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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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于藺楚疏身為墨刑司司首,禮堂主體的裝飾色調以黑紅為主,顯得格外古樸肅穆。 閣外門派的賀禮與賓客紛至沓來。 殷想容在監督弟子接待安置的同時,視線忍不住落在了不遠處的藺楚疏身上。 他今日的著裝風格和以往極為不同。 并非平日里素凈簡潔的白色長衣,而是一襲黑紅底色的重工長袍。 碰撞強烈的配色,襯得他寬肩窄腰,脖頸修長。 肌膚益發薄透如玉。 不論是禮服上手工綴飾的金玉珠石,還是方角帽檐邊懸掛的金屬細鏈,這些尋常人身上顯得繁縟的配飾,都為他端方的氣質平添了幾分矜貴高華。 他手撐著身旁的漢白玉欄桿,眉宇微蹙,似有心結難解。 殷想容正欲上前關心幾句,已有人趕在了前面: 楚疏,怎么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這? 同樣色系裝束的衣燼斕從后方走來,拍了拍藺楚疏的肩頭。 他看上去狀態極佳,容光煥發。 然而藺楚疏回眸望著他,神情卻更加緊繃。 那種讓人不適的感覺,依舊極為強烈。 盡管站在他眼前的這個人是衣燼斕無疑,帶給他的感受卻始終是陌生的。 即使名為關懷,也透著股莫名的冷漠意味。 回稟閣主,屬下只是想起,繼任時所需的靈露未隨身攜帶,正準備返回墨刑司取用。 他找了個由頭便欲離開,卻被衣燼斕攔住: 此去墨刑司再折返,恐怕會耽誤典禮,正巧本座在穹蕪殿內室中存有靈露,你不妨直接隨本座來拿。 既然他開了這個口,藺楚疏自然不好拒絕。 附近的秋聲緲將二人的對話聽在耳中,神情頓時顯得有些擔憂。 藺楚疏的身體狀況有多糟糕,他身為醫修再清楚不過。 平日里唯恐那人五感失靈,他只能全程陪護,片刻都不敢放松警惕。 如此,便多謝閣主美意了。 藺楚疏面上不動聲色,背在身后的手悄然向秋聲緲比了個放心的手勢,便隨著衣燼斕向主殿走去。 誒,師尊 秋聲緲還待再追,卻被姜玉琢牽住了衣袖。 師尊讓我們少安毋躁,必然有他的打算,咱們還是別急著去添亂的好。 姜玉琢附在他耳邊低聲道: 更何況,倘若真有人意欲生事,想必也會趁著大典發難,不會急于此時。 話雖這么說沒錯, 他懊惱地揉了揉眉心,但我實在不放心師尊的身體,萬一他支撐不住 不必擔心,將你師尊的安危交給我便是。 身后忽然響起一道動聽的聲線,二人回頭,見殷想容微笑著走近。 她在衣燼斕身上留下了溯影珠,只要灌注更多的靈力,就能實時觀察到那人附近的境況。 甚至,如果她有意,耗用大量靈力將發生的種種記錄成影像,也不算難事。 靈嬛仙尊秋聲緲有幾分欲言又止。 他同樣能感覺到,殷想容的身體狀況也不太對勁。 那種感覺很難描述,一定要類比形容的話,便如同樹木被斬斷了根系,雖然看上去依舊枝葉繁茂,內里卻在不停地衰微。 他眼里的擔心殷想容怎么會看不出,頓時苦笑著搖了搖頭。 眼下的她和藺楚疏,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倘若能將幕后黑手成功揪出,護佑重要的人平安無恙,她縱然是萬劫難復,也心甘情愿。 聲緲、玉琢,若是伺候事態有變,你們需記得我今日的交待。 她以傳音入密的方式,對秋聲緲和姜玉琢傳遞暗語。 聽著她的講述,兩人的神情都變得格外復雜,但片刻之后,都不約而同地鄭重點頭: 我們一定會做到。 衣燼斕的腳步并不快,藺楚疏跟隨著他走入內殿,額角已然有些見汗。 楚疏,關上殿門吧。前方那人微笑道。 按說靈露也并非不能公之于眾的存在,周遭也并無值得引起懷疑之人,衣燼斕如此謹慎,的確有些反常。 但藺楚疏也沒有出言詢問,而是依言照做。 而就在他插落門栓的同時,異變陡生。 衣燼斕忽然痛苦地悶哼一聲,跪倒在地,雙手緊緊抵住額角,似乎正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閣主,您怎么了? 