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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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了一下,才又低聲道: 三十二味藥草合起來,何以配成一種□□,不是對人的,是對妖獸的。 婁江的太陽xue頓時跳了跳。 那種□□雖然可以誘□□媾。它們產下的后代,卻會性戾十分兇煞,并且一代一代累積。如果這種本性里的兇戾被強行壓制,在遇到地火和特定草藥的刺激時候,就會發狂。陸凈看了眼窗外,我查看了一下鶴城殘余的那些舊的鶴食,有發現□□的殘余痕跡。 婁江按了按太陽xue:有辦法消除影響嗎? 陸凈皺著眉頭,思考良久,先是點點頭,后又搖搖頭。 什么意思?你倒是說清楚。 能。但是很慢。陸凈道,要至少三代。 房間一下子陷入沉寂。 許久,婁江站起身:我去看看蕭蕭。 后院,葉倉坐在一間草木藥味濃重的房間外,低著頭,愣愣出神。 鹿蕭蕭在他背后的房間里。 鶴城大火的那一日,她做到了。她成功地穿過了千萬道交錯的陣光,斬破了最關鍵的陣眼。她成功地救了整座城的鶴。 卻至今昏迷不醒。 庭院殘留大火過后黑煙留下的痕跡。 火,黑煙。 飛舟抵達鶴城的那一刻,正是萬千陣光潰散的一刻。 冷藍的光里,太過活潑好動總是惹禍的女孩轉過頭,火燒過她的眼,她的馬尾在風中散開。 師兄,我有沒有給你闖禍? 沒有。 那,師兄你夸夸我。 你做得很好。 女孩笑起來,露出尖尖的虎牙:師兄,我沒事啦。 葉倉閉上眼,用力地按住腦袋,有什么東西在尖銳地攪動你為什么要注意那些螻蟻?是誰再問,聲音如此熟悉。恍惚間,他仿佛置身在傾盆大雨里,天地灰沉,一言不發地看一個人慢步下云梯。 他們丑陋,渺小,貪得無厭,可悲可惡。 那個他在雨中。 我不明白。 他想。 葉倉!葉倉!婁江半跪在石面,按住葉倉的肩膀,斂神!收氣! 葉倉眼睛毫無焦距,臉白如死。 婁江罵了一聲,急忙起身,要把陸凈找過來。 我看見了低低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婁江回頭,看見葉倉在走廊的暗影中,視線落在虛空,丑陋中的美麗。 第156章 太乙 你說什么? 婁江沒聽清楚, 朝葉倉走近。 一股旋風在庭院中卷起。 婁江猛地停下腳步,瞳孔愕然放大, 樹葉與細沙擦過臉頰。整個庭院的光線驟然暗淡下來,投到石廊上的樹影扭曲拉長。婆娑葉影中,比起十二年前已經抽高不少的葉倉仰起頭,手按在臉孔上。 我明白了我看到了 葉倉仿佛是在以十指洗去臉上的灰塵,也仿佛是在以十指箍緊自己的面骨,壓制頭疼欲裂的疼痛。 葉倉!葉倉!陸十一!陸十一你他娘的趕緊過來 外界的聲音變得無比遙遠模糊,那些聲線攪動空氣變成了抽象扭曲的黑色線條, 一重一重地覆蓋過來,像泥土一重,一重,又一重。蓋過膝蓋, 蓋過肩膀,蓋過耳鼻, 蓋過頭頂,像土壤蓋過一顆種子。 咔嚓咔嚓,骨骼在黑暗中劇烈地震動, 發出咯咯怪響。 就像種子在生長。 種子的確在生長! 我艸! 被婁江急匆匆喊過來的陸凈剛剛踏進庭院, 就被一枝撲面而來的灌木枝狠狠地抽了一下。他震驚地向后退了一步, 下巴幾乎要砸在地上眼前這個院子, 簡直就是活脫脫在上演一出什么叢林復蘇的劇本! 一顆顆種子,頂破土壤和石板, 以恐怖的速度生長。 從吐出一兩片嫩芽, 到抽高騰向屋檐, 轉瞬之間,整個庭院變得郁郁蔥蔥。枝干交錯縱橫, 簡直就像回到了另一個枎城。 我艸艸芔!茻! 陸凈手忙腳亂地將幾根爬到他身上,就開始要往上攀藤的金蕓花扯下來,丟到一邊,跟婁江深一腳淺一腳地劈開原始森林般的雜草灌木,朝已經被藤蔓和枝干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葉倉走過去。 