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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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陸自聲難看的臉色都沒能維持幾秒, 熟悉的名字就讓他陷入了些微迷茫中。 他還狼狽地單腿跪在地上,受了傷的地方瞬間被刺眼的鮮紅染紅,但已經沒人顧及了。 誰不知道顏悅是陸自聲的合法丈夫。 但此時帝國的言傳旬竟然問他是誰的兒子。 一時之間, 沒人懂言傳旬的意思,但周圍兩方勢力已經全部陷入了詭異地僵持。 陸自聲單手捂住肩膀,又艱難地出了聲:言將軍,您這話是什么意思? 聞言,四周的沉默便被打破了一道裂口, 他身后的人見狀忙去伸手費力地把人扶起來。 言傳旬端著槍.械的手平穩冷硬,直指陸自聲的頭顱,后者借力起來的時候, 眼睛一直留意著面前黑洞洞的槍口,一點大動作都不敢做。 那些冰冷的器械就這樣載著所有人不一樣的思緒,隨時作出擊殺任何人的準備。 不知道為什么,在這股讓人冷汗直流的氣氛里, 陸自聲突然艱難地動了一下喉結。 他似是不可置信地直盯著言傳旬,嘴唇輕動聲帶微?。侯侇佈詯??您的兒子? 四周寂靜無聲,落針可聞。連帶著人的心跳都被聽得清清楚楚。 全亂了。 他忤逆我, 叛逆, 我同意他跟你走, 此后斷絕父子關系,他過得是好是壞都且不論, 與我無關。言傳旬朝著陸自聲邁進一步,語速很快語氣也非常狠戾,但你殺了他。 我沒有,陸自聲即刻矢口否認,道, 他是 言傳旬看著他,眼神似能勾魂索命。 陸自聲些許茫然地眨了下眼睛,喉結下意識再次輕動。 他說不出話了,他好像不知道再該說些什么。 頃刻間,言傳旬那方更是被激起了劍拔弩張般的氣勢,而陸自聲身為領首先倒了,直接上演潰不成軍。 直到不知過了多久,一道羸弱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在離言傳旬還有五米遠的時候,他便撲通一聲雙腿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一路上竟然也沒人攔他。 不過也是,帝國的人都打到自家門口了,慌張和應對都來不及,哪還有時間去管外界。 言傳旬眼睛斜過去,表情卻忽而帶了些怔愣。 將軍。方守滿臉是淚,哭腔濃重的聲調抖得不像話。 他像是意外聽到帝國的言傳旬將軍來了這里,因此匆匆地往這里趕。路上肯定發生了一些意外,方守身上有rou眼可見的擦傷與鮮血。 他委屈又恐慌地喊完這個稱呼,筆直的脊背便往下彎去,額頭重重地抵在了地面,整個身體都似乎因為疼痛難忍而發抖。 夏天的晚風并不涼,可伴隨著漸漸發沉的夜色,從四面八方吹來的風是那樣冰涼刺骨。 凍得人四肢百骸都在疼。 言傳旬回神,垂下手腕,語調依舊發著狠:你主人死了,你倒是還活著。 方守用臟兮兮的手背與胳膊去抹眼睛,還是喊:將軍。 言傳旬握槍.械的手用了不同尋常的力氣,手背上一道道青筋止不住地暴露出來,此時正微微跳動著。 他咬牙切齒平穩著聲線,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小時候我撿你回去,讓你和那不孝子一起長大,讓你照顧他??赡惆讶苏疹櫵懒耍?/br> 兩個人20 年未見,方守早已不是一二十歲的少年人,可他如今就像一個剛成年的孩子般,在見到言傳旬那一刻,巨大的依賴與委屈便傾瀉而出。 致使他明明有好多話要說,卻完全不知道該從哪兒開口,他想說救救少爺吧,可少爺已經死了,他又想說殺了陸自聲吧,而言傳旬目前已經在這兒了。因此所有話在心里翻來覆去,竟是變得異常陌生。 方守像是不會再說話,只哭得不成樣子。 言悅死了,往家里一年三封信地寄,誰寄的?言傳旬瞪著眼睛,如此問道。 方守身體顫抖,跪在地上緩了好大半晌,才幾乎無聲地用氣音說:我。 言傳旬吼道:信里的字是那畜牲的!你當我瞎還是當他媽好糊弄? 