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2)
嚴汝霏頓時止住了言語,緊緊盯著眼前人的雙眸憐憫的眼神。 凌安在可憐他。 他突然紅了眼圈:你甚至不愿意敷衍我。 霏霏凌安輕聲說,溫柔得仿佛在安撫他,現在說這些沒有意義。 沒有意義那我呢,你愛過我嗎? 死寂般的沉默。 在你心里我比不上林淮雪。嚴汝霏啞聲說。 林淮雪是林陳家的長子。 這種家庭背景,家財萬貫,他必然從小讀國外名校一路升學,他的父母為他找齊所有頂尖的醫療團隊,在大學遇上喜歡的人,順利在一起,得到對方回饋的愛,即便自己成了植物人,心上人也沒有忘記他,找了一個又一個替身睹物思人。 只需要稍微思忖就能察覺,自己與林淮雪是兩個世界的人,盡管他們擁有同一個母親。 林淮雪被雙親簇擁著在豪宅慶賀生日,他在貧民窟里為明天吃飯的錢發愁,生病了看不起醫生,當過街上混混,有天賦卻沒錢學繪畫,為了生存煎熬,參加競賽,申請最好的學校拿獎學金,拼命往上爬,遇到同一個喜歡的人,林淮雪得到全身心的愛,他則被當做替身,被踐踏唯一的真心。 林淮雪幾乎把他比到泥里。 可笑的是,他收到過的,所有來自凌安的愛意,全是因為這張與林淮雪相似的臉。 你和他比不了,沒必要比較。凌安說了句實話。 54、第 54 章 酒吧 有心事才買醉啊,酒又不好喝。一個醉醺醺女郎與嚴汝霏閑聊,說到自己喝到爛醉的原因。 她和嚴汝霏都一杯一杯地續酒。 他一向不喜歡應酬,煙酒也不喜歡,現在在酒吧買醉。 大概會被娛記拍到照片但他已經不在乎。 命運弄人,無法與心上人在一起。 凌安長期酗酒的癖好大約也是這個緣故,得不到最痛苦。 這是嚴汝霏從K國回來的第四個晚上,蜜月假期還未結束,他獨自回國,繼續工作,對他來說工作已經是機械化的條件反射,只是偶爾在會議上忽然沉默,回想那天在療養院那雙憐憫的眼睛。 每次空閑下來,他都盯著手機熒幕看。 凌安是時候聯系他,解釋之前的事了至少應該將他們的因果了結。 然而,那個備注一次也沒有浮現在熒幕上。 心跳得很快,伴著撕裂感。 他幾乎發瘋,給凌安打電話,一次也沒被接通過。 第四天早晨,律師團隊聯系了嚴汝霏,委婉轉達他是否與凌安商議了離婚事宜,因為他們剛剛收到了凌安委托事務所發來的離婚協議書。 他在將離婚協議書一字一句看完了,比之前的版本修改了許多。 律師對他說:這份新協議,凌先生幾乎將名下大部分不動產都分割給配偶了,包括在華國、A國的房產和 他聽完律師一長段敘述,大意是凌安重新擬定了這么慷慨的協議,幾乎將名下二分之一的財產分給他。 和對方說我不接受。 嚴先生是對財產分割有異議嗎? 不是嚴汝霏的聲音冷靜極了,我不接受離婚。 婚變的傳聞在離婚訴訟紙文提交后,很快在圈內甚囂塵上,也被媒體披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淪為所有人的飯后笑話。 媒體對這場千億離婚訴訟來得之快表示驚奇,迅速在報道中為凌、嚴二人分析了離婚原因。 媒體細數了雙方曾被報道過的花邊新聞,凌安,知名花花公子男友不斷,嚴汝霏,與富家千金親密幽會,怎么看都是商業聯姻,閃婚閃離,又是凌安提出來的,聯想到林氏集團已銷聲匿跡的丑聞,他們推斷也許是因為某些利益談不攏。 也有小報紙猜測其中一方出軌。 尤良也在關注這些消息,越看眉頭越是緊鎖。 只有與凌安親近的幾個人才知道其中緣由,他現在很擔心此事難以收場,嚴汝霏又不是個善茬,這么撕破臉皮,十有八九已經知道了真相。 他輾轉聯系上了仍在k國的凌安,直接問:你打算怎么辦? 離婚。 凌安在電話那頭的語氣很平靜。 如果他報復你呢? 隨便。 尤良無話可說,他幾乎覺得自己是第一次真正認識凌安,一個花花公子,無情卻是多情,這對嚴汝霏何其殘忍但他不了解兩人其中細節,也難以做評價。 