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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藏媚(重生) 第100節

    前朝、后宮、市井,哪一處都不能有半分差錯。

    “局勢混亂,韓氏必定會想方設法反撲,我未必能時時陪你左右,有這骨哨在,我也能放心些。”

    商麗歌心口一燙,將骨哨握于掌中。

    “這骨哨,原先可是公子隨身帶著?”商麗歌偏過頭,“給了我,公子呢?”

    聞玉伸手環住她,握了韁繩:“明處叢云不會離我半步,暗處還有其他人跟著,你不必擔憂。”

    商麗歌應了一聲,又將骨哨握得緊了些,狡黠道:“我說戴了這骨哨怎就格外安心,原是公子隨身之物。”

    這摻了蜜的情話商麗歌如今是張口就來,半點沒尋常娘子的赧然羞澀,聞玉揚眉輕笑:“那你可得貼身放好了。”

    公子低了聲音,那“貼身”兩字聽來尤顯意味深長,不等商麗歌品出幾分,公子又一甩韁繩道:“走,再帶你跑上一圈。”

    馬蹄踏落,行于茵茵草地,馬背之上裙擺迤邐,青絲成繞。

    正如公子所測,朝堂局勢又有變化,然目前來看,形勢依舊一片大好。

    月中大朝,圣上于百官跟前提出,重新舉辦畿防營擢考,之前參與擢考之人一律召回,到時圣上蒞臨,親選人才。

    圣上雖未明言降罪,然這一舉動,無疑是對畿防營擢考的最大質疑,更是狠狠打了武侯臉面。據聞武侯林隋下朝時面色鐵青,回府之后便閉門不出。

    而在圣令召回的擢考人員名單上,赫然有衛臨澈的名字。

    第一百零四章 晉江獨發

    此次的畿防營擢考極為直觀,就在營地校場,先考騎射,后考武力。

    圣上親自坐鎮,武官皆在。

    之前在紅樓打架鬧事的那幾個兵卒立時現了原型,跑馬射箭無一項合格,當下便叫趙冉沉了臉色,未等擢考完畢便將幾人拿下。

    而此次擢考中,最引人注目的竟是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不僅騎射出眾,一套槍法也是出神入化,立如青竹動若矯鷹,在他身上,隱隱可見舊將之風。

    此人,當居魁首。

    趙冉看著跪在下首的少年,目色幽沉:“聽聞你在閔州已立軍功,如今可還愿入畿防營?”

    有軍功鋪路,留于地方軍中可謂前途無量,此時入畿防營,則意味一切從頭開始。

    然少年幾無遲滯,眸色堅定道:“愿為陛下差遣!”

    “好!”

    趙冉立時拍案而起,揚聲道:“朕點你為隊衛,即日起入畿防營任職!”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一入畿防營便是隊衛,這樣的殊榮以前還從未有過。

    方才少年一套槍法,已叫不少老臣認出,衛氏沉寂多年,今得圣上重新啟用,莫不是這朝堂的風向,已然變了?

    不少人暗自忖度,衛臨澈低眉掩下眸中情緒,只應聲稱是。

    ***

    仿如彈指一揮間,伏天漸過,蟬鳴日歇,然盛夏余熱猶在,只恨不能叫人跳入那沉香湖中,迎著如瀑翠柳泅個來回才好。

    然比這天更熱的,還是一眾學子撲騰躍動的心。

    這月的最后一日,便是一年一度的曲文談。此間盛事,叫都城內外的學子盡數匯聚于此,除此之外,還有內閣學士,榮養在家的清流老臣,以及吏部、禮部的大小官員,可謂盛況空前。

