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這是她第一次在深夜公交中見到如此多人。 車門緩緩打開,司機冷冷地注視著他們。 中年男人也知道人多不好實施搶劫,他諂媚著對司機說:沒事,沒事,我們夫妻鬧別扭呢。 程雪掙扎著,不過這次她沒喊救命,她喊:我要上車。 這話是對的,一般人很可能不去管夫妻之間的私事,但一個司機是會理會乘客上不上車的問題。 他們兩個僵持幾秒鐘,中年男人惡狠狠瞪了她兩眼,公交車依舊開著車門,上面沒有人催促,但是卻有無形的壓力。 男人看了看司機,低頭湊近她耳邊獰笑:你以為這樣就能跑掉了,等下一站老子就把你拖下去。 他想的沒錯,一般人不會去管夫妻之間的私事,自然也不會管他們吵架下車的事,反正只要他一口咬定是鬧脾氣,等下一站直接把人拖下去,也不會有人多管閑事。 男人扯著她上車,他剛上去,程雪低著頭突然把握刀的手伸出來一把捅進對方的腰間! 小刀完全捅進rou里,男人痛得撒開手,身體不穩,歪倒進車里,程雪見機跳下車撒腿就跑。 車子去的方向是槐園路,而她則往相反的方向拼命跑去,此時此刻她也不管慶江市里有沒有黃泉路。 反正只要遠離那個危險的男人,哪怕再遇上鬼打墻也無所謂。 公交車里。 中年男人疼得咧嘴,他很生氣,扶著腰起身打算下去殺了那個臭女人,但他還沒下去,車門忽然關了,車子開始啟動。 喂,停車!老子要下車!男人轉頭怒罵。 車里沒人搭理他,他對著司機又叫:快把車給我停了,你聽到沒有!說著一巴掌扇向司機,令他沒想到的是,司機的頭居然掉了 你回不去了。 * 程雪在黃泉路上大口喘氣,她的高跟鞋其實跟很低,但這么跑依然累得慌,不知道過了有多久,當她心情平復后,她發現自己來到了一條陌生的街道,不,是一條陌生的路。 道路兩旁什么都沒有,空洞洞的黑。 她往后看去,是昏暗的路,再往前看去,還是昏暗的路。 這里究竟是哪里? 程雪現在什么都沒有了,挎包在剛剛搏斗的時候被撇在了地上,身上只剩下這身衣服。 她揉了揉胳膊,打算等會去路口打個車。 程雪沉默地走著,過了幾分鐘,突然聽到一聲古怪的哭聲。 聲音很細,很尖,好像貓叫? 程雪老家那邊基本家家戶戶都養貓,小時候總能聽見貓叫,有發春的,有打斗的,還有無聊干嚎的,她從小就比較怕貓叫,因為那種聲音太像人了,準確來說,貓叫太像小孩子哭了。 人發出動物的叫聲,好像沒什么特別感覺,只當是口技,但動物發出了人的叫聲,那就比較驚悚了。 就像此時的貓叫。 她抖了抖身子,拿不準是繼續往前走還是怎么樣。 荒涼的道路,凄凄慘慘的貓叫,程雪僵在路上,她聆聽著突然感覺不對,這個聲音,不是貓叫,好像是像貓叫的小孩哭聲,而且愈來愈近。 這個認知,令她一下子xiele氣,程雪直接癱坐在了地上,昏暗的夜空,很涼的晚風,耳邊的哭聲,她捂著臉似乎想哭但是又哭不出來,過了會兒她想起還在家里的兒子,程雪又站了起來,她不能在這里逗留,她得回家。 過了很久很久,她走著走著,看見前面有個人! 那人也走著,背影看著很消瘦,短發,應該是個男的。 程雪的心又提了起來,她站住,那人也站住。 程雪不敢說話,她看見那人轉身,有那么一瞬間她害怕自己會看見一張沒有臉的臉,或者是一個前面、后面一樣的人。 但是什么恐怖的場景都沒有發生。 前面那個人是個很年輕的男人,以她的年紀來看幾乎可以稱他為男生,大概十八/九或者二十出頭的年紀,一張寡淡的臉和淡漠的眼睛。 你好? 那人輕輕點下頭:你好。 聲音很輕也很清冷,沒有起伏,聽不出來什么情緒,程雪冷靜了下來,她能確定對方是個沒有危險的人,她快步走到他跟前。 那人靜靜看著她,眼眸里既沒有好奇,也沒有防備,只是淡淡看著她。 程雪問:這是什么地方? 那人回:一條小路。 程雪說:我從來沒有在慶江市聽說過這么一條路。 那人說:我經常走這條路。 程雪看著他:我想回槐園路。 那人指了指前面:前面就是槐園路。 不可能,她指著后面,槐園路在那里,我從那邊過來的。 那人搖搖頭沒說話,也沒理她,繼續往前走。 程雪望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忽然間好像又聽見哭聲了。 等等,你等我一下。