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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到偏執權臣后我跑路了 第5節

    她抬手扶住云朗肩膀,把人攬著護到身后,這姑娘雖然適才鼓起了莫大的勇氣,但那勇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此刻很快便縮了肩膀貼著徐頌寧的后背站定,頭深深埋下去,內心盤算著薛侯爺再見面認不出她的可能性有多大。

    徐頌寧靜靜站在那里,氣息還有些不穩當,胸口不自然地起起伏伏,眼角還沒來得及擦去的一滴淚匆匆忙忙淌下,劃過她臉畔,跌碎在地上,溫和的聲音帶著點寒顫的余韻,仿佛是才從一個巨大的驚嚇之中抽身而出:“我這兩日不能安歇,適才一時有些恍惚,才怔在了那里,我與我身邊的人多有冒犯之處,還請侯爺見諒。”

    “嗯。”薛愈點點頭,臉上神色漸漸溫和回去,又是深不可測的寡淡笑臉。

    因為徐頌寧摘了帷帽露了面容,他在她狀態恢復正常后便沒再打量她,把眼挪到別處盯著,語氣平淡且堅定:“但還是請大夫來看一看癥結,確保一切無虞后再走。”

    他指了地方給徐頌寧坐下,沒再在這屋里多逗留,把地方留給了徐頌寧和兩朵云。

    云采扶著徐頌寧的手腕,輕輕且打著顫地說道:“嗚嗚,我信了,這兒當年的血絕對能到小腿肚兒?!?/br>
    徐頌寧:……

    她生得白凈,薛愈也不是什么憐花惜玉的人,適才的力氣像是要捏碎她手腕,徐頌寧垂眸看去,見關節兩側被人捏出一片淤紫,中心發烏,邊緣處則微微泛青。

    “姑娘適才是怎么了?”云朗也回過神來,挑了個杯子,先捏了帕子又仔仔細細擦拭了一遍,才給徐頌寧倒茶水:“呃,怎么抓著……”抓著人家定安侯不放。

    徐頌寧眼神又放空了那么一瞬。

    適才薛愈指尖蹭過她掌心時候,她眼前一閃,看見的場景是在太過…慘不忍睹。

    一貫對她溫和關懷的大舅母霍修玉三尺白綾,懸在梁上,面色青白,白凈頸子上,已勒出了深深的青紫淤痕,而她晃蕩著的腳下,真真切切蓄積著,能抵小腿肚兒的血水。

    屋外一片狼藉,觸目全是她熟悉人的尸身,許多甚至殘缺不全了,廊下兩個穿著甲衣的男人正抱胸議論:“那薛侯爺據說一路上死了幾匹馬,才趕回來,可惜到底晚嘍,只來得及給沈家人收尸——聽聞當年陛下抄檢薛家,也是這場面,嘖,這晚上不得做噩夢?”

    那一瞬,眼前的畫面因為薛愈抽手里去而有些斑斕不清,她嚇得很了,不管不顧地把手握上去,緊緊抓著他不敢放開。

    那手被重新抓住后,她才又聽見那些人議論的聲音:“聽聞是個姓郭的大人和宮里頭那一位聯手做了偽證,誣陷沈家有大逆不道之舉,你們曉不曉得,這位郭大人,為什么這么恨沈家?”

    那聲音輕輕一哂:“他jiejie嫁到了敬平侯府做繼室,侯府前頭死了的夫人便是沈家女,早些年名聲上處處壓他jiejie一頭,且那前頭夫人留下個女兒,沈家為了那女兒,和郭大人那jiejie起過許多次沖突,這些年雖得意了,只怕也還不甘心呢……”

    “不過也太狠了些,早些年薛家還留了兩三個活口,后來平了反,陛下的恩寵也有人受用,如今你瞧呢,沈家滿門被殺了個干凈,薛侯爺給人平了反報了仇又如何,人都死絕了,還有什么用——”

    再回想起那場面,徐頌寧手指還打著顫。

    倘若…倘若她早先看見的那個場景成了真,那……

    她幾乎不敢想,若這一幅場景若也成真,會怎么樣。

    郭氏的家人與那一位誣陷沈家,那一位是誰,沈家究竟會招惹上什么人?

