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抬眼看他，張了張嘴，沒有立即回答他。

    黎瑜言沒有給他時間措辭，朝他靠近一些，逼問道，有嗎？

    沒，沒有吧。沈默莫名感到有點心虛，畢竟在一段時間之前，他還是討厭對方的。

    你現在，就還挺好的。沈默給自己找補，眼睛不自覺睜大一些，仿佛絞盡腦汁尋找折中的形容詞來回答問題。

    黎瑜言在他的眼睛里看見自己的倒影，面目有些深沉，固執的在尋求一個答案。

    沈默在這短暫的幾秒并不能準確描述心里的感覺，或許因為以前沒遇見過像黎瑜言這樣的人，太坦蕩了，沒什么要藏著掖著的，無論是情感還是行為，都直接給到他，不用七拐八繞的去揣測心思，相處起來很舒服。

    或者有些別的，但他說不上來，目前為止，他只能向對方表達，黎瑜言是個很適合交朋友的人。

    黎瑜言松開手指，將他的衣服褶皺抹平，語氣很平淡，仿佛已經得到了令自己滿意的答案，我知道了。

    不知道為什么，沈默感覺自己有點對不起對方，想要再補上兩句，你其實

    黎瑜言打斷他，臉上看不出任何不悅的影子，不用多說，我明白的。

    啊，那行吧。沈默訕訕，重新調整姿勢，讓自己不那么靠近他，后面的人不知道在聊什么，歡聲笑語一陣，更顯得他們這里有點尷尬。

    趙漫從后排冒出腦袋來，語氣很雀躍，沈老師，有沒有看見群里的消息？

    嗯？沈默扭過頭看他，沒有啊，發了什么？

    我們這幾天的行程安排，節目組發了文件在群里，說有問題可以修改的，你看看唄。

    哦，好。沈默去掏自己的手機，群里聊得熱火朝天，消息刷幾十條，他找到文件打開，有配圖有說明，看上去還挺專業，聽說節目組這次請了什么旅游體驗師，估計行程就是他做的。

    他還沒把文件看完，車就開到了目的地，旁邊不少群眾圍觀，沈默低著頭腳步匆匆跟著隊伍往餐廳里走，黎瑜言走在他身后，不著痕跡擋開許多探究視線和手機鏡頭，別人沒拍到正臉，還想要繞到前面來拍。

    黎瑜言動作更快一些，攬著沈默肩膀加快腳步，直接把人給帶進去了。

    沈默還以為他因為剛剛的談話心情不太好，結果對方好像并不計較，進餐廳后挨著自己坐下來，神態自然，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午飯后驅車去陽朔，路程幾個小時，其他人原本還挺興奮，又是拍照又是聊天的，沒多久就睡了一片東倒西歪，好像要下雨，天邊陰下來，云層里摻著淺色的灰，沈默靠在車窗邊看了一會兒，眼睛有點酸，不知道在跟誰說，要下雨了。

    坐在他身邊，閉著眼睛靠在椅背的黎瑜言輕輕嗯一聲，我帶傘了。

    沈默轉過臉看他，這人明明就戴著耳機，怎么聽見自己說話的？

    他伸手把對方的耳機拽了一只下來，塞到耳朵里一聽，靜悄悄的，什么聲音都沒有。

    沈默無語，有事嗎你，光戴著耳機裝酷？

    黎瑜言仍然沒有睜開眼，嗯，怕你跟我說話被音樂聲蓋過。

    倒也不至于。沈默心里五味雜陳，你好好休息就是了。

    黎瑜言倒也沒有反駁他，順著話就應下來，好，知道了。

    沈默胡亂抓一把自己的劉海，感覺心情跟著車窗外的天氣一起down下來，不是那么美妙，特別是他剛調整姿勢準備也睡一會兒，結果外面卻突然傳來雷聲的時候，他的情緒就更低落了。

    黎瑜言輕聲問，不喜歡下雨天？

    沈默皺著鼻子，還好。

    黎瑜言伸過手來，撫了一把他的發尾，手指纏繞發絲，動作很輕柔，安撫意味很明顯。

    到這兒這么多天，這還是沈默第一回，不因任何外界原因想要回去。

    他總感覺自己是這個世界的外來者。

    特別是有黎瑜言這個對比非常明顯的人陪在身邊，時時刻刻提醒他這里不是真正屬于自己的地方。

    他低聲喃喃，聲音弱到幾乎聽不清，有點想回家了。

    黎瑜言終于睜開眼看向他。

    他沉默幾秒，一語雙關問沈默，這里不好？

    沈默抿了抿嘴唇，公費旅游有什么不好的。

    來都來了。黎瑜言捏捏他的肩膀，不算太用力，但也讓沈默感到了隱隱的疼痛，好像在提醒著自己，就算再不愿意，現在也沒辦法回去了。

    沈默抬眼與他對視，黎瑜言，我要跟你說件事情。

    黎瑜言看著他，你說。

    你的哥哥回不來了。

    第28章 別小氣啊

    黎瑜言對他這番坦白的態度是換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用手撐著頭，歪著腦袋看向沈默，臺詞略有些中二,你打算做出一些改變了？