聞言,方守的眼淚落得更洶涌了,他手狠握成拳,指甲深深地陷進rou里,說:少爺提前寫了很多信,讓我每年在您和夫人生日、以及過年的時候寄過去。 說他好好的。 逮住機會摸去給陸自聲簡單處理傷口的人員突然之間、似是力氣用大了,陸自聲疼得臉色發白。 那聲忍不住的嘶氣引起了某片不可言語的顫栗,言傳旬眼白里慢慢爬上了紅血絲,他冷冷地瞥向了陸自聲,那些簡單包扎的動作霎那間終止。 他還真是,言傳旬字句清晰地說,未雨綢繆啊。 空氣里的涼風加劇,將人的眼睛如數吹紅,好像下一刻里面就能滴出血來。他說:方守,你也真是那小畜牲養的一條聽話好狗。你還記得、知道是誰救了你嗎? 無人回答,只有疼得發了狠的氣聲。 言傳旬突然朝方守走過去,大手一下子揚起來,眼看著就要落下去狠狠的一巴掌,臨了又忍住,只聲線嘶啞道:我養著你們兩個,是讓你們自輕自賤,人都死了還不知道回去嗎?! 回不去,方守仰著臉,雖然在哭,但眼睛都不眨,靜等那巴掌落下來一樣,他眼角涌著淚,說,回不去,將軍,回不去。 少爺也不讓我回去 言傳旬不明白,更不理解。 方守便道:少爺少爺被關起來了,行蹤、言語,都在監控里。 他看著如今的情景,尾音顫得不成形:將軍的身份,陸自聲的身份,關系著兩方軍政他說他絕不要成為一個罪孽深重的人。 同一方聯盟的天地里,同一片墨得發黑的夜空,連一顆星星都沒有。 陸執還跪在地上,筆記本里的字體rou眼已經看不見了,但他還鍥而不舍地直盯著。 一個長相極其溫柔、音色甚是溫和的男性青年被多年前的遠程光影包裹住,在打開的筆記本之間躍然紙上。 下一秒,那片浮成虛影的光線消失無蹤,池矜獻上手將那本日記合上,還牢牢地抱著他,聲調微哽,道:哥,咱們先回家好嗎? 天黑了,我有點害怕。 陸執回神,眼睫下意識輕眨了幾次,他稍抬起眸子和池矜獻對視。兩個人的面容挨得極近,因此他動了下額頭,輕輕蹭了蹭池矜獻的。 好,陸執嗓音沙啞,說道,別害怕。走。 哥,池矜獻開口,語氣里是不容忽視地心疼,哥,我在的,我在這里的我會陪著你。 濃墨的深夜里,陸執一雙眼睛通紅,其余便再沒什么異樣。 他伸手把池矜獻拉起來,先讓他站一邊,自己則去將他大逆不道挖開的墓恢復原樣。 在將棺蓋合上之前,陸執跪在旁邊伸著手,白骨的頭顱就那樣和他面對面,生與死之間是寂靜無聲。 陵園中無人低語。 陸執卻又好像聽見了誰開口說了話。他嘴巴輕動,如低喃一般地道:爸,我過得不錯。 也長大了。 除此之外,他就好像不會表現出什么異樣了,冷靜、沉穩,所有疼與恨都被齊齊壓進內心深處。 隱于黑暗,不見一絲光亮。 可這股疼會傳染,池矜獻的眼淚突然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 在一切都歸于平靜之后,他便主動牽起陸執的手,雙手捧著放在自己心口,堅定地說:陸執,我愛你。 這時,極致的疼才徒然像是通過這抹清晰明了的愛被感知到了,陸執呼吸發沉、發顫,半晌才啞聲開了口。 無數個黑暗的日夜里,陸執不止一次在無人時說過,也在噩夢驚醒時說過,而如今,他終于敢裸.露自己的所有脆弱,對池矜獻發出求救信號。 小池,他說,救救我。 【我親愛的寶貝,相信你能想到這一步,便證明你已經長大了,應該不會再受他人掣肘。沒有親眼見證你長大成人,是我永遠的遺憾。 對不起,讓你受了很多很多的苦,我還懦弱到不敢再承受,留你一個人在那里?!?/br> 言悅的筆記里滿扉頁全是他對陸執說的話。 每一個字都寫得極其認真,那是窮盡一生的教導,也是一生里的唯一一次。 【人一旦做錯了事,就一定要承擔代價,我不能給任何人帶去麻煩,可你是我的孩子,我無法想像你受太多苦難。 如果去找帝國里的言傳旬將軍,他惱我、恨我,但他一定會幫你的?!?/br> 帝國戰無不勝的言傳旬將軍只有一個兒子,和他的性格一點都不像。 別人如果生在言傳旬這樣的家庭,哪怕不無禮嬌縱,不太懂事時也總會有些高高在上。 可言悅自懂事起,便極其討厭別人拿他的家庭說事,他也不愿意別人是因為這個主動和他交朋友。 因此再大一些,沒人知道他時他就說自己叫顏悅。 言家又沒刻意公開過家庭成員信息,時間一久,經過言悅本人的隱瞞,倒是沒幾個人再在意言傳旬他兒子叫什么了。 