凌安放下手機,將床頭柜上的東西整理了一遍。 目光擦過林淮雪的睡顏,不由自主地停留了片刻。 林淮雪醒著的時間越來越少。 雖然醫生沒有明說,凌安也能察覺到林淮雪正在慢慢消逝。 他不止一次恐懼到驚悸夜半醒來。 最愛的人,從來是他手中抓不住的沙子。 怎么還不睡。 林淮雪扎著滯留針、手背青紫的左手抬起來,食指戳了一下發怔的他的情人,坐在床邊,失魂落魄也沒有表情的青年。 他足足七年沒有見凌安了,雖然對他而言只是隔著一場大夢,再睜眼時凌安已經是幾年后的模樣。 哭什么呢他去抹掉情人臉上的垂淚,害怕? 嗯。 對不起。 我提了離婚凌安換了個話題,準備打官司。 你不會是打算在我死前和我結婚吧?林淮雪問他。 你猜。 唉,其實我不關心嚴汝霏如何。但是,真嫉妒他能和你辦婚禮 林淮雪坐了起來,將他抱住,沉沉地嘆了口氣,我愛你。 凌安對林淮雪,近乎一種病態雛鳥情節。 他沒有感受過正常的家庭氛圍,直到與林淮雪戀愛之后,對方的父母也將他視作家庭成員多么快樂的日子,只有三年而已。 所有一切都已經破碎了,仿佛在門口一灘被踩過的泥水。 陳蘭心再一次出現在病房,已經是兩天之后。 凌安對她觀感復雜,而現在,她已經大限已至,病得快死了,勉強到療養院看望她的獨子。 我知道你恨我。她對凌安說。 說不上恨。 畢竟我和你母親是一樣的人,拋棄私生子,何況我對你不是純粹愛護,愛屋及烏是有條件的,我猜你起初也難以接受現實。 嚴汝霏的事,你要是處理不了,大不了把公司給他。 凌安覺得微妙:你認為他會要你的集團? 不要白不要,按照他的心理,大概也覺得是自己應得的東西。 凌安不這么認為。 就嚴汝霏的脾氣,只會視作恥辱。 陳蘭心不了解這個次子。 我對不起他,他也不愿意見我。她說,我聽說他不愿意離婚,你多cao心自己。 他沒多少反應:我知道。 離婚訴訟剛剛開始審理,凌安委托了律師處理,大部分時間都待在療養院,幾日之后,他接到了陳蘭心的死訊。 葬禮在A國舉行,儀式簡短。陳林兩家的親屬稀稀落落地擺在會場里,四周填滿花圈,賓客也極少。 凌安站在林淮雪身邊,代替他念致辭,語氣平靜,像外面淅淅瀝瀝的雨水,冰冷,聽不出多少情緒。 林淮雪坐著輪椅,西裝革履,蒼白瘦削的一張面孔,低眉順目地望著空氣不知哪處塵埃。 好些人是第一次見到林淮雪,傳聞中林家病弱的長子,在見到他的面容時,都不由得心生奇異之感 凌安的離婚訴訟案已經人盡皆知,他們也都對EMT集團的嚴汝霏有些印象。 二人為何生得如此相似,加上這場鬧劇婚事,足以成為新一輪的玩笑談資了。 致辭突然被喧嘩打斷。凌安抬眸注視著喧嘩的源頭,被一列保鏢簇擁的高挑男人,穿一件黑色的襯衫,低著眉目,冰雪似的面無神情。 人群自發為嚴汝霏讓道,他無視了主持的僧侶,以及在一旁所有人的探究目光,站在靈前,隨意地上了一炷香。 靈堂一片死寂,僅剩下從外由遠至近的雨聲。 感謝大家為陳女士勞步至此。 在眾人的窺伺之中,凌安,神色淡淡地念完最后一句致辭。 恰好,嚴汝霏也對他側目,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是冰冷如蛇信子般舔舐的眼神。 感興趣的,看笑話的,無一不被這對怨侶吸引眼球,何況旁邊還坐了個今日葬禮死者的獨子,林淮雪,也氣定神閑地托腮看著嚴汝霏。 沒有出現眾人期待的鬧事情節,嚴汝霏如主人家般轉身,佇立在靈堂中央,棺木之前,輕輕地瞟了眼臺下神色各異的親戚,他抬高了聲量:葬禮已經結束,勞煩各位了,請回。 這口吻冷淡而疏離,不容置喙。 稀稀拉拉的林陳家親屬們都漸漸離去了,會場空蕩蕩一片,只剩下他們三人。 一對兄弟和其中一位的妻子,三個人的故事,荒唐的故事。 隔著一副棺木,母親的棺木,嚴汝霏遠遠地凝視著這兩個人,在輪椅里的青年,與他如出一轍的外表,蒼白得病態,眼神那么平靜純粹。 