不是他們不想用靈力一口氣將所有藤本草木清理掉。 是他們踏進這個庭院后,猛然感覺自己如陷泥沼,一絲晦澀的威壓充斥在這里他們心底都隱有預感,如果不是自己得到了某種允許,自己根本就走不進來。 這種預感,讓他們越發焦急。 誰也不知道,為什么猝然間,葉倉身上會發生這種劇烈的變化。 見鬼!這難道也是枎城前祝師的能耐嗎?! 陸凈將一條橫生的棗木推開,扯著嗓子,問婁江。 怎么可能!別說他當枎城祝師都是多久前的事了,就算他現在還是枎城祝師,也不可能辦到好不好?!婁江毫不猶豫地回答,要是是個草木之神的祝師,就能大冬天搞出這動靜,那草木之城早就都成大城了!哪還有草木為神,最為弱之的說法? 艸,這草他娘的長我頭上了! 在青翠綠色中跋涉的陸凈忽然不敢相信地原地躥起老高。 幾根細細的綠草在他頭頂上飄飄搖搖,轉眼間,開咻地一聲,開出了幾朵鵝黃的小花。看起來又滑稽又可笑,然而不論是陸凈還是婁江,誰都笑不出來。因為眼下,庭院中的草木,破土發芽抽莖長枝,乃至開花結果,都在幾個呼吸間完成。 新的種子結成的瞬間,舊的植株就立刻枯萎死去。 衰亡,死生。 枯榮。 一呼一吸之間完成。 他們能夠感覺到,所立之處的地底,有源源不斷的生氣匯聚到土壤石層中。正是那生氣,引動了庭院的變化。而牽引生氣流轉的,就是坐在走廊上,被藤蔓一重一重,嚴嚴實實包裹起來的葉倉。 陸凈和婁江已經看不見葉倉了。 他變成了一個繭。 亦或者說,一顆種子。 他在撕裂,在破碎,在重組,在毀滅,在新生。 細細的雨飄落。 庭院里的草木不再重復枯榮衰亡的過程。 從四面八方聚集來的生機只積蓄在木繭周圍,以及木繭背后的房間里。一層赤棗木和青藤蔓組成的高墻,將葉倉與鹿蕭蕭所在的位置圈了起來,撐起一個半球形的屏障。 陸凈和婁江停下來。 兩人對視了一眼,不再冒險前進。 婁江抬手,按了按太陽xue,道:先退出去,聯系仇薄燈問問看,葉倉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眼下的情形,顯然已經超出了修士所能引起的范疇。 陸凈剛一點頭,又猛地愣住。 仇大少爺已經好多天沒回過消息了 小師祖失蹤了。 太乙宗商議大事的殿堂內空氣格外凝滯。 大家誰沒說話,分外壓抑。 現任太乙掌門裴棠錄低著頭,他在看盛放在綢布上的一塊玉牌。 玉牌制作得很精致。 是一整塊紅山上玉雕成的,色澤極其純凈,長三寸三,邊沿刻有卷云。正中是一副工藝巧妙到超乎想象的《十二洲地理圖》。玉匠將十二洲的山川河流,微縮刻刀了比巴掌大不到哪里去的玉牌上。 玉牌正背面,則是端端正正的七個字: 太乙師祖仇薄燈。 裴棠錄將玉牌翻來覆去地看,簡直就好像想要在它上面看出個花來一樣。 而他也確實是想在玉牌上看出花。 自從小師祖在七歲那年一聲不吭跳了北辰山后,太乙宗就托左梁詩尋找到天工府最好的玉匠,費盡心力,打造了這塊玉牌。將小師祖的一滴血,融到了這塊玉牌里,當時想的是小師祖什么時候,再一聲不吭地又去了北辰山,或者哪個危險的地方,他們就能及時找到。 后來,晦明夜分。 小師祖待在太乙宗的時間越來越少。 十二年來,他行蹤不定,忽東忽西,其實也不是第一次從眾人的視野中消失。從前,太乙宗巴望著他下山,自由自在,愛去哪里去哪里,可這十二年來,他們卻恨不得,他依舊只在太乙宗待著。 在太乙宗待著,他就永遠只是太乙宗的小師祖。 上梁揭瓦,他們就搬梯搭凳,下河撈魚,他們就截水斷江。 那時候的太乙宗,有一個愛穿紅衣的少年。 有一群陪他鬧的人。 簡簡單單。 可自打仇薄燈一劍碎云城,哪怕太乙的人再怎么不愿意承認,再怎么與他人相談時,都只稱師祖不稱神君,也無法改變一個事實:自云中走下的紅衣少年,已經又一次挑起了整個十二洲的擔子。 唯一的安慰就是:不管小師祖去了哪里,他留在太乙宗的玉牌,總會顯示一個大致的位置。 他沒有切斷與玉牌的聯系。 哪怕他已經恢復了神君的身份與所有記憶。 顯現小師祖蹤跡的玉牌由掌門收管。 