    究其原因,倒也不足為奇。

    公子今年為鼓勵學子,呈了一幅墨寶懸于樓中,曲文談上若有詩文能入公子的眼,他便將這幅墨寶贈出。

    公子的字在早年間便已叫一眾學子津津樂道,筆力風骨皆屬上上乘,不少人甚至意圖模仿過,卻總是形似神不似,無法臨摹萬一。

    此次能觀公子墨寶,自然叫不少在朝官員都按捺不住。

    到了這日,排在紅樓門前的車馬及至街口,樓中人影憧憧座無虛席,卻無一人推搡生事。

    大堂之中流水潺潺,百道菜碟依次而下,往來小廝步履生風,然手腳極穩,不見一絲倉皇忙亂。

    商麗歌此時猶在后院,又叩了會殷千千的門,無奈道:“jiejie再不出來,怕是趕不上開席了。”

    今日公子是主角,素湘不在,商麗歌便約了殷千千一道去前頭觀席,原本殷千千已然要出門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去換了身衣裳,這才耽擱到現在。

    好在商麗歌話音一落,房門便被人拉開,殷千千站在門后,鵝黃湘裙加一條煙色披帛,宛若霧里看花般朦朧雅致,又見她描眉如柳,額上貼了魚鰓骨的寶相花鈿,愈發顯得清麗脫俗。

    商麗歌嘆道:“殷jiejie這般盛裝打扮,莫不是未卜先知了今年曲文談上的頭曲?”

    殷千千鳳目流轉,瞪她一眼:“去,我還不能好好打扮打扮了?”

    “能啊。”商麗歌挽住她,搖頭道,“就是可惜了宋家二郎。”

    “可惜他作什么?”

    商麗歌眨了眨眼:“可惜宋家二郎一雙好目,見到jiejie這般模樣,怕是要落了眼珠子。”

    “好你個商麗歌,敢拿我尋開心!”殷千千雙手一伸,呵在商麗歌腰際,直把商麗歌鬧得連連躲逃,眼角泛淚。

    兩人邊鬧邊往大堂去,走得近了,隱隱可聞前頭喧鬧。

    “殷姑娘。”

    殷千千聞聲回眸,商麗歌便也跟著停下,只見一面生丫鬟垂首上前,將一紙信箋遞上,不等殷千千開口,又躬身退下。

    殷千千展開看了一眼,兩頰微紅。

    商麗歌揚眉:“寫的什么,莫不是宋家二郎的情詩?”

    不等她探頭,殷千千已飛速將信箋折起,往袖中一藏:“他哪會什么詩文,不過邀我斗酒罷了。”

    他們二人皆是酒中千歲,一斗起來誰也不肯服誰。

    商麗歌只得搖頭:“罷了,不同宋家二郎搶人,他既約你,你去便是,我自去瞧我的公子。”

    殷千千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隨即與商麗歌同入大堂,不過商麗歌上左側臺階,殷千千則往右一拐,去了后頭的一排廂房。

    二樓有專門給公子留的雅間,商麗歌便去的那處。自樓上望去,底下人頭如云,圓臺之上已然起樂。

    去年的這個時候,她正坐于樂人之中,以激那王柯大出風頭,如今換了視野,心境也是大不相同。

    商麗歌倚欄托腮,看著公子踩著編鐘余韻拾階而下,一步一步,袍擺拂動間若墨色繾綣,暈染成畫。

    他不疾不徐,將一干詩文一一點評,瞧見幾張出眾的,也會眸中微亮。那一點細微的變化旁人無法察覺,如今的商麗歌卻是極擅分辨。

    雖說舉辦曲文談有為公子之名造勢的意圖,可公子自己,當也是很喜歡這些文墨詩詞的吧。

    想讓公子點評的學子眾多,便是略去那些實在不成的,剩下的那些每張一句也要耗費不少時候,然公子的聲音無半點遲滯不耐,只叫人覺得如沐春風,不知不覺時間已是倏忽而過。

    原本品評詩詞過后便該公子射落花牌,以曲開席。

    然聞玉行至堂中,卻是朗聲道:“聞某這些年開辦曲文談,見過不少詩詞佳作,只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單憑一人論斷文之好壞,從而影響各位的仕途,實是太過主觀臆斷。”

    “此事,是我欠妥。”

    聞玉拱手,恭敬一禮。

    公子折腰,令在座皆驚。

    有學子道:“公子才名天下皆知,既無人能及公子才學,由公子斷文又有何不可?我等信得過公子,愿將未來之途交于公子手中。”

    聞玉卻是搖頭:“天下學子何止千萬,知曉此地能來此地的又有多少?紅樓在眾目之下,尚有可能憑我一言之過斷送學子仕途,那些遠在州府鄉鎮的學子,皆是憑書院的斷語才能得一二舉薦的機會,這其中,又是否會有錯漏,從而使我朝憾失人才?”