    還有郭氏……

    她死死抿著唇,一時恨得要嘔出血來,一貫平淡的心里掀起驚濤駭浪,頭皮都發麻,搭在椅上的手指捏緊了,指節泛白,手背上青筋隱隱鼓起。

    腦海里頭仿佛被人橫貫進一柄利刃,翻江倒海地鬧騰,她聚不起精神來,驚恐恨意混雜交織在一起,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整個人往前傾了身子,掐著自己的皮rou劇烈咳嗽起來,喉頭隱隱涌上腥甜滋味,幾乎吐出血來。

    “姑娘,姑娘?!”

    云朗慌亂地喚她,面帶憂色,后頭不知什么時候站了個青年男人,體態瘦削,青衫微舊,拎著藥箱站在那里,衣袖間有淡淡的藥草的清苦氣息。

    “侯爺請了大夫來?!?/br>
    徐頌寧抬眼,起身要見一見禮,被人抬手示意坐在了原處。

    那男人臉上沒什么表情,一聲不吭地擱下診脈的器具,抬手示意徐頌寧搭腕。

    徐頌寧垂著眼。

    “姑娘沒什么不舒服的?”大夫慢慢問了一句,咬字慢且清晰,徐徐問了她兩三句,隨手拈了薛愈桌上一張紙寫方子:“姑娘天生體質便孱弱,沒好好養著,平日里憂思也重,所以身體一直也不怎么好。適才是受了些驚嚇,且兼悲痛過度,血流逆行犯上,沖撞了心脈,才一時怔住了,緩過來便好了。并沒什么大事情,若不怕苦,可以喝一劑安神湯?!?/br>
    “這是治姑娘手腕的藥,定時推開、熱敷兩天,淤血散開就無礙了?!?/br>
    他把方子和藥膏一起遞過去,又取出枚玉佩來,是適才徐頌寧險險握不住,被薛愈接住的那一枚:“這是侯爺吩咐我歸還給姑娘的?!?/br>
    說完,也不等云朗遞銀子,拎了藥箱便出去,干脆利落,仿佛從沒來過。

    準備掏荷包的云朗目瞪口呆,捏著那方子和藥不知所措。

    徐頌寧捏緊了那玉佩:“回府吧。”

    那邊廂,這位大夫仙風道骨地出了堂屋,步子俄而輕快散漫起來,三兩步到了一邊的耳房,薛愈正在里頭看公文,抬眼瞥見他,語調寡淡:“人怎么樣,真是被嚇到了?”

    “是?!敝心昴腥艘稽c頭:“受了驚嚇又過度悲傷,人被嚇呆在那里了。”

    他頗八卦地湊上去,直面著薛愈暗沉沉一雙眼:“你總不至于對著個姑娘嚴刑逼供了罷?把人家怎么了?”

    薛愈沉悶一瞬,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地慢慢道:“我跟她說了兩句話,從她手里拿玉佩的時候,不小心碰了一下她掌心?!?/br>
    對面的男人沉默一瞬,看鬼一樣瞥了眼薛愈。

    “只憑這便把人家姑娘嚇成那幅模樣,這么些年,你還真是越來越有本事了?!?/br>
    是夜,在徐頌寧蹙眉琢磨自己與薛愈為何有兩枚一模一樣的玉佩時,薛愈直接登臨了沈家的門。

    沈老太爺去后,沈家便閉門謝客,安心守孝,薛愈等閑也不來打擾,此次特意挑了夜間,是為了避人耳目,不給沈家添不必要的麻煩。

    招待他的是徐頌寧母親的大哥,徐頌寧的大舅舅沈宴。

    沈宴很是穩重寬厚一個人,薛愈小時候跟著沈老太爺念過幾年書,勉勉強強也算是沈宴看著長大的孩子,故而平日里沈宴對他很和藹。

    “怎么這時候來了?”

