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藏天光 第22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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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翎再次臨到他跟前,“給朕滾去北邊,沒有朕的詔令,永遠不得返京!” ——孤念你們沈家一門忠烈,此事至此不會再節外生枝,但從今日起,你給孤滾出東宮去! 沈辭眸間溫潤再忍不住。 “退朝!” 第122章 黃雀 至早朝退朝,天子拂袖出了大殿,內侍官和隨行禁軍后腳跟上,殿中不少人才都反應過來。 天子,天子方才在早朝上已經一錘定音了…… 這,這往后御史臺也好,大理寺也好,斷無立場再提起,因為方才早朝上天子已經給了機會,但無人應聲。 確實,今日早朝上這一幕來得突然,誰都沒誰想到。 而且,看樣子,就算是天子,也應當沒有想到最后會如此…… 若不是今日御史臺連同殿中的一般官吏在早朝上朝天子施壓,也不會逼得天子在早朝上來這么一處。 這一出實在…… 殿中紛紛面面相覷。 眼中有錯愕,但都不得不接受現實。 ——天子已經將此事定論了。無論日后再如何,沈家的事也掀不起旁的波浪了。 殿中人人心照不宣,但都三緘其口,陸續離了殿中。 戴景杰和小五上前,“將軍……” 沈辭攏上衣裳,小五扶起沈辭。 小五自然知曉天子同將軍的關系,跟在將軍和天子身邊的時候,也不止一回聽將軍和天子分別提起過早前時候的事。 每個人說起的時候,都眸含溫和,也大都調侃,嘴角噙著笑容,仿佛留在記憶里的,都是數不清的小歡喜。 今日才是真正第一次從天子口中說起同將軍早前的事…… 小五記得阜陽郡時,他扛著昏迷不醒的將軍去尋天子。 也記得在清關時,天子看到將軍那幅模樣,眼淚當場就落了出來,也伸手撫上將軍臉頰…… 但都不如今日聽天子一襲話來得沖擊大。 也才知曉早前阜陽郡時不是第一次,恐怕也不是最后一次。 但天子最后對將軍的袒護,也讓小五熱淚盈眶。 小五再度哭了出來,“將軍!” “將軍,我們回府!”小五伸手摸眼淚。 沈辭搖頭,“回大理寺。” 小五意外,“為什么還要回大理寺嗎?陛下剛才不是都說了?大理寺也不敢要人啊!陛下已經讓將軍去北邊了!” 戴景杰嘆道,“小五,別給將軍添亂了,都到這一步,讓大理寺的去做后面的事……” 今日陛下已經公然偏袒將軍了。 將軍是保下了,但后面的事讓大理寺去善后,原本讓有心之人再借機生事來得好。 將軍是不想再給陛下添亂。 “走吧。”沈辭沉聲。 *** 出了殿中,朝中官員三三兩兩一處,議論得全是今日早朝之事。 天子如此處置沈辭,讓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尤其是御史臺和大理寺官員。 但大理寺官員尚還好些,雖然此事天子的處置確實惹人爭議,但大理寺因為沈家謀逆一案一直受人詬病,御史臺也好,旁的官吏也好,甚至是國子監的學生都對大理寺有非議。 再加上早前吳佐一就已經將矛頭對準常世勇,倒是天子如此,替大理寺解了圍,大理寺再是覺得不妥,同御史臺相比,也算松了口氣。 倒是經過這么一出,御史臺有些尷尬,也到了騎虎難下的境地。 太平盛世,才會充分給御史臺的言官自由。 御史臺諫言,天子早前是從未制止過。 