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藏媚(重生) 第6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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叢云上前叩門,好一會兒才有人來。木門打開一條縫隙,里頭的總角小兒謹慎地往外張望:“你們找誰?” 聞玉將一張紙條遞去,只道:“轉告你阿爺,故友來訪。” 總角小兒遲疑了瞬,還是接過紙條進屋去。聞玉和叢云就等在門外,隱隱聽著里頭似有碎裂之聲,隨即一輕一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木門被再次拉開,這次是一個兩鬢花白的老人,身形佝僂滿目瘡痍,他目中猶帶警惕:“你們究竟是誰?” 聞玉淡淡一笑:“看來衛家軍的赤虎旗,廖軍醫還認得。” 遞給廖進的紙條上,畫的便是當年衛家軍的軍旗圖樣,橫紋赤虎。 廖進神色大變,探頭看左右無人,忙將門大開,讓聞玉和叢云入內。 屋中陳設極為簡單,不過一副桌椅,外加一張長藤竹塌,桌上放了兩個茶碗,整間屋子里最值錢的,怕只有桌上那兩壇高粱酒。 這還是他從軍中留下來的習慣,衛家軍軍紀嚴明,戰前不得飲酒。但每回打了勝仗之后,衛大將軍都會與各營同飲一碗高粱酒,慶得勝,敬亡者。 念及往事,廖進一時怔然,隨后將酒開了壇,倒給面前兩人。 “你們來,是為當年之事?” 這些年他為保命東躲西藏,總算是逃過一劫茍活至今。來尋他的,無非是兩撥人,一撥要他的命,一撥要他手里的東西。 眼前的這兩人,顯然是后者。 聞玉撫著凹凸不平的碗口,卻是道:“我來,是為一個真相。” 他倏爾抬眸,雙目如箭:“一個十八年前的真相,一個令五萬將士全軍覆沒的真相,一個叫赫赫世家頹然而傾的真相!” 廖進一怔,驀然喉間發苦,舉壇猛飲幾口,嗆得雙目發紅方啞聲道:“好,我說。” 十八年前囊和之戰,衛大將軍衛廣然攜五萬衛家軍抵御外虜,戰線拉至銜陽關。據戰報所言,衛廣然因好大喜功中敵軍誘敵之計,陷于敵軍包圍,衛家軍為救主帥棄關而出,致使銜陽關失守,五萬將士全軍覆沒。 “一派胡言!簡直就是一派胡言!” 廖進咬牙,當年的衛大將軍,是何等風姿肅然治軍有道,帶著衛家軍駐守邊關,大大小小的戰役打了不下百余場,幾乎從無敗績! 當年囊和苦戰,只因援軍遲遲不來,發出的軍報猶如石沉大海,連派去送信的哨兵也是一去不回。城中缺食少糧,哪個士兵不是勒緊了褲腰帶打仗! 衛大將軍那時已然深受重傷,卻為穩定軍心苦苦支撐,每每卸甲之時,血水已將里衣浸透!他身為隨行軍醫,如何不知! 可即便如此,衛大將軍依舊守著囊和長達二十日! 整整二十日啊! 城破之時,衛大將軍依舊擋在眾人之前,到死都是撐著長/槍而立,不曾低頭,不曾屈膝,卻在死后,尸身經外虜亂刀砍弒,幾被踐踏成泥。 外虜在城中燒殺搶掠足足三日,三日后援軍方姍姍來遲,兩軍不曾交戰,外虜便退兵而去,領著援軍趕來的副將林隋成了收復失城的大英雄,大功臣,卻無人得知,若非衛家軍重創外虜,拼殺到最后一人,那些殘部如何會見到援軍便倉皇而走,令援軍不費一兵一卒便坐享其成。 可囊和之戰后卻無人為衛大將軍請功,痛失愛子的衛國公只等到一紙降罪詔書,斥責衛廣然好大喜功,令澧朝損失慘重。 