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藏媚(重生) 第1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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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麗歌看了眼公子,他面上未表露分毫,商麗歌卻能感受到他心境的變化。可眼下還不是忤逆趙冉的時候,沒必要為了她,打亂公子的計劃。 商麗歌立時上前半步,在公子開口前福身道:“承蒙陛下、娘娘厚愛,民女景仰娘娘已久,能進宮陪娘娘說說話,是民女的福氣,但求娘娘莫嫌民女愚笨才好。” 商麗歌垂了目光,袖下的手卻朝著公子的方向小幅度擺了擺。 話出口的那瞬,商麗歌便覺身上一冷,想也知道公子定是生氣了,他不愿她涉險,她又何嘗不是? 商麗歌垂著眸,看著是守禮乖巧,腦中想的卻是稍后該如何說服公子,怕是要使盡渾身解數才行。 還是薛蘭音先笑道:“你的舞樂已是一絕,又生得這般俊俏乖巧,本宮歡喜還來不及。說來,公子還于本宮有恩,他的人,說什么本宮也不會虧待了去。” 這話明著暗著都是說與公子聽的,塵埃已定,但有她在,商麗歌進宮是何模樣,出來便是何模樣,薛蘭音是讓公子放心。 趙冉又笑顏了幾句,準備回宮,繞過屏風出來才算真正看清公子身影。 只見眼前的年輕人長身玉立,若松柏修竹。月白素衫穿在他身上,猶如凝聚了月華秋練的皎潔霜色,有種疏離的清冷感,只是一眼,便叫趙冉頓了腳步。 這樣的氣質,莫名叫他想起一個人來,清清冷冷的目光,看著恬淡若菊,卻又有著如火一般的剛烈性子,霎時叫人心頭一緊。 趙冉的目光落在聞玉的半截面具上,一寸一寸,帶著探究的審視。 “朕有些好奇,你為何要一直戴著這面具?”趙冉似笑非笑道,“朕面前,也摘不得么?” “多年養成的習慣了,父母給了聞某一副天生的好相貌,外出露面總有些引人注目,索性便遮了起來。” 聞玉迎著趙冉的目光,眸中微閃。他抬手去解面具后的系帶,語氣緩緩,一字一頓道:“陛下面前,是草民失禮了。” 趙冉沒想到是這個緣由,一時朗笑出聲:“那朕倒是更好奇了,該是何等俊顏,竟有如此——” 趙冉的聲音驟然一停,眼前之人已將面具揭下,后面的五官完全暴露在趙冉的視野之中。 果然是俊美無儔的一張臉,好似被刀斧精雕細琢過一般,卻又不帶半分女氣。 尤其是那雙眼,那雙眼…… 趙冉心神俱怔,猛地后退半步。 那分明——是重雪的眼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晉江獨發 趙冉死死盯著公子的眼,一時失語。 椒云殿的長階下,那個稚童行禮叫他父皇的時候,也是頂著這樣的一雙眼,與重雪如出一轍的一雙眼。 若是那個孩子還活著……當也是這般大了。 趙冉忽而心頭一悸,耳邊迅速掠過韓晉的聲音——“陛下難道當真覺得,先皇后舍得讓她的親身骨rou隨著她一道葬身火海么?” 趙冉如遭雷擊,試圖從公子眼中看出什么,然什么都沒有,除了清冷疏離的恭敬,再無其他! 趙冉心神大亂,再無法直視那雙眼睛,幾乎是踉蹌著離開。 聞玉看著他倉皇離開的背影,微微垂眸,指腹輕輕在袖口摩挲。薛蘭音落后一步,朝商麗歌道:“過幾日,本宮會命人來接商姑娘。” 隨即又深看了公子一眼,僅用兩人可聞的聲音道:“萬事有我。” 薛蘭音轉身離開,回眸時重新將紅樓刻在腦中,然在經過那塊“香蘭含章”的匾額時卻已收回了目光,未再多看一眼。 趙冉和薛蘭音先后離開,雅室之中便只余公子和商麗歌兩人,若非室中還有茶香裊裊,方才的一切就好似一場夢境一般。 