就算是這次,天子也一個字沒說御史臺,可細品之下,無論是居廟堂之高,還是不會寒了關邊駐軍和禁軍的心,其實道道都聲指御史臺。 居廟堂之高太久,越不近人情世故,反倒看不到軍中肝膽相照。尤其是最后那句“誰還要在殿中死諫的,現在就當著朕的面撞死在朕跟前,看朕會不會攔”,御史臺算是徹底丟人了。 有這次的前車之鑒,即便是后面還未來得及處置的湖城官銀失竊同平南侯府相關一事,恐怕御史臺也不好再如此激進,又回了大理寺正常的審訊節奏,不會群情激奮,再失偏頗。 “天子這么做,袒護沈辭是有,但也未必都是為了袒護沈辭。沈家謀逆之事,是被御史臺推波助瀾上去的;但別忘了,在沈家謀逆之事之前還有平南侯府。沈家和平南侯府都是天子心腹,御史臺再如何也是天子的御史臺,監察百官,體察民情,但御史臺早前劍走偏鋒,被人當了刀劍使,天子若是不攔,恐怕沈家第一,平南侯府第二,建平侯府的盛家要排到第三去了。陛下看似在維護沈辭,實則是在維護自己的心腹。御史臺是該敲打了,天子的御史臺,豈容旁人染指!” “天子自登基起,一直勤于政事,從未有過一日懈怠,也沒有過任何一樁出格的事。今日即便是坐實對沈辭的偏袒,也要將沈辭從此事中摘出來,這是在告訴臣子,他才是天子。天子說沈辭反了,沈辭才是反了;如果天子說沈辭沒反,那就算沈辭反了,他也沒反。” “天子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早前天子可是什么都沒說,今日御史臺有些攜朝臣沖擊天子威嚴了。沈辭同天子什么關系暫且不說,但早前吳佐一一事天子已經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若是今日再讓御史臺引導一次朝中動向,那日后還會第三次,第四次,這次不掐住,日后只會越演越烈。真當太子護得是沈辭?天子護得是天子威嚴!” “古往今來,做君王的,誰沒有自己喜好和偏袒?天子勤于政事,自登基后一直勵精圖治,朝中都有目共睹,就因為天子身上一絲瑕疵都沒有,反倒只有袒護臣子這一條讓人詬病。今日早朝上天子便說清楚了,沈辭幾次三番將性命搭給了天子,天子就是要袒護他,也輪不到做臣子的說話。就算是天子真同沈辭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那又能怎樣?” “沈辭代表的是立城駐軍,如今的江山安穩,至少有一半要歸功于駐軍,朝中拿什么動沈辭?不提此事往多了說,也最多只能牽涉上沈迎,沈老將軍又過世了,拿這個對付一個有兵權在手的將領,原本就滑稽。若不是沈辭聽天子的,你換作旁人試試?還下大理寺牢獄?恐怕御史臺說第一句,對方就能被逼反。想動沈辭,哪有這么簡單?只要腦子不糊涂,就再清楚不過,天子將沈辭吃得死死的,這滿朝上下,最不會反的人是沈辭!” …… 一石激起千層浪,至陳遠處,慢慢揭下斗篷,露出半張遮臉的面具,“老師,我聽說今日早朝之事了,沒想到陳翎竟然下了這么一步棋,也要將沈辭摘出去。只是我不明白,要說兵權,陳修遠,盛文羽手中的駐軍不必沈辭少;要說在朝中的影響,方四平也不比沈辭若,但為何老師偏偏如此忌憚沈辭?” 黃旭文應道,“殿下仔細想想,沈辭同這幾日有什么不同?” 陳遠搖頭,“我想過許久,還請老師明示。” 黃旭文道,“殿下想,若是這朝中名正言順易主,無論是陳修遠也好,盛文羽也好,還是方四平也好,他們依然會是江山社稷的肱股之臣,都會為了燕韓的江山社稷著想。