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4)
這些事一圈又一圈,像是蛛網一樣纏繞復雜,江木飛鴿傳書將事情告知燕杰書,后者聽了唏噓不已。 此事說葉小蕓他們是幫兇,可他們并不知道趙家鏢局一事,虛做事謹慎,每個人都是在自己的位置起作用,彼此之間并不了解,加上葉小蕓和岳霄文二人身份明了,就算有事找也很好找,燕杰書便將其放置一邊,讓江木他們趕回來。 他說,劉長宇的消息有著落了。 * 劉長宇與其說是被官家找到,倒不如說是自曝,滿城乃至全國貼滿了告示,他居然以真身份示人去買了幾份草藥。 六扇門眼線眾多當即便將他捉下,收進監牢,劉長宇四十來歲穿著一身長衫有些病弱,那臉頰還微微發青,但神情很是從容,模樣看著甚至有些儒雅,像個飽讀詩書的先生而非策劃殺害一百多人的兇手。 燕杰書先行一步找到他蝸居的地方,并在里面發現了那具被偷走的尸體,不,那已經不能算是一具尸體,說是碎rou也不為過,現場惡心到了極點。 江木和玄映從葉小蕓那邊趕了過來,正好趕上劉長宇的審問,這又是一樁怎樣的舊事呢? *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捉弄,參與此次案件的人們都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很疲憊,這種疲憊不是追兇的勞累,而且對于真相的悵然。 前期怎么也找不到的兇手,眾人都以為會是相當兇神惡煞的存在,也許那些人不會輕易認供,甚至還需要刑罰鞭打,但事實上兇手一個比一個坦然,反倒讓眾人有種一拳打進棉花里的無力。 劉長宇隨母姓,父親是趙家鏢局的趙老爺。 趙老爺家境貧寒父母早亡,年輕時在劉家做上門女婿,夫妻恩愛有加,很快就生下了劉長宇,但誰曾想趙老爺心思不純,在外面與別的女人有染又秘密謀劃劉家的家業。 最后導致劉家崩潰瓦解,氣死了劉家老爺和老夫人,劉家垮臺后鄉里鄉親的生意和名聲都受到了牽連,趙老爺卷了錢財一下子了無音訊,只留下孤兒寡母面對眾怒的鄉親。 在劉長宇平淡的敘述中,年幼的他目睹母親的慘死,身為罪人之子他也從小受盡屈辱導致身體變得孱弱不堪,那個做盡壞事的男人卻搖身一變成了一方富豪,與那個外面的女人生下一個聰明健康的兒子。 對方識字、習武,做了大俠,開了鏢局,名氣越來越大。 而劉長宇一生顛沛流離,文不成武不就,想要報仇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沒有人肯受理這些案子,官府說趙老爺是合理休妻,連劉母被逼得跳河自盡也是意外之事,劉長宇只能將仇恨埋在心里,直到后來虛找上門,他才真正得到助力策劃了趙家滅門慘案,只是可惜那時候的趙老爺和那個女人已經死了很多年了。 以你的聰慧繼續躲起來也不難,為何主動跳出來?燕杰書問道。 劉長宇淡淡看著他:花蕊死后,我本就不想茍活,只是,我不能死在一個殺手手里。 他身上背的命案不止趙家鏢局一事,包括當年那些狠心的鄉親,劉長宇一個也沒有放過,他現在很坦然,或許還有那么一絲釋然,哪怕問斬的消息已經傳到,什么都不能打斷他的暢快。 燕杰書蹙起眉頭:你是受盡委屈,可也不該相信歹人,那種組織并非是在幫助你,他們只不過是在利用你。 他們想看一場戲,我知道。劉長宇很平靜地說,你說我們像被困在了盒子里掙扎的蛐蛐,我也知道,可世人怎么看與我何干,我只知道一報還一報,燕大人,這世道荒唐無稽,我何錯之有? 不管是劉長宇,還是時六都聽不進去一點勸告,等待他們的最后只有斬立決,至此趙家鏢局一案的兇手全部落網,事件已塵埃落定。 * 時六行刑的前一天深夜,江木悄悄在牢房現身,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外面的牢頭也不知道,但時六卻不意外。 這人自從知道葉小蕓的事后整個人都豁達起來,你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被傷透了心從而看破紅塵還是怎樣,反正他出奇地輕松。 你來了。 嗯。 不想再說些什么? 你所知道的都已經說了。 