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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藏媚(重生) 第55節

    ***

    今年的花神位毫無懸念,商麗歌摘得魁首,并順利通過了禮樂司的考評。

    正如商麗歌所料,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陰謀伎倆都不值一提。喬衡再如何不甘,也不能左右禮樂司的決定,行首大家的玉牌不日便會下發,而十日之后,商麗歌便會前往城外青山的碧鴻泉,以花神的名義點泉澤被,祈祝春風化雨,禮樂興盛,國泰民安。

    花神已選,然那鳳舞琵琶給人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各大茶樓酒館的說書人連夜編撰了同商麗歌有關的話本子,醒木一拍,便將新晉商大家的隱秘情史娓娓道來:

    “話說那日,玥影橫斜,商大家將公子攔下,吐露心中情愫,卻被公子婉言相拒。公子道:‘你天賦卓絕,若一心習舞他日必成大器,不必在我這無情之人身上浪費時間。’商大家黯然神傷,苦悶之后又生躊躇壯志,將一心都撲在習舞上以彌補情殤之慟,終如公子所說,一鳴驚人!”

    樓下眾人一時嗟嘆不已,一時又高聲喝好掌聲雷動,商麗歌聽得嘴角微抽,索性將窗葉合上。

    衛臨澈忍著笑:“還未恭喜商姑娘成為行首大家,我以茶代酒,敬姑娘一杯。”

    此次是商麗歌托人送信到汾水巷,將衛臨澈約了出來。

    那日畿防營復試的情況她已然知曉,此時便開門見山:“衛郎君可是不日就要回閔州了?”

    衛臨澈目中一頓,之前他躊躇滿志地來,不明白祖父為何會那般排斥澧都,如今參透幾分,卻也跟著對整個朝廷失望,此時不由搖頭苦笑:“我已無意留下,正好家中也來了人,商姑娘若是不曾來信,這幾日我也是要去尋你,同你道個別的。”

    不知從何時起,曾經鮮衣怒馬神采飛揚的少年眉間也攏了一層沉沉郁色,商麗歌頓了頓,看著他道:“參軍衛國無地域之分,將士戍邊禁軍守城,皆是衛國。閔州也有自己的地方軍,衛郎君既有報國的赤子之心,在哪兒都是一樣的。”

    衛臨澈一怔,半晌才道:“可家中人并不希望我從武……”

    商麗歌忍不住笑道:“你這一身武藝難不成都是偷學來的嗎?若是當真不想讓你從武,就該什么都不教你,只讓你讀書習字豈不更好?”

    衛臨澈眸中一顫,驀然起身,在室中來回踱步。

    不錯,他習了多年的衛家槍法,一開始也都是由祖父所教。祖父心里,也定是不希望衛家槍法后繼無人,然后來驟然反對他從武,是在聽他說他要從軍之后,而吵得最厲害的那次,卻是他說他要來澧都。

    若是留在閔州軍中,祖父未必會反對。

    衛臨澈神色一亮,朝商麗歌拱手道:“是我一葉障目,多謝姑娘一言之醒。”

    商麗歌彎了彎唇:“你不必言謝,是我有事想請你幫忙。”

    衛臨澈正色道:“只要我能幫得上的,臨澈必定不辭。”

    商麗歌緩緩收攏掌心,抬眸之時,眸色堅定明亮:“我想同你一道去閔州,但……需要你找些人手配合。”

    衛臨澈愣了愣,實在沒想到是這樁事,對他來說這等小事實在稱不上是幫忙,然商麗歌又道:“衛郎君不必急著應下,聽我說完不遲。”

    雅間之中茶香裊裊,朦朧霧氣下衛臨澈神色幾變,雖心頭疑惑深濃,但商麗歌不言原因他便也不問,只細細思考她說的每一步他是否都能辦到。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面前的茶都已冷透,衛臨澈猶豫半晌,問了這一下午來的第一個問題:“這事對你來說既是極為要緊,為何你會讓我來幫這個忙?”