商麗歌伸手,扯了扯公子的衣袖,最上頭的那塊布料已被公子的指尖撫得平平整整,商麗歌卻壞心思地要將之破壞,非要將那道月白衣袖扯得皺皺巴巴的,果然引得公子回眸。 商麗歌眨了眨眼:“公子怎這般大膽,就這樣把面具摘了?” 得公子反問:“你又怎這般大膽,宮里那等地方,也敢說進就進?” 商麗歌啞然,見公子略略揚眉頓覺不好,另一手忙也扯了公子的袖子,將他的兩只手都往自己的腰后一繞,自己趁勢縮進公子懷中,乖巧得像是同人撒嬌的小貓主子。 “公子先別惱,話出口前我也是細細考慮過的。那位今日前來,本就存了幾分試探的心思,一邊想用公子,一邊又因公子不肯入朝為官,惱了公子不給顏面,只是想維持求賢若渴的做派,才未表露一二。” “他捎帶上我,不過是知道我在公子心中的分量,想敲打公子罷了。宮里又有蘭妃娘娘在,我就是去客居幾天,出不了什么事。且眼下正是替衛家翻案的關鍵時候,沒必要節外生枝,待公子將考學制的具體章程擬出來,我也就能出宮了,不是嗎?” “哦。”聞玉應了一聲,雙手在商麗歌腰后交叉扣住,一點點曲肘,將人更往自己懷里帶了帶,“那歌兒說,你在我心中是何分量?” 商麗歌不由一噎,合著她分析得頭頭是道,公子便只捉到這句么? 聞玉的手撫過商麗歌的長發,攏過一些露出白皙的后頸。他伸手捏了捏上頭的軟rou,溫涼的癢意,叫商麗歌輕笑著一縮,整個人與他貼得更為緊密。 聞玉斂著眸中暗色,享受這軟玉溫香的親密,低聲道:“歌兒需記著,你在我心里永遠都是首位。” 趙冉猜忌如何,生怒又如何,他讓秦閣老入宮,在趙冉面前提起他的名字,就是為了引他出來,趙冉看到了他的臉,就會自己去猜去查,他無需張口,以趙冉的多疑,自己就會腦補出前因后果。 反正總是要忤逆抗旨的,是早是晚又有什么干系,哪里就值得她以身犯險? 聞玉俯首,蜻蜓點水般的一吻落在商麗歌后頸,卻如星火燎原,帶著灼燙的曖昧緋色,余韻研磨在唇齒之間,宛若呢喃的嘆息: “既是首位,便是什么都比不得歌兒重要。” 商麗歌聞言,倏爾一怔。 *** 召商麗歌入宮的手諭很快便發了下來,明面上只是蘭妃一人的旨意。 消息傳開,紅樓內外許多不明就里的人只覺又喜又羨,便連荊北也嘰嘰喳喳地幫著商麗歌收拾東西。 “外頭的那些人也是,分明是師父要入宮,一個個說得就好像自己要進去一般。” 荊北嘴上埋怨,神色上卻是明晃晃的與有榮焉,然說著說著,又多了幾分憂色:“聽說宮里規矩重,師父雖是領了娘娘旨意,可也要處處小心,保不齊就有小人眼紅。” “呸,你胡說什么呢?”飛霜小聲斥他,荊北忙連連拍嘴,又“呸”了幾聲:“師父別聽我胡言,此去定當順順利利的。” 商麗歌輕笑,拍了拍他的腦袋:“知道了。” 荊北撓了撓頭,方才聽到旨意的欣喜勁已盡數散去,宮里那等地方,說好是好,可也遍地是貴人。能進宮是無上榮耀,可要冒這風險,荊北一時又覺得不劃算,師父師公才看不上這些名聲榮耀呢,師父這一走,雖是幾天,想必師公心里必不好受。 荊北又偷偷看了商麗歌一眼,一時覺得自己方才那般興奮,委實太不懂事了些。 外頭有人叩門,幾人回頭望去,見是素湘站在門口:“聽聞你要入宮,過來瞧瞧。” 知道兩人有話要說,飛霜便和荊北退了出去。素湘在桌邊坐下,看了眼商麗歌正在收拾的包袱。 “怪我,若那日我早些出面,便不會有這樁事。” “哪里怪得上你?”商麗歌給她倒了杯茶,“是那位點名要見我,你若出面,只會多一人涉險,可幫不到我。” 素湘垂眸,捏著茶杯的手緊了緊:“是我等了太久,耐心也所剩無幾了。” 她若出面,怕是還會壞了公子的事。素湘搖頭,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商麗歌心疼地輕嘖一聲:“上好的六安瓜片,你就這般豪飲吶,當這是茶還是酒?” 素湘扯了扯唇角:“公子的事想必你已然都知道了。” 素湘看著這兩人一路過來,以公子的心性,必然不會再瞞著商麗歌,但關于她的部分,不是她自己開口,公子也定然不會多提半句。 “你入宮在即,知道多些,于你有益無害。” 商麗歌知道,素湘這是有話要同她說,她的過往要當著旁人的面揭開,于她無疑是再經一遭劫難,然商麗歌并未打斷她,只凝神聽著。 “我曾經也是官宦之后。”素湘抿了抿唇,話一起頭,倒也不似想象中那般艱難,“我本名蘇嬋,父親是太醫院院判,蘇合。” 商麗歌一怔,太醫蘇合? “不錯。” 素湘再如何壓制神色,語中也不免帶出幾分顫意:“就是那個傳言與先皇后衛氏有染,被那位尋了名目抄家斬首的太醫蘇合。” 這是當年的皇室秘辛,如今在宮中,知道此事的人也是寥寥無幾,不是被趙冉滅口,就是隨著先皇后一道隕滅在那場大火之中。 當年的帝后因著韓萏離心,又因囊和戰敗,先皇后心中已有心結,隨后卻又被人誣陷與太醫蘇合有染,她是一步步被推入絕境,這才縱火焚身,連一副尸骨都不肯留下。 “當年出事之時,我尚且年幼不知事,身邊的奶娘甚至也不知蘇家到底犯了何罪便帶著我倉皇逃命,是到后來才隱約聽聞,父親在給圣上的藥中出了差錯,這才招致了殺身之禍。” 素湘收攏掌心,任由指尖深深嵌入rou里:“幸而那時得外祖家的人庇佑,將我輾轉送到了江南避禍。可在我印象里,父親與母親恩愛和睦,父親素來細心體貼,也時常抱著我教我一味一味地辨別藥材。在他心里,除了我與母親,最要緊的便是研究醫學藥理,這樣的一個人,又如何會在給圣上的藥中出了差錯?” “便是奶娘也覺得此事蹊蹺,只是她更想我平安長大,所以并不許我多問。” 商麗歌握住素湘的手,將她的手指攤開:“所以,你便想著自己查?” “是。”素湘點頭道,“外祖憐惜我,知我喜歡藥理,送了許多醫書過來,又請了先生細細教我,依舊如同教養閨閣之女一般。然外祖過世后,我母家的人怕惹禍上身,并不肯再與我往來,便斷了聯系。” “所以我便想著自己查,想方設法地打探宮中之事,被公子的人發現后,便順藤摸瓜查到了我的身世。” 商麗歌聞言,也不由替她捏了一把汗,好在是公子的人先查到了她,若是被那位察覺,必然會斬草除根。 “公子怕我莽撞行事,索性便將他知曉的都一并告知了我。我也是那時才知,原來父親與先皇后的確是年少相識,但也正因如此,我更相信,父親絕對不是那等會背叛母親,與先皇后做出什么逾禮舉動之人!” “那時公子問我,是否愿意踏入紅樓,與他一起調查真相,為蘇家平反。我答應了,且毫不猶豫。” 素湘淺笑,她自然是愿意的,父母親族一夜之間都離她而去,她成了年幼失怙的孤女,本該無憂無慮地長大,卻又被迫嘗盡人世冷暖,對于造成這一切的劊子手,如何不恨? “此后的事,你便都知曉了。” 商麗歌點頭,難怪素湘那時要那般算計承王與韓氏,可她最恨的,卻還是金鑾殿上的那位。 素湘反握住她的手,叮囑道:“宮里不比外頭,萬事小心。” 商麗歌應下。 她沒有說,素湘也清楚,衛家、蘇家,所有牽扯其中的人就快等到那一天了。 十八年前被草草掩埋的一切,是該被重新翻出來,曝露在陽光之下。 商麗歌走時,公子沒有來送,但商麗歌挑開車簾看去,一眼就瞧見了站在樓閣上的公子,他穿著她送的那件月白長衫,目色沉沉,正望著她的方向。 她送那件衣服時正當夏日,做的自然也是輕薄夏衫,如今都入秋了,公子卻又特意翻出來穿上,什么心思是再明顯不過了。 “也不知道加件披風……”商麗歌腹誹一句,唇角卻甜甜翹起,又朝公子比著口型,一字一句道:“等我回來。” 馬車一轉出了巷道,公子的身影也漸漸模糊了。 第一百二十章 晉江獨發 禮樂司一早也接到了蘭妃娘娘的旨意,首席樂官蟾宮領著眾人接旨。 站在前頭的幾個樂官都是親眼見過選花神的,對商麗歌也算熟悉,只是沒想到由禮樂司選出來的人,竟會再被派入宮里來,指導禮樂司排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