時六點點頭身子靠著冰冷的墻面,江木從袖口里拿出來一個小包裹,油紙扎得一方塊,里面是些果干、蜜餞什么。 路上看到的。 時六伸手接過,不客氣道:這小販生意興隆,深夜還賣著東西。 江木也沒說什么,正準備離去的時候,時六突然緩緩道:我拿到的畫像比那小丫頭后來畫的精細太多,一筆一劃栩栩如生,大概是近距離觀察所致,先生如果沒有頭緒的話,還是小心點身邊人吧。 聰明人說話不需要解釋太多,江木想著那個至今未曾謀面的神秘人,心里忽然有了種想法。 他點頭道:告辭。 時六輕笑:別過。 * 斬首的現場沒發生什么意外,在時六和劉長宇死后,馬正明也正式脫離了曾經的身份,恢復神智后的他由燕杰書資助靠自己的本事重新做了生意,而且越來越紅火。 陸雪則因為當初的罪犯畫像,潛質不凡,在江木的提議下跟著燕杰書去打下手學些辦案的技巧,日后好進六扇門工作。 江木和玄映拜別了眾人,選擇繼續西域之行。 第84章 燕書杰之前就聽江木說他們要去西域取毒花做藥引,用來醫治德寧大師的舊疾,他對此很感興趣,本想與之同去。奈何身上事務繁多,趙家鏢局事了,朝廷那邊又有事急招六扇門核心成員回去,燕杰書只能依依不舍告別。 不過在臨走前他貼心地給江木推薦自己的一位好友,說是在西域那邊行商的,人脈巨廣,可以為采摘毒花提供些幫助,也算是為德寧大師盡些綿力。 至此江木二人算是與這位氣運之子分開了。 他的任務同燕杰書無關,不過知曉身為氣運之子磨難總是不可缺少,興許這次回到朝廷便是有什么難事。江木對這人不討厭,難得還比較有眼緣,于是給了對方一個小錦囊,說是遇到困境的時候打開,里面的東西可以助他避開一劫。 燕杰書捏著那小錦囊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老老實實收回了袖口里,大家道聲珍重,逆向而馳。 那錦囊里是什么?玄映瞥了眼燕杰書遠去的背影問道。 他少有主動詢問的時候,江木偏頭看著他:大師好奇? 是有些好奇,曾聽聞古時候有能人異士,知曉古今,雙目看破天機,賜福教人以避難,沒想到今日居然見到了。 面對玄映的問話,江木沒解釋也沒反駁,只是淡淡接了句:既是天機,說了便不靈。 玄映了然,雙手合十道聲阿彌陀佛后輕聲道:當是如此,貧僧逾越了。 他打住不再問,江木忽然換了話題:大師對虛怎么看? 江施主是指哪一方面? 各個方面。 他們之間像這樣的對話已經很久沒進行過了,說是閑談,可總有股縈繞不去的刻意和疏離感,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見面時的樣子。 玄映垂眸思索著,江木安安靜靜看著他。 過了會兒,他道:人如其名。 江木:哦? 玄映微微蹙眉:虛,不實。縹緲甚多,善蠱惑人心,營造之物似海市蜃樓,遇蠻力則不堪一擊。 江木轉過身,騎上馬道:是嗎,我倒覺得他們更善狡,好躲藏。 玄映輕笑了下翻身上了另外一匹。 關于趙家鏢局一案,六扇門肯定不會放過又與之牽連的虛組織,只是三起擺在眼前的案子每個都顯得那么荒唐絕倫,一時間讓人們不由得開始恐慌起來,那個組織究竟有多么強大的力量?又是什么時候擁有的這般力量?他們想做什么?會不會危及王朝? 燕杰書本來也開始慌張不已,但從江木跟著一起去了殤城后,那份慌張就漸漸消失了,經過調查與勘測,時六所說并不完全為實,殤城的滅亡不是虛一時興起的偶然之作,而是一場精心謀劃的滅亡。 早年間被武林和朝廷聯合重創后的殤城,早已元氣大傷,在看不到的暗面上興許已經千瘡百孔,而幕后的推手或許不止時六一人,虛善蠱惑,善計謀,善藏匿,一個又一個的圈套,一層又一層的密謀, 虛假的外殼只是籠上一層輕紗,模糊掉本來的真相。 換言之,虛并不如想象的那般神通廣大,只是內部等級森嚴,江木想了想程家海島上的蠱傀,也是徒有其表的東西,他摸了摸背上包袱里的畫像,這是趙家一案中六扇門整理的證物之一,也就是時六得到的那副畫像。 此畫像經過細致檢驗并沒有什么問題,因為調查不出有關虛的線索,與之相比甚至都不如殤城舊址殘骸的用處大,所以在時六問斬后,燕杰書就把畫像抽了出來送給了他。 江木將東西抽出來拋給了另一匹馬上的玄映,后者穩穩接住,神情淡淡地看著他。 怎么了? 江木今日罕見地換了身衣服,一襲青衣看著清爽又利落,可惜那永遠蒼白寡淡的臉和幽深的眼眸依舊顯得那么不好接近,氣勢凜冽,清冷地不似凡人。 