    沈宴抬手倒茶,請他坐下。

    薛愈先長揖行了禮,才恭謹坐下,臉上的笑比對著旁人時候真切許多,答話說:“有件事情想詢問先生,所以深夜來叨擾?!?/br>
    他開門見山地掏了那枚玉佩出來:“前些時日,機緣巧合,偶然在敬平侯府大姑娘的身上,見到了個一模一樣的玉佩,因覺這其中或許不止是巧合,所以來問一問?!?/br>
    他雙手將那玉佩遞上去,沈宴目光才一觸見那玉佩就微微變了臉色,薛愈語速適中,語氣是發自內心的平和:“不知先生是否方便告知。”

    沈宴把那玉佩捏在指尖,映著燭光仔仔細細地打量端詳,目光里有些懷念:“若我不方便說,你手眼通天,大約也會去自己查出來罷。”

    這話說得有些刻薄,他一貫待薛愈溫厚,難得這么戳人脊梁骨。

    “先生如果不方便告知,那這件事情就必然有瞞著我,不能叫我知道的隱情和緣由,我也就不會去查了,只是一時不知這事情,究竟是不方便被我知曉,還是,尚且沒來得及叫我知曉。”

    這話說得很誠懇,饒然他如今青云直上官運亨達,每天被人從頭奉承到腳,家門口的石獅子偶爾也能撈到兩句阿諛之語,但在沈宴面前,也還是一絲不茍地擺出了晚生后輩的恭敬樣子。

    沈宴目光沉甸甸落在他身上,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兒,斟酌許久,才慢條斯理問:“你父親那個老不靠譜兒的,給你這玉佩的時候,沒說過這個是你和我家阿懷訂親用的信物么?”

    第6章

    薛愈很少有控制不住臉上神色的時候。

    但此刻面對似笑非笑,看好戲一般的沈宴,臉上的確有那么一剎那的空白與不知所措。

    然后他忽然想起,捏起玉佩時候,徐頌寧在帷帽下啜泣的聲音,和匆匆劃過她臉頰的那一滴淚——她是早就知曉了他與她的這婚約?那樣難過,是以為他早知曉了這婚約,且不打算認下?

    他心腸冷硬,此刻卻沒來由地生出一點子愧疚來。

    “那年你十歲,我家阿懷四歲,她母親把她抱來玩耍。她一貫是最討人歡喜的,小時候也活潑些,爬墻上樹的,叫人不省心。那天她自己跑來書房尋她外祖父,小院門關著,她不曉得從哪里爬到了樹上,趴在樹杈上頭叫人。那時候恰巧你正在讀書,把她從樹上抱了下來,還隨手喂了糖給她,她便抱著你手臂叫哥哥,被你父親撞見了。”沈宴對著這個一無所知的小輩,慢慢追述起那段過往,語氣里有著遮掩不住的懷念。

    那實在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時候他父親尚在,好友也還未曾出事,整日里的生活也不過是飲酒作文談論詩畫,日子悠閑自在,不知禍事將至,利刃已懸頸上。

    而眼前這個不茍言笑、把自己情緒瞞得滴水不漏的孩子,那時候也還是個半大小子,見著他家阿懷,還會有些不好意思地叫meimei。

    薛愈聽著這段往事,臉上神色沒什么波動,或者說,尋摸不出一個合適的神情來。

    他心里一片混沌,最后想起那天徐姑娘垂眼落淚的樣子,心里想,當年那年活潑的一個姑娘,是怎么長成如今模樣的呢?

    “你父親一向遺憾我們兩家沒有適齡的兒女,做不得親家,那天見了阿懷欣喜異常,掏了這對玉佩出來,拉著阿懷她外祖就要訂下親事。自然,這婚約沒頭沒腦,當真追究起來,也不過是口頭許約,一句戲言,兩家的大人曉得的也不算多,更何況如今……”

    他眉頭皺起,輕輕嘆了口氣:“到如今往事如風,我都快忘了的事情,你也不必記掛著,嫁娶隨心便好,之所以告訴你這事情,也不是想你和阿懷再續前緣,只是怕你在心里記掛著?!?/br>
    頓一頓,他笑起來,眉眼間隱隱有點意氣風發的意味兒,大約當年也是這么調侃薛愈父親的:“且,我家阿懷才十七歲,正當妙齡,秉清,你年歲實在是有些大了?!?/br>
    才滿二十三歲的薛愈:……

    沈宴打趣完了小輩,搖搖頭準備送客,卻忽然皺了眉頭:“你是怎么見著了我家阿懷的?”他很快回過神來:“盛家所說的,救下阿懷的那個‘婆子’,便是你?”