言將軍殺伐果決說一不二,一旦做出什么決定,那便一定得是什么決定,時時刻刻都像在戰場上下達命令,不容忤逆。 可言悅自生下來便像是帶了一顆悲憫眾生的心,善良的幾乎有些犯蠢。 小時候言悅剛記事不久,言傳旬要到一處貧民窟視察,在外圍墻角看見了縮成一團、看起來即將要凍死的小孩兒。那瞬間想到了家里的言悅大概跟他差不多大,言傳旬便一時心軟,將人帶回了家里。 小孩兒便是方守。晚上言悅一見父親回來還沒打招呼,便被他懷里的小團子吸引了目光,他小臉滿是擔憂地走過去,仰著臉脆生生地道:爸爸,這個弟弟好像生病了,他以后可以跟我在一起嗎? 本來言傳旬只是打算先將人帶回來,給他看下醫生,照料好便再送去貧民窟,當時被眼下的崽子先發制人,言傳旬拒絕的話瞬間卡在嗓子眼兒,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但方守就這樣留下了。 不僅如此,自那以后,往后的每一年冬天言悅都會前往各地的貧民窟,給里面的人送去力所能及的所有東西。 不求任何回報。 久而久之,顏悅二字遠遠蓋過言悅。 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好人。 一個極其好的年輕人,好看且溫柔。 又是一年冬天,在同樣的貧民窟邊界。 他遇到了陸自聲。 言悅24歲時,回家告訴言傳旬和陳尋柔他要跟一個人結婚。 孩子早就長大了,看上了什么人再正常不過,當時言傳旬也沒在意,直到他聽見了陸自聲這三個字。 誰?言傳旬皺眉看他,問,這名字怎么那么耳熟,但我又覺得他不是帝國的人。 言悅眼睛發亮,語氣有些自豪,道:聯盟上將。 聞言,言傳旬五官都要皺到一塊了,他煩躁地說:什么玩意兒?我會讓你跟一個聯盟里的人結婚?況且你跑那么遠,以后還回不回來?! 你讓你媽天天想著你過?養你那么大是一直讓父母cao心的么? 陳尋柔虛弱地坐在床頭,聽到這話也跟著輕聲開了口:悅悅,那是個什么樣的人呀? 言悅的母親是個特別柔和的女性,只不過當年生言悅的時候差點丟了命,恢復好也已經是元氣大傷,這么多年身體一直不怎么好。 言悅跑去陳尋柔身邊,聲色不由自主地放輕:媽,是個很好的人。你們別阻攔我好不好,我真的很喜歡他。 言傳旬瞪著眼睛生氣:你懂什么是喜歡? 你喜歡他什么?!說著他靜默片刻,像是對這個人有印象了,道,言悅,你具體了解過這個人嗎? 沒有,他天真地以為戀人之間不需要了解,就能夠做到足夠坦誠尤其是針對初戀,簡直都傻得可愛。 但后來想到他也一直沒告訴過陸自聲自己是誰,言悅也就釋然了。 和家里攤牌以后,言傳旬去仔細地調查了陸自聲,當他把對方和其他人有染的照片甩給言悅時,言悅并沒什么特別的反應,更沒有生氣。 不僅如此,他還頭也不回地反駁說:爸,我問過他的,這些都是他之前的事跡,我和他也就才認識一年左右,我不可能去對他之前的事評頭論足吧。 言傳旬吼他:認識一年你就非他不嫁了? 他怎么不嫁給你?! 言悅不吭聲,執拗地覺得自己的堅持會是對的。 人一旦被什么東西蒙了眼,他不親眼見到黑暗的南墻,根本想不起回頭。 因為一個陸自聲,言家的父子關系逐漸僵硬起來,陳尋柔在中間勸言傳旬不是,勸言悅也不是。 憂慮得多生了好幾次病。 直到言悅25 歲那一年,他再一次提出了要和陸自聲結婚的決定。 言傳旬被氣到忍無可忍,上去就要一腳把言悅踹翻在地,只是鞋子還沒觸及到人,他便被言悅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的動作給跪懵了。 爸,言悅眼圈泛紅,捂著自己的肚子,服軟道,我知道我老是忤逆你、你生我的氣,可我真的很喜歡他,這兩年他對我一直都很好。 如果你實在想打死我也等我把孩子生下來再打。 言傳旬臉色僵硬,嘴唇都白了。他不可置信地低頭看著言悅捂著小腹的手,道:你說什么? 言悅,他顫聲道,你和那個畜牲混蛋未婚先孕?我和你媽就是這樣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