大師覺得這畫,畫得如何? 那畫玄映看過,此時只是順手放回掛在一旁的包袱中,他說:貧僧覺得畫得甚好。 江木道:我也覺得好,此畫畫功非尋常人所及,無論是潑墨還是神態處理的細膩之處,都堪稱絕頂,就是不知道是虛里的哪位能人所制,可惜我在此處認識的人不多。 玄映淡淡看過來:江施主好似話里有話。 江木道:我還記得大師佛宗考核五十八項第一的壯舉,想來琴棋書畫都是樣樣精通,但在下還不曾見過大師作畫,有些可惜。 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江木接著問:大師平日里愛畫什么? 愛畫山水花鳥。 不畫人? 不畫。 為何? 人性復雜,貧僧摸不清,索性不畫。 那倒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大師才學,我看不到。 哦?江施主希望貧僧畫人? 江木點點頭:是啊,我希望,不如大師畫我可好? 佛宗的玄映大師從不畫人,這算是個公開的秘密,這么多年未曾破例,也從未有誰敢主動要求,但現在他只是輕笑了下沒有絲毫不悅:這樣的話貧僧可能要獻丑了,若是筆墨描繪不出你的風采,可不要去佛宗砸了貧僧的招牌。 江木騎著馬靠近,一手又抽出那幅畫。 會嗎?我看這幅畫就挺好,大師應該不會比這差吧? 玄映偏頭看著他,二人離得很近,但好像又很遠:總看這畫,你喜歡這個? 江木道:畫者用心,我自然喜歡。 那貧僧可要倍感壓力,萬一畫得讓你反感,就是貧僧的罪過。 既是如此,那先欠著好了,江木搖了下手里的畫卷,我就當這個是你畫的。 聽到這話玄映忽然笑出聲,眼眸里盡是無奈:也好。 但江木卻搖了搖頭:不好,若是你畫的,我會 他沒再說什么,像是點到為止。 兩人一前一后在官道走著,玄映看著他的背影,對方消瘦得像個久病之人,可誰又能想到這樣一個人會有那般實力。 江施主為何來臨州?沉寂了半晌,他問。 江木走在前面,頭都沒回:為了一人。 玄映的眼眸中瞳孔微動,但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平靜:何人。 前方的人停住馬,側過身,一雙幽深的眼睛靜靜看著他。 你。 玄映也靜靜看著他,過了一會。 嗯,榮幸之至。 第85章 玄映比以往的任務對象都要通透得多,雙目干凈澄明,氣質霽月清風,似那身白衣不沾任何塵埃。 江木這些年在輪回命盤里來去匆匆,見過太多太多狼狽的面孔,他們或猙獰,或彷徨,有傷心欲絕,也有心如死灰,唯獨玄映和別人不一樣,安靜恬淡。 他清雅得幾乎可以稱得上美好,像九天之上的圣佛下凡,無論是樣貌還是才學,你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缺陷,自然也就看不到他執著的病因。 這就是江木最開始的疑惑,他覺得這人心如明鏡,不為外人所動搖,按道理這樣的人是不會被執念所控,可怎么偏偏在這種世界里困守如此之久? 從江木的角度來說他是欣賞玄映的,因為欣賞,所以憐惜,不忍對方一身修行最終毀于一旦,才會想將他帶離原地,尋求化解執念的方法以免受輪回之苦。 但時六的那幅畫,讓他有了新的考量。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而他,會不會正在燈下黑? 看著對方寵辱不驚,往日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此時不免有些妖氣,江木問道:你不好奇,我為什么為你而來? 玄映眼神依舊是溫和平常:江施主神秘,貧僧猜不透便不去猜。 不怕我加害于你? 施主若想隨時便可,生死皆有天命,貧僧何必煩憂。 自從趙家鏢局事了后,他們兩個人之間很怪,像有著心照不宣的秘密,誰也不戳破,但彼此心里都明白。 江木這人平日里還算溫和,雖然因為氣色不好看著比較冷淡,但從未有過什么架子,否則當初陸雪也不敢三番兩次懟他。 可是此時的他忽然和往常不一樣了,那陰冷的氣息在身上散發,恍惚間凍得人渾身發寒像是進了地獄一般。 我想要答案的話,辦法有很多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