為此,時常會有長老們隔三差五過來裴棠錄轉悠幾圈,說是過來喝茶下棋,實際上屁股都還沒落座,就火急火燎地催他趕緊把玉牌拿出來。把個好端端的清修院子,搞成了山門養生茶話的地兒。 還是一天十二時辰,不間斷來客。 玉牌光點只能顯示個大概位置,難為了那幾名堪輿八百年考不上丁等的長老,還有那幾個每每在太乙宗內,都能迷路上幾圈的長老,天天捏個玻璃片,攤開張十二洲的地圖研究上大半天。 要是恰巧,光點所示附近的城池數目比較多,一群長老十有八九,要為小師祖到底是去了哪個城吵起來。為了證明自己說得有理,還要搬出地方風物語里面的記載,舉例證明這座城池盛產什么什么,小師祖喜歡,肯定會去 天可憐見! 劍修刀客偏科幾千年,何時像個文人一樣,去研究那些傷春感秋的游記洲錄? 長老們沉迷風物雜說,看得興起,每每就要順口給底下的弟子們布置點相關的功課有史以來,太乙宗藏書閣里,地理部的典籍,首次一躍成為宗門搶手貨。 消息傳到外邊,甚至還引發了不小的猜疑。 有說太乙野心勃勃的,也有說太乙不務正業的。 種種說法轉了一圈,又傳回到太乙眾人的耳朵中。他們除了苦笑,還能說什么?他們想勸小師祖留在太乙宗,卻連開口都做不到且不說,小師祖已然成為神君,已然重踏塵路,就連如今的太乙宗都不再位居東洲了。 空桑。 重返空桑。 這本來是太乙宗開宗立派萬載,一心追逐的愿望:最初,被逼護棺遠走東扶風的那些先輩,他們最大的心愿,就是重返空桑,讓所有的謊言都被驅逐干凈,讓所有塵封的真相都重現天日,讓神君的榮耀得以重新凌駕于諸日之上。 堅守萬載,終于得返。 可得返了又有什么用呢? 先輩忘了,他們也忘了,萬載過去,空桑已經不再是當初的空桑。 縱然日月依舊在蒼蒼扶桑之上起落,光芒萬丈,可扶桑下的已經沒有了當初的篝火和鼓點。回到這個地方,重新見到熟悉又徹底改變的一切,除了悲涼和譏諷,還剩下些什么? 小師祖在空桑待的時間很少。 寥寥無幾回來,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空桑未定峰的高閣上,獨坐銀屏,看燈飲酒。一次也沒有再登過扶桑神木。 分明在很久很久以前,神君總是喜歡在扶桑枝上小憩。 空桑 物是人非事事休的空桑有什么用? 還不如東洲的仞江與群山。 多好笑。 他們一路跌跌撞撞,一代代人,熬著闖著,實現的執念愿望,其實一點意義都沒有。他們想讓神君重歸榮耀,想讓神君不染風霜,到頭來還是只能守在扶桑木下,看他孤身前往四方。而他們要鎮守日月,要震懾三十六島,連跟隨都做不到。 萬般不得已,歸咎是無能。 不能遮風,不能擋雨。 除了每天看上兩眼,知道小師祖在哪,透過風情記傳,猜一猜小師祖今天又喝了什么看了什么風景,還能做什么? 裴棠錄將玉牌翻轉,垂眼看正面的《十二洲地理圖》。 微雕的地圖精致如初。 光點不見了。 雖然說紅山上玉,但用了十幾年了,壞了也不是沒可能。 廳堂的左側,君長唯開口道。 和十二年前在燭南相比,君長唯倒是沒老多少。 他還穿著有幾分破舊的灰衣,腰間也還掛著個酒葫蘆,不過當初的那把錯金刀已經碎了,現在換了把刀鐔漆黑的掛著。唯獨右臂的衣袖風一吹,就搖搖晃晃,自肩膀以下全都空蕩蕩的他率太乙伐空桑時,斷了一臂,幸而未死。如今改用的左手刀。 當初該請原先生來刻,路子畫的功夫明顯不到家。一名披大氅的長老敲了敲煙斗,悶悶地開口。 紅山石玉在養神上也不如他山玉 咔嚓。 木匣合上的聲音打斷了廳堂里三三兩兩的低談。 裴棠錄站起來:諸位長老不用擔憂,今日召諸老過來,就是想告訴大家,天工府那邊已經確認過,小師祖與靈神牌的聯系是斷了。略微一停頓,路子畫先生檢查了陣紋,認為應該是小師祖主動切斷聯系的。 廳堂先是一靜,隨即不少人松了一口氣。 玉牌光點消失的可能有兩個:一是提供精血的人出事了,二是提供精血的人解除了相感應的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