藺楚疏眉目一凜,急忙湊近他身邊查看。 那張稚嫩的面龐正不斷往上涌現著黑氣,眉宇緊蹙神情猙獰。 連望向他的眼神,也在時刻變化著,時而溫柔親和,時而冷漠乖戾。 楚疏,楚疏幫幫本座。 咬牙掙扎半晌,衣燼斕忽然開口道。 他臉色霜白,滿頭都是冷汗,表情卻無比堅決: 本座的身體里,似乎存在著另一個人格趁現在本座暫時制住了他的精神力,需要你配合,將他徹底絞殺。 什么?!藺楚疏這一驚非同小可。 他雖然隱約猜測到,衣燼斕的言行或許受制于人,并非出于本心,卻怎么也沒想到,這所謂混毒竟能強悍至斯。 倘若衣燼斕真的識海受制,即使他的修為再強大,也無法從精神力上與之相抗衡。 唯一的辦法,便是由他束縛住另一股精神力的行動,再藉由外力加以滅除。 接下來,你聽本座指示不論是對本座造成怎樣的傷害,都不要猶豫,否側錯失了機會就無法挽回了。 衣燼斕低聲喘息著,緊縮的瞳孔在眸中不斷顫抖,忽地身子一震,嗆出一口血來。 同時他脊背驟然僵直,似乎發力一掙,甩出了某樣事物。 在藺楚疏的視野中,則是一道模糊的身影從衣燼斕體內浮現而出,朝他投來肯定的目光。 正是衣燼斕的神魂。 藺楚疏心底震撼,衣燼斕畢竟未突破到大乘境界,這般靈魂離體的狀態無疑是不可持續的。 換言之,如果他不能盡快靈體合一,很快就會心脈耗竭而亡。 魂靈出殼的下一刻,趁著衣燼斕的眼神還未恢復清明,它立刻朝藺楚疏喊道: 快用濁浪劍搗入他小腹丹田! 顯然,衣燼斕是將另一股精神力設法困在了丹田氣海之中。 藺楚疏微微頷首,隨即手腕一震,濁浪劍應聲出鞘。 鋒銳的劍尖鏗然穿透了衣燼斕的腹部。 那孩童般嬌小的身軀劇烈一顫,隨即不受控制地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嘔出紫黑色的血液。 但與此同時,他的神情也在逐漸變得松弛。 原本剝離在外的魂靈,也迅速回歸了體內。 衣燼斕跪倒在地,緩緩抬起頭,眼眸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清明: 多謝你 但他只來得及說出這樣一句,面色便忽然一變。 濁浪劍與藺楚疏靈武連心,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衣燼斕體內的生機正在飛速流逝,如同一朵轉瞬間便要凋零的花朵。 為什么會這樣? 他分明避開了氣海要xue,為何還是給那人造成了致命的創傷? 作者有話要說: 卡了好久的文,刪刪改改,還是停在了這個劇情點 這樣的話大大大粗長變成下一章!我爭取明天之內寫完天劫,光速進入火葬場嘿嘿! 大家久等了,使勁抱住呼嚕毛毛 第56章 生死之訣 閣主, 你 藺楚疏雙眸發紅,他甚至不敢抽出濁浪劍,因為一旦那樣做了, 衣燼斕的丹田內核就會立刻崩碎。 經由混毒催生出的另一個人格, 不可能獨立存在。 制衡住它并絞殺的唯一方法, 就是用原本的人格牽絆住。 這樣一來,原有的人格也會受損, 直接破壞掉宿主的精神力,甚至連神魂都可能崩裂。 但衣燼斕采用的方法,無疑更為酷烈。 他只怕是不惜耗費大量的精神力,將另一個人格牢牢束縛, 一旦丹田被破,兩個元嬰核心都會崩碎。 濁浪劍與那人丹田接觸的剎那,藺楚疏就意識到, 事態已經失去了控制。 對上他由震驚轉為絕望的目光,衣燼斕只是溫柔笑著, 搖了搖頭: 這不怨你楚疏,快過來, 本座有些事要交代給你。 能從被控制的絕境中解脫,即使代價是付出自己的性命,他也甘之如飴。 只是苦了眼前這孩子了。 藺楚疏輕咬著嘴唇, 小心翼翼地托著衣燼斕的后背,讓他靠倒在自己雙膝上。 與此同時他收束住濁浪劍的劍氣,最大限度地延緩著它對衣燼斕體內經脈的破壞。 對不住, 本座在身不由己時對你做了那么多過分的事。 衣燼斕眉宇緊蹙,血御陣只怕耗去了你大量精血咳咳,加之天劫將至, 恐怕 藺楚疏沒有說話,只默默攥緊了垂落身側的那只手。 饒是他克難無數,面對即將降臨的天劫,心底依舊毫無把握。 但眼下更讓他心痛難當的,是眼前這個人無法挽回的生命。 