    隔日,盛家便有人參了孫尚書一本,只說他教養子女不善,縱容獨子孫遇朗欺辱盛家侍女,幾乎置人于死地,只字沒提徐頌寧的名字。

    當初關于徐頌寧和孫遇朗的那兩三句風言風語也為此消解,徐頌寧在眾人面前一貫是溫厚周全的樣子,本來便無人信那樣沒頭沒腦的話,經此一事,眾人只覺得是徐家姑娘運氣不好,那日陪繼母歸家提前離席,撞上了這事情,以至于有人搞混了她和盛家侍女,實在無妄之災。

    至于孫尚書被彈劾這事情,說來其實不算大也不算小,但孫遇朗在京中積怨已久,家中有適齡女兒的都提心吊膽戰戰兢兢,恨不得親自抄著家法上場管教這廝。且能坐到吏部尚書這個位子,孫大人的政敵只會多不會少,一時群起攻之。

    事情的結果很快塵埃落定,孫尚書從二品京官被貶謫為三品地方官,不日外放。京城、地方,二品、三品,看似也不過一品的距離,卻差不多算是他這一生也再難以逾越的鴻溝了。

    至于孫遇朗,新舊案底疊在一起,責令他徒兩千里。

    接到圣旨的那一日,一貫把兒子當眼珠子疼的孫尚書恨不得扣下自己眼珠子踩個稀巴爛。

    這事情倒也不用他親自動手,自有人替他代勞。

    孫遇朗在牢獄里頭吃了一頓苦頭,出來之前被人敲打一番,狠狠挨了頓板子,這廝最開始還敢罵罵咧咧,中間哭爹喊娘,到最后就只剩下求爺爺告奶奶的亂哼哼了。

    至于云秀,一頓板子打完,罰去做了一年苦役。

    背后的靠山失勢,孫夫人弟弟的利子錢一時就有些沒著落,對著郭氏催債的動力也就沒有那么充裕,郭氏見風平浪靜,以為是自己逃過了一劫,為此松了一口氣。

    徐頌寧上次的反擊倒也叫她有些忌憚,雖然恨得咬牙,但此時一時半會摸不清徐頌寧究竟怎樣想的,一時半會兒也沒有再做什么小動作。

    徐頌寧喝了那大夫給她開得安神湯,伸著手腕任云朗給她揉搓淤青,云朗一邊揉搓一邊念叨薛愈:“那位薛侯爺下手也太狠了些!”

    “是我先唐突了。”

    徐頌寧心亂如麻,合眼便看得見碰上他手腕時候,外祖一家的慘狀,靠在床上的臉色都浮起一層慘白,額頭冒出細密的汗來,郭氏的弟弟她是曉得的,沒什么主見,遇事情只會來找郭氏,若是她弟弟,那背后的人便一定是郭氏。

    可是何至于此?

    她咬著牙,身體內側的指節繃緊了,心里恨到了極致,心尖仿佛被人削去一塊兒的、扒皮抽筋的疼著,從心底深處一陣陣翻騰出連綿不絕的絞痛來,她連呼吸都急促了些,眼合上又睜開,唇間慘白。

    云朗以為是自己動作太重了些:“姑娘若疼了,就跟我講,不要自己強撐著。”

    徐頌寧聲音很輕:“的確是疼的?!?/br>
    朗姑娘立場堅定,六親不認,不問道理,只在意她家姑娘,聞言怒目圓嗔:“那個薛侯爺,太狠了!”

    徐頌寧抬手揉一揉云朗的頭發,語氣溫和:“他待我有救命之恩,不許這樣說人家。”

    頓一頓,她補充:“是我先唐突了人家?!?/br>
    她腦子里亂糟糟的,從被薛愈救起來之后,許許多多的事情被強硬地塞進了腦海里,一樁接著一樁,密密匝匝地涌上來。

    耳邊時不時又響起那群人說的話來,沈家被陷害抄了滿門,后來還是薛侯爺幫著翻了案子……

    “那我不說啦,”云朗揉著她手腕:“不過姑娘,薛侯爺真的有點兒嚇人,明明就那么溫溫和和地笑著,可就是看得人心里冷颼颼的,咱們以后還是避著他些……”

    徐頌寧想,只怕一時半會兒還不能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