    這一點,商麗歌也說不清。

    或許是因為那日初見之時,見到他給訛詐他的老漢銀錢治病;也或許,是因為馬球賽上他已然幫了她一回;又或許……只是因為他面善。

    商麗歌總覺得衛臨澈的五官有些熟悉,似是下意識能讓她心安。

    “不管如何,姑娘既敢信我,那我必不負姑娘所托。”

    “多謝。”商麗歌道,“這幾日因要籌備花神節,我有借口能經常出樓,衛郎君若是有事尋我,可在這間茶樓窗外掛一條紅布。若我有事,會直接遞信到汾水巷。”

    “花神節前,還請郎君務必出城。”

    “放心。”衛臨澈應下,“十日后,我在城外青山等你。”

    大堂之中,休息好了的說書人繼續講著商大家的風月后續。

    商麗歌戴了圍笠先行離開,也就沒有聽到那話本子的下回:“……原來公子那日狠心拒絕商大家只是為激勵她奮發向上,如今她達成所愿,公子自然對她訴了衷腸,兩人情投意合,這天下間便又多了一對有情人吶!”

    ***

    商麗歌回到小重山,進門卻見公子坐在桌旁,腳步下意識一頓。

    那日她曾刻意表露過對公子掌握她行蹤的不喜,以她對公子的了解,應該不會再命人時時盯著她的動向,她又出門試了兩回,甚至未戴圍笠,公子都不曾說過什么,這才托人送信給衛臨澈,將他約了出來。

    “回來了。”桌旁的聞玉放下書冊,抬眸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商麗歌將圍笠放在桌上,動手倒了杯茶:“聽說花神節上要給花神進獻自己繡的香囊,公子知道的,我繡工不好,便去繡樓抱抱佛腳。”

    聞玉想起那日她送來的一個香囊,繡在上頭的小馬駒似狗非狗,倒是扯出抹笑來:“繡活這事還得看天賦,你這時候現學怕是起不了什么作用。不過你的繡工也沒那么差,花神節上是繡花,總不會再有人將花看成狗的。”

    商麗歌:……

    “公子若是不會寬慰人,可以不說。”

    見公子輕笑,商麗歌瞪他一眼:“這時候過來,公子是有什么事嗎?”

    聞玉依舊嘴角含笑,清咳一聲道:“明日莫要自己出門,帶你去個地方。”

    商麗歌微微一愣,應了聲好,又聽聞玉道:“就穿那件新做的衣裙。”

    公子說的是她生辰那日他贈的那條衣裙,軟煙羅光滑柔軟,明麗的緗色極襯膚色,丁香穿蝶的繡案與公子的那支雙蝶飛花的玉簪也是極為相配。

    鏡中的女子俏麗若枝頭嫩蕊,只不是她一貫喜歡的明艷大紅,然商麗歌微微勾唇,還是將玉簪別在鬢間,轉身出門。

    今日晴光瀲滟,天碧如洗。正是春日好時節,拂面楊柳風,盈袖落花香。

    商麗歌坐在馬車中掀了車簾一角,只見兩側田埂綿延,野趣盎然,遠目青山如畫,飛鳥點墨,竟是已然出了城。

    又行了約莫半個時辰,馬車才堪堪停下。

    同公子出門過幾次,商麗歌已然知曉公子的習慣,以往皆是她先行下車,再伸手接公子下來,這次卻是公子先推了車門出去,商麗歌探目,見公子已然等在車旁,朝她伸手而來。

    商麗歌愣了愣。

    聞玉微微揚眉:“愣著作什么,還不下來?”

    商麗歌壓下心頭的怪異之感,遞手過去。溫涼的掌心裹在她指間,這一裹,竟是裹了一路。

    這里似是一個莊園,后園場地開闊淺草茵茵,兩側搭了球簍,遠遠可聞駿馬嘶鳴。

    商麗歌目中頓時一亮:“是馬球場?”

    聞玉唇邊的笑意更深了些,解去披風。他今日穿了霽色流云紋的窄袖長衫,跨身坐于馬背,倒不見往日溫潤之色,反而顯出少年意氣的玉樹臨風來。

    小廝遞上球杖,他望了商麗歌一眼便縱馬而行,馬蹄踏落間酣暢淋漓,揚桿一揮,馬球便穩穩入簍。

    聞玉回眸,果見場邊的商麗歌笑得眉眼彎彎,那盈盈眼波似盛了一池春水,倒映其中的皆是自己的影。

    一瞬之間,胸腔似被什么充盈滿溢,陌生的情緒讓人心如擂鼓。聞玉握著韁繩的手緊了緊,策馬奔至近前:“想不想試試?”