    眾人一怔。

    以秦閣老為首的幾個內閣學士不由朝前傾了傾身子,面上也多了幾分凝重。

    官員舉薦是澧朝歷代流傳下來選拔人才官員的制度,然時移世易,此等規制在學風盛起的當下顯然已不足以為朝廷選出更加出類拔萃的人才。

    且學子和官員太近,難免會有人借家勢財力之便私相授受,以求仕途順暢。

    這對那些家世平平,無世族支撐的普通學子而言,并不公平。

    然這些沉疴積弊存世良久,要想改動一二也是難上加難,該制定如何規程,由誰評判,如何落實,等等問題千頭萬緒,不是說動就能動的。

    秦閣老深看了聞玉一眼,驀而道:“公子有何想法,不若一言。”

    聞玉偏頭望去,朝他微一頷首道:“聞某拙見,朝廷或可制定統一卷考,擇優錄取。由鄉鎮至州府,乃至澧都,層層選拔,不以家族人情為據,只分成績優劣。”

    秦閣老問:“那這卷考何出?”

    聞玉接道:“可在朝中設立專部出卷,規定卷考范圍,明列分科。出卷人需達一定學識威望,比如——內閣學士。”

    幾個內閣大臣捋須沉吟,秦閣老又問:“那若出卷人提前泄題,卷考不能達成,又該何如?”

    “這便需制定相關法度,泄題者和賄賂者,無論哪方一經查實必得嚴懲,為防卷題泄露,可將出卷人在考前一定時日內集中于某處,待卷考結束后再離。”

    秦閣老目色深深,未再繼續,嘴角卻不由顯出一點弧度來。這卷考的法子,相關條陳粗略一想便達數十條,更別說一一羅列解決。

    可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好法子。

    哪怕它定會令朝野動蕩,掀起一場浩大而漫長的改革,推進過程中也勢必會遇到各式各樣的問題,然眾學子包括在座官員心頭卻齊齊一熱。

    從某種意義上,公子之言構出了一個相對公平的學考環境。

    他們無需再為一封舉薦信四處托人走門路,也不會再為學院夫子輕易拿捏,只要有真才實學,哪怕是寒門學子,未必不能魚躍龍門!

    這一點,光是想想便足以讓人熱血沸騰。

    商麗歌站在二樓,看著堂中公子的背影,若蟾宮月桂芝蘭玉樹,無聲無息間就能催得人心跳驟急。

    公子所言,是為得一眾學子之心,也是為引朝中肱骨的注意。然幾句提議背后耗費的心血,卻也是他之理想。

    那是他想為莘莘學子創造的清平仕途。

    第一百零五章 晉江獨發

    之后的歌舞是無心再看了,人頭攢動間,隱隱有個格外跳脫的,撥開人群往大堂邊上走,好不容易才擠出來喘口氣,一身錦衣卻已是皺皺巴巴,袖下兩道黑痕,很是狼狽。

    商麗歌瞧見那人不由一怔,他怎么還在這兒?

    宋遠時擦了擦額角的汗,今日他可真是倒霉透了,明明提早了半個時辰出的門,卻被兩個街頭吵架的仆婦攔住了去路,好不容易調轉了馬車換了條路,車軸又壞了,不得已他只能步行而來,從燕尾街頭一路擠到紅樓大堂,灰頭土臉不說,還蹭出了一身臭汗,連鞋都險些踩丟了一只。

    宋遠時忍不住扶額,這副尊榮,還怎么去見千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