閣主,你先保存體力,我 倘若能將濁浪劍煉化,與衣燼斕的丹田靈力融為一處,或許 這個想法剛剛涌現,就被衣燼斕毫不猶豫地拒絕: 別做傻事。 本座已經活了近五百年,這人世間的高潮低谷早已歷遍,沒什么遺憾了。 你已自身難保,再煉化靈武無異于自尋死路咳咳。 他氣息一促,又忍不住噴出幾口鮮血。 深知自己時間所剩無幾,他急忙湊近藺楚疏耳邊道: 接下來本座說的話,你一定要牢牢記住。 你的金丹元嬰,不同于常人,當靈力運轉到極致時能與萬物產生呼應。 但這份呼應也會吸取萬物的靈氣,這才有所謂天煞孤星之命的預言。 與萬物產生呼應? 藺楚疏腦海中靈光一現,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在構筑血御陣時,曾出現過的詭異體驗。 那時他的功力運轉瀕臨極限,血脈行將枯竭之時,突然進入了一種特殊的明悟境界。 所有的感官都被擴張,那一刻朝音閣中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樹都是他感觸的延伸,也源源不斷地向他供給著力量。 為何自己會具有這樣的特質? 請閣主明示。他眉宇間積累的情緒也越發復雜起來。 衣燼斕喘息道: 本座也不敢確定,只是隱約猜測,倘若你真的無法抵抗天劫或許可以借用元神出竅之法,暫存生機。 他雖縱橫半生,見多識廣。 但對于藺楚疏這種特殊的情形,依舊不敢妄斷。 藺楚疏金丹的異常,他從近百年前的某次任務中,就有所察覺。 那時藺楚疏身負重傷,全力通過呼吸吐納之法鎮壓傷勢時,站在附近的他,竟然隱隱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靈力有被牽引而去的趨勢。 如今,或許已經到了無路可走的絕境。 因此即使風險巨大,也只能放手一搏。 可若在大乘前使用元神出竅之法,三個時辰內魂靈無法歸位,rou身也會隨之消亡。 藺楚疏沉吟道: 莫非我能突破這個極限? 本座亦無把握。 衣燼斕唇角淌血,眸色晦暗難明:但若是天劫能助你,在身體崩潰前到達與萬物呼應的極限,也許便能 一口濁氣哽在喉頭,他的呼吸驀然難以為繼。 藺楚疏動作一頓,實在無計可施,只能召回了濁浪劍,連點他周身大xue止血。 衣燼斕身體崩潰的速度,居然比他想象得還要快得多。 那陰詭的混毒設計者究竟用了怎樣的手段,讓他看上去氣色紅潤的同時,內里卻衰敗到了如此地步? 關于投毒者的身份,閣主可有察覺? 拔劍無疑會讓衣燼斕衰竭得更快,但若是不拔,他同樣會立刻窒息而死。 拔劍后,衣燼斕慘青的面容很快忽然浮現出一絲血色,精神也變得振奮起來。 而這樣的變化,也恰恰說明他近乎油盡燈枯,已經出現了回光返照的跡象。 時間緊迫,他來不及深思,便將自己的發現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本座篩查過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沒有發現異常,唯獨寢殿中的香料有些異常,似乎摻進了與魔心石類似的元素。 香料主要由璇璣司采購配備,本座暗中遣人前往調查,發覺近日送往穹蕪殿的這一波香料,都曾于魔界一處名為唱晚坡的地界停留。 他低聲道,想容的為人本座自然信得過,香料運送到使用的每一環節都有專人監督,唯一的漏洞,只可能出現在這個地方。 您的意思是,有人在那里對香料動了手腳?又是否與朝音閣有關? 藺楚疏原本還想問得更仔細,衣燼斕卻猝然渾身顫抖,手指痙攣般扣緊了他的衣袖。 楚疏,對不起,本座 他似乎還想說些什么,涌上喉頭的殷殷鮮血卻將話語徹底堵死,染血的手指死死扣住藺楚疏的衣領,姿態掙扎而絕望。 閣主 心底悲痛無已,藺楚疏情難自禁地俯下身,試圖從他口中聽清最后的那句話。 殊不知,兩人的姿勢落在旁人眼中,全然是另一番場景。 而也就在此刻,緊閉的殿門忽的被人大力撞開。 勁風襲來,裹挾著凌厲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