的客房。 意水真人曾癡迷過一段時間的雪月風花,飛舟中隨處可見雕欄畫棟、羅帷彩繡,顯而易見價值不菲,讓謝星搖幾欲脫口而出一句“打倒資本家”。 “飛舟有三層。” 月梵揚眉道:“第三層是什么?” 大師兄韓嘯行搜尋一番記憶,眼角微抽:“我們師父的酒窖。” 逍遙酒中仙,不愧是他。 “客房已經分好,你們好好休息罷。” 他們竊竊私語間,不遠處的白胡子老頭一展長袖,已然到了木梯口:“為師先行一步。” “這是喝酒去了。” 謝星搖無奈笑笑:“三層皆是千金難求的名酒,包攬了師父的八成身家。” 她昨晚一夜沒合眼,加之數日以來cao勞奔波,這會兒難免有些發困。 倒是溫泊雪、韓嘯行和月梵對飛舟興趣十足,正立在窗前遙望漫天云卷云舒,絲毫見不到疲憊之色。 謝星搖與三人暫時道別,打了個哈欠走上樓梯。 她行得緩慢,一邊走一邊端詳頭頂斑斕的彩繪,再一眨眼,身后突然現出一道漆黑影子。 謝星搖順勢回頭,見到晏寒來。 他一聲不響跟在她身后,顯然也要上樓回房,與謝星搖漫不經心的神態相比,眼中透出莫名的急躁。 與她對視的瞬間,少年不耐煩別開視線。 “晏公子。” 謝星搖敏銳覺察出不對勁,刻意壓低嗓音:“你……沒事吧?” 他的狀態似乎稱不上“沒事”。 晏寒來修為不低,平日里渾身上下的靈力被渾然聚攏,極少出現波動。此刻樓梯狹窄,置身于逼仄的空間里,能清晰感受到由他散出的混亂氣息。 面無血色,瞳孔里也生出了幾道通紅血絲,與上次在醫館竹林里的模樣如出一轍。 謝星搖試探性低聲:“是連喜鎮那回——” 晏寒來沉聲:“無礙。” 他對此事避而不談,少頃抬眼,極快瞥她一眼:“上樓。” 謝星搖沒做追問,心里明白了個大概。 他應當是生病或中了毒咒,毒性沁入血脈,不時發作。晏寒來性子孤僻、自尊心強,必然不想讓其他人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因而匆匆上樓,欲圖回房熬過毒發。 如今她站在原地,是擋了他的道。 謝星搖自覺靠向墻角,為他留出一條通路。 平心而論,她不想和晏寒來扯上關系。 謝星搖完完整整看過原著,原文里的主角團從頭到尾對他真心相待,到頭來還是落得一場空,被猝不及防盜去仙骨,目睹了一場大屠殺。 晏寒來像是一塊捂不熱的石頭,打從一開始,接近他們就是別有用心。 至于后來,也從未有過悔改。 但轉念去想,晏寒來身上,有太多太多他們從不了解的秘密。 關于他的滿身舊傷疤、目力甚至遠不如平民百姓的眼睛、以及不惜身死,也要屠滅那個南海仙門的目的。 他一向冷靜自持,絕不會做沖動之事,從頭到尾苦心謀劃,莫非當真只是如原文所講那般,“生性嗜殺、妄圖掀起血雨腥風”么? 近在咫尺的青衣同她擦身而過,謝星搖垂眼,見到他戰栗的指尖。 謝星搖覺得……或許不是。 那夜住在賣畫的婆婆家里,她夜半未眠,曾無意間望見晏寒來遞給老人一袋靈石,讓她買些防寒的厚衣。 他生性別扭,做好事也悄悄摸摸,避開了他們所有人,連說話聲音都壓得很低。 謝星搖當時想,這狐貍好怪。 ……后來在飛天樓的地下,也是晏寒來及時趕到、為她解開追蹤術法,明明在那般昏暗的環境里,他什么都看不清。 就當是還他那日的恩情。 她忽然之間腦子一抽:“晏寒來。” 她很少直呼旁人名姓,少年聞聲微怔,本打算不做理會,卻聽謝星搖繼續道:“我能幫你。” 他的狀態像是極寒下的風寒發熱,上次由她注入一些暖和的靈力,不適之感才褪去許多。 如今身處北州,凜風朔雪天寒地凍,晏寒來的癥狀恐怕比之前更加嚴重。 謝星搖出于好心,對方卻并不領情,邁步向上:“不必。” “現在獨自回房,繼續用刀劃手腕?” 她下意識皺眉,拉住少年手臂:“這是何種病癥?凌霄山醫修眾多,若能向他們告知一二,或許可以找出——” 一句話沒來得及說完,晏寒來渾然頓住,謝星搖亦是一呆。 他不知中了什么毒或咒術,身子止不住輕顫,被她觸碰到的那一剎—— 謝星搖欲言又止,右手僵住,靜悄悄松開。 被她觸碰到的那一剎,少年額角碎發倏然翹起,定睛看去,頭頂赫然現出兩只毛茸茸的雪白色耳朵。 狐貍耳朵,炸毛了。 糟。糕。 她真沒想過,此時此刻的晏寒來會敏感成這樣。 這究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毒咒啊? 謝星搖做賊心虛,奈何今日流年不利,她堪堪松手,便聽樓下的月梵好奇道:“搖搖?你和晏公子怎么了?” 他們三人顯然聽到了動靜。 樓道狹小,昏暗無光,晏寒來的氣息混亂而guntang,幾乎將整個空間悄然填滿。 突如其來的問詢清脆而張揚,更襯得樓道之中靜謐非常,緊隨其后,是幾道越來越近的踏踏腳步。 晏寒來呼吸更亂。 謝星搖看一眼雪白的狐貍耳朵,上前一步,掌心不動聲色貼在他脊背。 溫熱的靈力輕盈漫開,自脊骨淌入五臟六腑,少年眸色沉沉沒出聲,須臾間,蒼白面色有了一瞬緩和。 狐耳絨毛輕顫,恢復成人形模樣。 下一刻,月梵、溫泊雪和韓嘯行出現在樓道口。 “沒什么,聊聊天而已。” 謝星搖笑笑,神色如常:“我先回房休息啦。” 月梵沒看出不對勁,揚唇笑道:“晚安!” 他們三人來得快去得也快,不消多時告別離開,繼續享受大師兄準備的飛舟甜點。 謝星搖松開放在他后背的手心。 于是暖意倏然褪去,不適感又一次裹挾全身。青衣少年長睫一動,破天荒露出點兒茫然的神色。 他睜著一雙漂亮琥珀色眼眸,眼尾殘存了溫熱的余燼,置身于漆黑樓道間,眉眼好似被水濯洗后的黑曜石,凜冽卻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