但沈辭不同,即便這朝中名正言順易主,只要陳翎還活著,沈辭就會一直追隨他;陳翎死了,沈辭也會追究到底。殿下要除的是沈辭這樣的人,要留的是陳修遠,盛文羽和方四平這樣的人……” 陳遠頷首,“老師,我明白了。” 黃旭文繼續道,“我們繼續等,陳憲和陳翎之間一定斗得頭破血流,無論最后贏得是誰,我們都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不必露面,像這次一樣推波助瀾就是,陳憲和殿下不同。他已經沒有退路,惡狗才會咬人,那就讓他先去咬。” 陳遠笑,“雖然沒有除掉沈辭,但好歹讓沈辭同天子生了間隙,也調離了立城和京中。陳翎手上應當也沒有什么底牌了,若有,也不必被逼到今日這種地步,要靠著這一出才護得住沈辭。沈辭去北邊也是暫時留了條性命,北邊有巴爾,譚進一死,巴爾人早就蠢蠢欲動。有陳憲在,沈辭遲早會死在北邊,沈辭一死,還有誰會像懷城之亂時那樣,搭了性命去救陳翎。這京中好戲,眼下才要剛剛開始開場……” *** 大理寺牢獄中,沈辭還是仰首看著墻上的燈盞出神。入夜,整個牢獄中便只剩這盞微光。 ——朕和太子性命是沈辭救的,今日誰還要逼朕殺沈辭,朕就殺誰! ——沈家一門忠烈,說沈家謀逆,沈辭謀逆,朕一個字都不會信!朕也不會寒了邊關駐軍的心,寒了京中禁軍的心! ——給朕滾去北邊,沒有朕的詔令,永遠不得返京! 思緒中,牢門遠處連串腳步聲傳來,并著逐次開鎖的聲音。 這個時辰了,應當是大理寺來放人了。 沈辭沒有起身,只是轉眸看向牢門處,但只看了一眼,整個人就愣住。 有紫衣衛上前解開最近這處枷鎖,跟隨著紫衣衛入內的,是掩在斗篷下的身影。 “都出去。”陳翎沉聲。 紫衣衛拱手,逐次退出,最后從最外的牢門處將門闔上。 咯吱一聲,隔斷了外界。 沈辭忘了動彈,只見斗篷下伸出纖手柔荑,緩緩揭下,露出一張他日思夜想的臉。 阿翎…… 第123章 星辰寰宇 陳翎伸手推開牢門,低頭入內。 大理寺牢獄白日里便暗無天日,沈辭這處只勉強能夠看到一絲微光,夜里也不見夜空星辰,僅有牢獄里的一盞壁燈。 方才紫衣衛入內時,他是借著紫衣衛手中的火把才看清陳翎的臉。 眼下紫衣衛退出,在存放處留了一盞火把,剛好夠照亮此間。 她來此處,沒有乍眼的龍袍,眸間的瀲滟清澈,并著稍許的擔憂和倦色剛好映入眼簾。 “阿翎。”他仰首看她,眸間輕顫。 她亦踱步至他跟前。從八月中旬到眼下十月初,他第一次單獨同她一處,近在遲尺,卻又隔了一層天翻地覆。 他原本靠著墻,屈膝坐著。 “自安。”她上前,緩緩坐下,就在他對側,伸手撫上他鬢角。 他鬢角的青絲凌亂,遮住了臉頰一處,她伸手輕輕撥開。指尖的溫和觸到他臉頰,帶著熟悉而特有的暖意,順著肌膚,滲入四肢百骸。 他看著她,沒舍得動彈。 任由她指尖輕輕撫過他鬢角,臉頰…… 這樣的暖意,既讓他眷戀,也讓他期盼。尤其是,在大理寺暗無天日的牢獄里,整整月余的時間,只有他自己一人面對著一盞孤燈;每一次提審,他既然盼著見她,但每一次見她,都說不清的短暫,也伴隨著不可知的驚濤駭浪在后面。 唯獨眼下,只有他和她,也不必再擔心稍后是否波瀾…… 他握住她的手,“阿翎……” 她看他。 “阿念還好嗎?”他擔心她,也同樣擔心阿念。若是阿念知曉,許是會擔心,也許是會厭惡他…… 他很想他。 他在這里,每日都想他們母子。 但不能問,也不能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