    沈默有些恍惚,在回憶里確認剛剛自己的確是跟黎瑜言說了很了不得的事情,為什么對方會是這種反應？他難道一點都不關心為什么自己說他的哥哥再也回不來了嗎？

    是不是自己沒有把話說的再清楚一點啊？

    你看啊，沈老師，我一直覺得你經紀人給你安排的道路有點窄了，你知道嗎,我研究過你很多作品，那些角色都太單調了,不是很適合你。對外形象上呢,也不是很匹配，至少表現出來的不是你的真實性格，如果可以的話

    沈默越聽越迷糊,剛剛那點惆悵一下被黎瑜言給掃得干干凈凈，扒拉他的手，你等會兒你等會兒，我要跟你說的不是這個。

    黎瑜言一下垮下臉，似乎很失望的樣子,啊？你難道想要一直這樣嗎？

    不是不是，你說的這個我的確有一些想法,但我跟你說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沈默瘋狂晃腦袋,你記不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我不是這個世界的

    打住。黎瑜言做了個禁止的手勢，錄著節目呢,你想做什么？

    沈默：

    他面無表情，我就是想說我不是你哥。

    黎瑜言點點頭，然后呢？

    然后？沈默懵了幾秒，然后就是，我既然不是你，你那個誰了，你就沒必要再繼續給我特別關照。

    黎瑜言朝他攤開手，證據呢？

    沈默：什么證據？

    黎瑜言挑眉，你上次說你穿過來的是吧？給點證據，總不能就這么讓我相信你這些話吧？你看我看起來像傻子嗎？

    沈默還真想了下他有沒有帶過來什么東西，半晌，五官皺在一起回答，沒有。

    黎瑜言摸摸眉毛，我們什么時候談戀愛的？

    沈默：三年前。

    黎瑜言：中間分開過幾年？

    沈默脫口而出：一年。

    黎瑜言又問，和好是誰提的？

    沈默：你。

    他的嘴要比腦子快，黎瑜言提出問題來，他下意識就答了，比上節目快問快答還要流利，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不該回答這些問題的時候，對方已經在用一種看吧我就說的眼神看著自己了。

    沈默面目扭曲了幾秒。

    ***我不管你了！隨便吧！沈默終究沒能控制住，他應該知道的，自己在這個人面前很難有好好說話的時候，吵架才是常態，反正我不是！

    沈老師，別生氣。黎瑜言悠悠道，我的確沒辦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如果你說不是，那就不是吧。

    沈默無力了，我真不是

    黎瑜言收起臉上的笑容，模樣也認真了一些，手臂搭著沈默的椅背，湊他更近了一些，首先，沈默就是沈默，我喜歡的地方沒有任何改變，其次，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尊重你的決定，但既然我能將你追回來一次，就可以追回來第二次。

    他眼也不眨的盯著沈默，距離很近，深邃眉眼挑不出任何瑕疵，仿佛被畫筆勾勒，所有角度都精心測量過，沒有一點死角，沈默看著他的眼睛，一時無法言語。

    我也不是傻子，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我已經大概明白你的意思和打算。

    沈默愣愣，想起屬于書里的那些相處細節。

    親昵的肢體接觸，早晚的親吻，無數言語，關心或叮囑，漫漫時光場合，所有畫面一一閃現，他像是局外人，又像是站在臺上的訴說者，難以分辨。

    想做什么放手去做。黎瑜言的聲音輕下來，我不會阻止你，你也不用顧慮我。

    沈默無意識喃喃，抱歉，我，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但是我真的不能冒充真正的沈默接受你的感情，對不起。

    黎瑜言看著他，忽然笑了一下，你現在就是沈默。

    他說著，朝自己伸出手來，真的介意的話，就當我也不是真正的黎瑜言吧，我們重新認識一下。

    我日！

    沈默在心里無聲吶喊。

    這作者有毛病啊！是不是攻控？他媽的把黎瑜言寫的這么蘇干什么！搞得他現在對黎瑜言的愧疚程度直線上升啊！！

    見沈默沒有回應，黎瑜言打趣笑道，你總不該連個做朋友的機會都不給我吧，沈老師。

    別別別，沈默回過神來，連忙握住對方的手指，你很好，真的，像你這個年紀的小孩兒，我還沒見過有什么方面能超過你的，你非常優秀，都是我的問題。

    黎瑜言收緊手指，掌心溫暖干燥，稍稍一用力，將沈默往自己面前帶了帶，眼尾彎起一點，你沒什么問題，沈默。

    誰也不知道他們在眾人熟睡的時刻達成了什么一致的意見，也不知道這番聊天都說了什么，鏡頭在車后全景，攝影師都在昏昏欲睡，車窗外忽然落起雨來，他們在高速上，好像在末日前出逃的狼狽旅人。