她慌忙喊道。 而那人果然停了下來,沒有生氣,也沒有煩躁,還是那樣靜靜看著她。 后面的事程雪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跟著他走了不到五分鐘,在一個拐角處,她的鼓膜仿佛炸了一下,周圍突然盡是喧鬧聲。 槐園路的夜市? 她扭頭看過去,剛剛走的路變成了一個狹小的胡同,胡同非常黑,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我們剛剛從這里出來的? 一條小路而已。 那人繼續往前走,穿行在夜市里,但這里的熱鬧好像根本沾不了他的身,走過了夜市,他往槐園西路去。 程雪跟在他身邊:你要去哪? 他說:天藍小區。 程雪問:你也是天藍小區的? 他說:嗯。 程雪問:我從來沒有在小區里見過你。 他說:我剛搬來,三號樓401。 話音剛落,他們已經到了小區門口。 程雪望著他還想說什么,那人伸手指了指門口:那里有個包。 她看過去發現是自己丟在岔路口的挎包。 門衛小哥正好出來:誒?程姐,回來這么晚? 程雪拿起挎包,那個人已經進了小區。 她問門衛小哥:小楊,你看得見那個人嗎? 小楊轉頭:噢,你說江先生,才搬來的,怎么了? 程雪搖搖頭沒說話,小楊看她臉色不太好也沒再問什么,囑咐了兩句早點休息,就進了值班室。 小區里這個時間已經沒有其他人了,她走進三號樓,看著那個年輕男人走進電梯,她頓了頓轉身進了樓梯間。 回到家時,兒子已經睡了,高中的學業壓力很大。 今晚老公出差沒在家,她輕手輕腳洗漱了下,躺在床上,想了想又起身把手機從挎包里拿出來,但奇怪的是手機居然亮了,電量也是滿的。 程雪坐起來仔細找了找,錢什么都沒丟,只有那把小刀不見了。 她躺回床上望著天花板,現在是凌晨一點,從律師所出來的時候是九點半。 百思不得其解,難道自己真的遇見了鬼打墻? 想也想不明白,過會睡意漸漸侵蝕她的意識。 夢里還是那個空無一人的槐園路,她在那里跑著,中年男人在后面捂著腰追著,她跑啊跑啊往旁邊一拐進了黃泉路,荒涼的小路、貓叫般的哭聲,然后又是一拐,她看到那個年輕人對著什么說著話,嘴巴一張一合,但是聽不真切。 迷迷糊糊間,程雪覺得,他的臉是不是過于蒼白了些。 第33章 江木回到家里時,于黎還沒睡下,他站在廚房門口問:工作那么忙嗎? 江木看了眼墻上掛著的鐘表:還好,去處理了點私事。 既然是私事,于黎也不再過問,指了指廚房,示意那里還給他溫著菜,江木微微點下頭,目送他回房間。 等那邊的房門被合上,客廳里的燈閃了閃,很快就陷入漆黑一片,仿佛剛才的光亮從來不復存在。 安靜在黑暗中蔓延。 房屋里悄無聲息,江木從口袋里拿出半截蠟燭和一盒火柴。 蠟燭是白色的,點亮后亮著幽幽的光。 他看了眼于黎緊閉的房門,手舉蠟燭轉身進了廚房。 廚房里很黑,燭火的映襯下更是冷清。 里面灶臺上放著一口燒黑了的鍋,周圍的墻壁黑糊糊的,泛著一股子奇怪的味道。 江木走進灶臺,往里面望了一眼,黑洞洞的鍋里什么都沒有。 他退出廚房,又站在客廳里。 這里也變得黑糊糊的。 墻壁、地板、吊燈、天花板泛著怪味。 江木舉著燈偏頭看向于黎進去的房間。 房門關著,無聲無息。 他緩緩走過去,手附在門上。 那門同樣是黑糊糊的,盡是焦黑的痕跡。 推開門,屋里有一張被燒壞的床。 他打量了下周圍,除了床,這里什么也沒有。 大火燒過的房屋,大概就是這樣。 他在房間里佇立著。 良久,待蠟燭燒完后,江木走到床邊,躺下。 迷霧中他持傘走著,這里雨嘩啦啦下,大且密集,他走了很遠很遠終于來到一棟樓房跟前。 * 于黎認識蕭勝杰是在一個大雨天。 那天他上完課送一個沒人來接的孩子回家,對門敞開著,里面夾雜著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他站在門外望了一眼,正好看見被哭嚎包圍但無動于衷的男人。 對方手腳麻利地收拾東西,語氣很薄涼地說:當初說好了不對彼此動心的,你得遵循游戲規則。 話音落下,很快就傳來了女人更慘烈的哭泣。 本著閑事不要多管的原則,他選擇漠視,剛轉身打算下樓,那個男人就拉著行李箱出來,于黎往旁邊側一下身子讓他先下去了,男人走得風風火火,毫不猶豫。 