    見商麗歌點頭,聞玉便拉她上了馬,一時嬌色在懷幽香拂面,聞玉眸中微暗,頓了頓才道:“坐穩了。”

    商麗歌沒有回頭,她并未怎么騎過馬,此時也絲毫不懼,只伸出手去感受那從指間漏過的風。

    果然如她所想,自在得讓人心情飛揚。

    她一直向往馬背上馳騁縱意的快感,也不是沒想過要學,只是一來沒有機會,二怕公子起疑,便一直未提。

    沒想到,公子今日竟會帶她到馬場來。

    商麗歌眸中微閃,偏過頭去:“我想學騎馬,這馬場,公子可否允我時常過來?”

    她偏頭時,瑩白耳垂下的明月珰跟著輕顫,微風勾起青絲,拂在聞玉側臉,那一點癢意明明微不可查,卻讓他覺得分外磨人。

    久不聞公子開口,商麗歌心頭略略忐忑,垂眸道:“若是不便……”

    “好。”

    商麗歌微微一怔,聽公子聲色微啞:“我教你。”

    第五十七章 晉江獨發

    蘭嬪月前便搬到了長信宮。

    長信宮冬暖夏涼,比原先的芷蘭宮寬敞兩倍有余,蘭嬪在此處養胎,一應宮婢太監無不小心謹慎,再無人敢怠慢。

    然蘭嬪喜靜,身邊只留了千玨和寶順,其他人都只能在外殿伺候。

    此時寶順躬身而來,從袖中抽出一卷畫遞到薛蘭音跟前:“這便是今年的花神人選,聽說是公子親自舉薦到禮樂司的,如今已然通過了考評,該改口稱大家了。”

    薛蘭音將畫展開,畫上的女子反彈琵琶而舞,步履翩躚容色姝麗,讓人過目難忘。薛蘭音的目光落在女子手中的琵琶,瞳仁猛然一縮。

    這是……

    畫這幅畫的畫師甚為細心,連琵琶上的素梅圖案都勾得分毫不差。

    薛蘭音顫著指尖輕撫上去,仿佛能透過這卷畫,撫到那把琵琶上的紋路一般。

    這幾枝素梅還是那位在時親手所畫,她甚至還清楚記得那位作畫時的神情模樣。只是若非她當年將這琵琶贈了她,如今怕是早同其他舊物一般,灰飛煙滅了。

    薛蘭音閉了閉眼,蓋住其中驟然洶涌的情緒,只將畫遞給寶順:“燒了吧,莫要讓旁人看見。”

    這把琵琶在公子眼中是無價之寶,如今既肯將之借予旁人,想來是對那位姑娘上了心。想到這兒,薛蘭音的神色又和緩了些,也好,有這么個人放在心里,總好過同她一般,成為個滿心仇恨,冷心冷情之人。

    薛蘭音撫上微微凸起的腹部,嘴角只余一抹涼笑。

    在她進宮之前,她便已然剝奪了自己成為母親的權利。她不會生下那個人的孩子,也從未懷過那個人的孩子。

    薛蘭音冷道:“將盒子取來。”

    寶順知道她說的是什么,立時便從上鎖的小屜中將一木制小盒取出,打開蓋子遞去。

    盒中原本有兩顆藥丸,如今只余一顆。

    薛蘭音在芷蘭宮禁足之時,便已同公子定好了之后要走的每一步。盒中藥丸是由素湘所制,一顆能讓她顯出喜脈孕相,暫停月事小腹微隆,而另一顆則能讓月事恢復,脈象也隨之正常。

    芷蘭宮中那場大火本就是她自己的手筆,一來除掉芍藥,二來宣布身孕。為防萬一,公子還特意安排了孫太醫專門負責為她看診,一切都順理成章,毫無破綻。

    只這兩顆藥丸,服藥的間隔不能超過三月,且藥效過后,有一段時間她都會月事紊亂身體虛弱。

    然薛蘭音不在乎,只要能達到目的,她什么都不在乎。

    千玨端了茶來,薛蘭音就著茶水將藥服下,隨后吩咐千玨更衣梳妝。

    花神節將至,宮中也舉辦了賞花宴,各宮嬪妃及皇室子女皆會到場。韓萏之前被禁足月余,如今禁令雖撤,她卻依然在未央宮中閉門不出。

    只是此次的賞花宴由太后所辦,她再想避,也避不了了。

    薛蘭音抬眸,即使隔著銅鏡,她眼中冷意也不減半分。

    ***

    商麗歌在房中收拾東西。

    過幾日就是花神節了,衛臨澈那邊,一切都已準備就緒。

    其實她要帶的東西并不多,換洗衣物珠寶首飾自是一樣都不能帶,最要緊的只有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