衛國公近乎一夜白頭。 而副將林隋…… 聞玉壓著腕口的指尖隱隱泛青,他自囊和之戰后一路加官進爵,如今已是一品武侯了。 何其荒唐,何其可笑! 廖進愴然,佝僂著身子從屋中取出一個匣子來,匣子的邊角十分光滑,可見是時時摩挲。 “是我膽小怕事,當年城破之前,我先一步逃離,同百姓一道躲在地窖之中這才逃過一劫,只在離開前將這些東西帶了出來。” “這些年,我不敢替衛大將軍伸冤,更怕林隋發現對我趕盡殺絕,故而一直東躲西藏。近兩年我的身子愈發不好,才在閔州落了腳,這些東西若能重見天日,也算替我贖些罪責,了我一樁心事。” 匣子里是幾封沾了血色的書信,有當時衛廣然的脈案記錄,有衛家軍的每日傷亡人數,還有幾封來不及送出的求援信,皆有軍印為證。 聞玉接過,眸色沉沉,驀而起身,朝著廖進鄭重一禮,叢云跟隨。 廖進一驚,忙道:“我不過一膽小怕事的逃兵,郎君這是作何?” “單憑廖軍醫將這些證據保存多年,便當得此禮。” 廖進愣愣望著他,眼前之人雖戴著面具,可身姿挺拔氣度不凡,竟莫名與那人的身影相重疊。 廖進眼眶微熱,遲疑道:“你、你同衛大將軍……” 聞玉默然良久,只道:“我不過是個景仰衛大將軍的普通人罷了。” *** 三月三,上巳節。 商麗歌早時并未出門,她往雞舍里灑了些谷物,看著里頭的兩只雞點頭啄地,時不時還撲棱兩下翅膀。 好在圍欄夠高,兩只雞撲騰不出來,否則商麗歌還真不知如何將之趕回去。 喂完了雞又吃了早點,商麗歌便要出門。今日她無需去王府別苑,便想著早些去曲園教習,然一開院門,卻見門外立了道月白身影,聽到聲音回過頭來,極為自然地問了聲早。 商麗歌愣了愣,不知為何,她竟覺得今日的公子與往常極為不同,雖說面具遮住了半張臉,可那眸中神色尤為寂寥,好像獨愴于天地,孤影決絕,寥落凄清。 商麗歌說不出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只莫名叫人覺得不適。 “今日是上巳節,同我出去走走可好?” 商麗歌的目光在他袍角掠了掠,也不知他在外頭站了多久,衣上竟沾了晨間的露水,有些微褶皺。 商麗歌望進公子眼中,一時竟說不出拒絕的話。 巷中沉寂片刻,商麗歌終是應了聲好。 聞玉眸中一動,微微勾唇:“那你等我片刻,我去換身衣裳。” 既已應下,商麗歌便也沒再扭捏。上巳節又稱女兒節,男男女女皆是盛裝出行,商麗歌也去換了身十二幅木槿襦裙,外罩藕荷色比甲,烏發半挽青絲如瀑,鬢間一支金絲嵌珠桃花簪垂流蘇叮鈴,行動間顫顫喜人,熠熠生輝。 她再次開門時公子已然等在外頭,商麗歌見之一怔。 公子偏愛淡雅素色,所著衣衫也多為月白、霽色等淺色,然眼前的公子一身墨紫深衣,墨玉為冠白壁為墜,端的是器宇軒昂,俊逸不凡,雖戴著面具,但周身氣度已叫人無法忽視。 見商麗歌出來,他眸中微亮,隨即道:“走吧。” 嘉明湖畔春和景麗,士與女秉蘭而嬉,湖水泱泱濯足滌纓,芳草茵茵禊飲踏青,好不熱鬧。 商麗歌與公子在湖邊駐足,看著行人折了柳枝,蘸水而點,互相祈愿祝福,不由微微勾了唇角。 上巳節既是祭祀宴飲,踏青游春的日子,也是男男女女表達愛慕之日。嘉明湖上行舟如葉,不少小娘子立于船頭嬉笑耳語。 湖邊的兩人一個芝蘭玉樹,一個艷若芳菲,立時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有膽大的小娘子令船駛近,拋了蘭草過來,一邊嬉笑道:“郎君翩翩,我心悅之,贈汝以蘭草,可與吾訂約?” 