于黎扭頭,看到坐在門口倚著房門哭泣的女人。 一個極其漂亮的小姑娘,臉上的妝都哭花了。 這種場景令他有些進退兩難,但總歸是與自己沒關系,他微微低下頭,拿著傘匆匆下樓,看著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覺。 等他出來的時候,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 于黎左右張望了下沒有發現那個無情的男人,正準備去公交站牌的時候,傘剛剛撐開,突然有個人貓著腰鉆進他的傘下。 手推著行李箱,滿身水汽,是那個男人沒錯。 對方同他差不多高,一雙眼眸特別明亮。 兄弟,借個方便啊。他笑著。 于黎微微扭過頭,兩個大男人在一把傘下,很是擁擠地跑向那邊停靠著的公交車。 江木撐著傘在雨幕中,望著那輛公交車遠處,身后是女人追出來的瘋狂,他淡淡看了一眼,轉身也跟著車消失在了大雨中。 * 于黎上了車后挑了一個很遠的位置,他想離那個不厚道的男人遠點,但在公交開動的時候,那個人還是挨著坐在了他旁邊。 行李箱放在了座位旁,于黎不自然地看他一眼。 對方扭過頭笑容燦爛地打招呼:你好啊。 嗯。于黎微微點下頭。 他視線朝下瞥了眼那個行李箱,非常普通的黑色款式,邊角都有磨損,看來是用了很久,腦海中想著剛才那個被丟下的哭泣女人的臉,他扭過頭表情淡漠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 壞了,新買的棒球帽忘在她那了,嘖,這該死的記性。那個男人十分懊惱地說。 連一個深愛你的女人都能隨意拋棄,棒球帽比人還能更重要嗎? 那個男人聳了聳肩:要走就要走得干凈點,留個東西搞得跟藕斷絲連一樣,我討厭這樣。 于黎覺得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就比如現在,他無法去贊同那種歪理。 但他不想搭理,對方卻并不愿意放過他。 我叫蕭勝杰,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一雙明亮的眼睛笑嘻嘻地望著他。 于黎沉默了會兒,在那雙并不愿意離開的眼睛的注視下緩緩道:于黎。 蕭勝杰湊近:好聽誒。 于黎略帶敷衍地點點頭,好在對方也點到為止,兩人沒再說話,公交車行駛著,于黎頭靠椅背閉目養神,等到了站臺下車時,原以為會就此分道揚鑣,沒想到蕭勝杰也跟著他下了車。 有這么巧嗎?于黎打量了他一眼:我要走了。 好的,再見。蕭勝杰沖他擺擺手,不過身子依然跟著他走。 于黎撐著傘走了一條街的距離,發現對方還是不緊不慢跟著,行李箱輪子在地上摩擦的聲音令人難以忽視,他覺得再這么走下去搞不好對方會跟到他家去。 可不能讓這么個沒道德的家伙跟著他。 但轉過頭看到蕭勝杰在雨中垂頭喪氣地走著,猶如一只喪家犬一樣,他斥責的話又說不出來。 你到底要去哪里? 蕭勝杰抬頭很無辜地看著他:哎呀,沒地方去呢。 大雨并不是呆板地下著,天空中閃電在烏云中間閃爍,一陣接著一陣的怒吼,街上都是抱頭逃竄的人們。 于黎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也許是蕭勝杰被淋成落湯雞的模樣太可憐,也許是天上的雷聲過于震撼,他居然默許了對方跟他回家。 哇哦,不錯嘛,非常整潔,你一個人住? 于黎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眼神看著沙發上大大咧咧,渾身淌水的男人。 外面雨越下越大,天空陰沉的讓人害怕。 你不說些什么嗎?沉沉默默的,是不是想把我掃地出門? 于黎老實回答:想。 蕭勝杰笑瞇瞇道:不會的,你是好人,好人不會在下雨天趕人出門。 于黎就不說話了,他向來不會能說會道。 這樣吧,我給你做頓飯,就當報答避雨之恩。 蕭勝杰會做飯,而且味道確實不錯。 于黎看著仍在沙發上看電視,猶如在自己家一樣自在的蕭勝杰,大概知道這人以往是怎么賴在女生家里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