明知道他才是凌安的合法配偶。 凌安雙手搭在輪椅上,微微蹙眉,也沉默地看著他。 嚴汝霏攥緊的右手青筋凸起,被凌安越是這么看著,越難以冷靜,仿佛一張拉開到極點、繃緊了的弓弦。 他被眼前的青年吸引了所有情緒,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 凌安也從輪椅后踏步上前,說:葬禮結束了。 這是在防備他突然發瘋傷害林淮雪嗎? 嚴汝霏幾乎快要瘋掉:你就這么對我,十年,你把我當成替身兩次我做錯的事我認了,也對你悔改彌補,你對我呢?我就活該被你當替身? 抱歉他說,我改了財產分割的協議,如果你不滿意,我可以把全部給你。 我根本不要你的錢,凌安他掐著凌安肩膀的手指顫抖到在衣料上滑下,抬眸道,你不會得到你想要的。 愈來愈重的雨幕之中,灰白的濃霧,那個身影也消失了。 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了。 他愛你林淮雪旁觀了一切,忽然出聲說,你知道他愛你。 這不重要凌安略過話題,俯身吻了林淮雪的眉間,我們該回家了。 55、第 55 章 金醫師第三次接待這位特殊的客戶,是在林氏集團丑聞最沸沸揚揚的時候。 凌安到了心理咨詢室,一如之前的模樣,云淡風輕,客氣又禮貌,仿佛不受那些傳聞和危機的影響。 凌安開始講他的故事:無聊的故事:舊愛,新歡,我站在一個岔路口。 他接著說:你應該也看到新聞了?我和嚴汝霏正在打離婚官司,陳蘭心死了,沒有人能再強迫我和嚴汝霏保持婚姻關系,但是他不同意離婚。 你剛才說焦慮,是因為這些事情? 金醫師注意到他一直捏著手機上的銀掛墜,一只麒麟。 算是吧。昨天身旁朋友問我離婚是不是為了和舊愛結婚,某種意義上確實如此,這個戒指 他抬起左手晃了晃,無名指上是一枚鉆戒,林淮雪七年前留給我的,他手術失敗之后變成植物人,我在收拾房間的時候,發現柜子鎖起來了,密碼是我的生日,戒指和信放在里面。 故事到此為止。 一對戒指,一封信。 我也不想再使你難過悲傷 我曾經那樣真誠、那樣溫柔地愛過你; 但愿上帝保護你,另一個人也會像我愛你一樣; 普希金的詩。 一如既往,連遺書都引用得文縐縐的文藝青年林淮雪。 求婚戒指? 是的,如果手術沒有失敗,我們就會結婚,讓所有親朋好友見證我們的婚禮。 金醫師不料這些凌嚴反目的新聞下這么多復雜糾葛。 你很愛他。 是,但這樣到底有什么用?他病得很重嚴汝霏正在指責我。 今天的咨詢是情感分類。 你認為,你對待嚴汝霏是什么感情? 凌安不假思索:如果拿他和賴訴比,他比賴訴重要,我對賴訴不存在感情。拿他與林淮雪做比較,讓我選一個的話,我會為難,然后放棄他。 金醫師:你打算挽回嗎? 就算我挽回,他也不會原諒我。凌安將煙掐了,起身,今天就到這里吧。 凌安來這里,是為了找個地方傾訴他心里的部分想法,畢竟說給身邊的人聽也不方便。他前天回國,處理林氏近期的一系列事務。 嚴汝霏一早起來打開電視頻道,映入眼簾的是財經頻道的一則現場采訪,新聞發布會剛剛結束,凌安被保鏢和記者簇擁著走向安全通道,鎂光燈閃爍宛如觸電,將他沉靜冷淡的面孔照得纖毫畢現。 他切換了頻道,變成咿咿呀呀的戲曲臺。 晚上是商界酒會,四周觥籌交錯,許多人與嚴汝霏含笑搭訕,也有熟人問起離婚案的進度。他回答:快了。 怎么就鬧到離婚的地步了。岳倫悄悄地問。 他當時參加了婚禮,沒想到凌安和嚴汝霏竟然要離婚了,這才結婚沒多久。 關于婚變,圈內有很多猜測,他都不太相信。 嚴汝霏沉默了。 岳倫注意到他眼中那種復雜的情緒,又說:看來是凌安的問題? 都有他這才回答,凌安本來不愿意與我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