春風徐徐,鼓動衣袖袍角,蘭草清香拂面,催人心跳驟疾。 船上的少女羞得滿面通紅,卻仍是盈盈望來。聞玉駐足半晌,卻是偏頭看向商麗歌。 那眸中深意灼得人心口發燙,不等商麗歌倉皇避開目光,聞玉已倏然轉身,墨紫衣袖一拂,折了近旁芍藥叢中最艷的一朵。 他拈花而來,步步臨近,身姿如玉好似謫仙下凡。 那朵芍藥停在他指間,卻是舉到商麗歌身前,白皙若瓷的手襯得芍藥愈發熱烈,隱隱可見虎口新傷,對比之下竟有種破碎的美。 “贈汝以芍藥,可與吾訂約?” 如泉音色揉在春風中,似比士子盞中玄醴還要醉人。 商麗歌怔然,聞玉卻好似并不急著要個答案,他只將手中芍藥放入商麗歌指間,隨即輕輕抬手,拂去她肩上柳絮。 他愿以情為網,以身為餌。 愛意繾綣,徐徐圖之。 第六十九章 晉江獨發 雅室的窗臺上放了一盆寶樓臺,由白漸粉的芍藥花簇,團團喜人,與之前公子送的那朵大同小異。 商麗歌望著,微微出神。 若公子還同以前一般,看似溫潤實則強勢,迫著她將芍藥收下,如今的她,怕是會當著公子的面將花丟棄。 可是他沒有。 他將選擇權完完整整地交到她的手里,卻也在告訴她,他有著絕對的耐心。那雙深眸之中閃爍的不再是復雜難辨的情緒,而是明明白白的渴求愛慕。 這樣的公子,商麗歌有些招架不住,以至于那日落荒而逃之后,她便下意識地躲著公子。 畢竟情愛一詞,這一世的她已不想沾惹。 商麗歌緩緩垂了目光。 “大家,黎大家?” 商麗歌回神,見荊北一臉關切地望著她:“黎大家可是有心事?” 商麗歌搖頭:“抱歉,方才講到哪兒了?” 荊北繼續方才的問題,商麗歌也收攏心思,一點點耐心教他。 自那日商麗歌讓荊北與其他琴師一同聽課之后,荊北便喜歡跟在商麗歌身后。他天賦甚高又肯刻苦,雖不是從幼時學起,進益卻一日趕過一日,如今已熟悉指法要領,勉強能成曲了。 見他如此勤奮,商麗歌自也愿意多教他一些。 “黎大家!”驀然外頭一聲高呼,將雅室的門拍得砰砰作響,商麗歌起身開門,卻見是曲園的一個琴師惶急道,“外頭有人當庭下了瓊花帖,我們的人快頂不住了,還請黎大家趕過去看看。” 商麗歌目中微沉,疾步往外,荊北亦是跟上。 到了前院,只見一個院子里三層外三層圍了不少的人,原本的戲臺子上已無人唱戲,卻坐了個面容清秀的素衫女子,此時眉角微抬,目中冷傲盡顯無疑。 無需她開口,跟著她來的樂坊主人已撫了撫鬢角道:“這曲園聲名在外,都說不僅戲唱得好,這舞樂也是一絕,可我怎么瞧著都是些銀樣镴槍頭,半點不頂用呢?” 有樂師怒道:“你讓一個赫赫有名的行首大家來踢館,同我們這些名不見經傳的小琴師比試,真是好生要臉!” “那便讓你們的行首大家出來。”穆婷鳶此時才淡淡開口,“你們曲園,不是有個新來的黎大家么?” “原是來尋我的。” 穆婷鳶神色一滯,循聲望去。 隨著那人走近,兩側的人下意識往旁退去,給她讓出條道來。曲園的樂師齊齊一喜,忙躬身道:“黎大家來了。” 商麗歌不緊不慢,仿若閑庭散步,薄紗覆面露出盈盈眉眼,剔透如墨玉星子,望過來時似能瞧進人眼底。 穆婷鳶下意識攏了攏指尖。 自那日朝歌宴后,她自覺顏面掃地,三日閉門不出,心中的不甘卻是一日勝過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