    沈默看著黎瑜言的臉龐想，這回他真的是個孤家寡人了。

    回不去，就只能安心留下來，雖然不知道原先的沈默愿不愿意自己做出改變，但現在的他這種念頭非常強烈。

    一部分功勞要歸在黎瑜言頭上。

    年輕漂亮強，所有的驕傲來源于實力，不懼重頭再來，坦坦蕩蕩，對自己還有信心，就連沈默剛剛都因為他的話而動搖過幾秒。

    好，那就，重新認識一下吧。

    這場雨來的突然，下了一路，把熟睡中的嘉賓都吵起來，車內一下子熱鬧許多，沈默側著身體看向車窗外，水珠在玻璃上凝結墜落，留下一道道濕痕，車里車外都很吵，但他的心里非常安靜。

    趙漫睡過一覺補充了些體力，又扒著椅子探過腦袋來跟沈默說話，大概是昨晚沈默幫他修門那一下給足了安全感，溫柔大哥哥的形象一下立起來，他忍不住想要與對方親近，沈老師，你對那個行程表有沒有意見啊！

    沈默搖搖頭，都挺好的。

    那就行，他摸摸腦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那個，沈老師，今晚分房的話，如果是兩個人一間，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啊？

    剛剛還在閉目小憩的黎瑜言立馬活過來，扭過臉回頭去看趙漫，你想干什么？

    趙漫沒發覺對方的不悅，直白表示，我想跟沈老師一間。

    【這孩子咋這么沒有眼力見呢我的天，好好的非得擠過去當電燈泡，哎！】

    【笑死了，黎瑜言眼神都變了】

    【誰不想睡溫柔大哥哥呢！】

    【？姐妹慎言啊，是跟他睡還是睡他？】

    【嗚嗚嗚沈老師請你不要丟下你的狗狗！！】

    沈默按住想要幫他拒絕的黎瑜言，對趙漫道，我應該會跟黎瑜言一間房，但如果有三人間的話，你可以過來。

    這人就是有點小憨，沒什么歪心思，沈默對他倒不至于像討厭施旗那樣。

    那也行！原本趙漫聽了前半句還有些喪氣，但聽見如果有三人間可以一起的時候，頓時又高興起來了，希望有三人間！

    坐在他身邊的施旗抱胸涼涼道，趙漫這什么意思？是嫌棄我了，所以不想跟我住在一間了？

    他還不想跟這傻小子一間呢！

    沈默扒著椅背抬起上半身，視線剛好能夠看見身后的施旗，他朝對方彎起唇角，平時看著還挺溫柔的笑容弧度，不知道為什么這會兒失去了那味兒，施旗下意識望向對方，就聽見沈默微笑著說，小施啊，你怎么這么想？是不是以前也有過這種情況啊？

    【我敲！這是在陰陽嗎？】

    【驚了我還是第一次聽見沈老師跟別人這么說話。】

    【是終于忍不了這綠茶了嗎？從第一期我就不喜歡他，講話夾槍帶棒的，還喜歡一個勁的往小言身邊貼，真的煩】

    施旗一愣，沒想到這話是沈默說的，當時沒反應過來，啊，啊？他飛快朝旁邊的黎瑜言看了一言，后者神情有些意味深長，不是啊！我只是，我就，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以前也沒有這種情況！

    那就好。沈默淡淡道，別多心了，趙漫也沒有嫌棄你的意思。

    他說完，立馬撤退，重新坐回去，施旗連他頭頂都看不見，想好的措辭也沒來得及說，看一眼他旁邊的黎瑜言，這人也很夫唱夫隨的收回視線退出戰場，只留一個趙漫過來跟自己解釋，他只是想跟沈默住一間房，聊聊天什么的，沒有嫌棄他。

    施旗滿臉黑線，他當然知道了，只是剛剛想要膈應一下沈默而已，畢竟能刺他的機會太少了，他總要見縫插針的表達一下存在感。

    沈默面色如常，將自己的耳機翻出來，用音樂蓋住雨聲和說話聲，身邊的人伸手過來，不是商量語氣，聽著還有點點的拽，我也想要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