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不敵他 第120節
江月稠收回視線,看了眼身旁沉默的曾憶昔:“你為什么會玩游戲?” “別人帶我玩的,當時也湊個熱鬧。” 現在已經記不清到是誰帶的了。對于男生而言,這不止是個娛樂的活動,也是個社交的工具。 “然后上癮了?”往回走的路上,江月稠邊走邊問,像個調查戶口的女民警。 “那倒也沒這么離譜。”曾憶昔哼了聲。 起碼在中學時代,占據他大部分時間的是足球籃球這些運動。 “那后來不是說你要加入職業戰隊嗎?”江月稠又問。 “因為當時,只有游戲能給我創造一種價值感。”曾憶昔低著眼睫,眼神在她身上輕點而過,然后飄向了別處。 那時候確實是挺廢的,只有在游戲里大殺四方時,才能稍微獲得一種滿足感。 每個人都想獲得一點價值感,哪怕他真的是個loser,他其實內心也不想承認自己沒有價值。有人喜歡吹牛逼,有人愛抬杠,無非就是想獲得一點存在感,一點價值和意義,無非就是不想服輸。 “游戲的價值,體現在哪些方面?”想了想,江月稠補充了句,“我是說社會效益方面。” 她不是游戲愛好者,雖然現在從事的是游戲行業,但她所受的教育一直把它定義成“電子海i洛i因”什么的。 不是質問的語氣,她真挺想知道的,是單純的求知欲。 “就跟小說、電影、音樂這些文化工業產品一樣,游戲也就是一個供我們釋放平日壓抑和禁錮的島嶼,我們在這里釋放焦慮壓力,然后再帶著輕輕松松的軀殼和靈魂回到現實。”曾憶昔微揚著頭,“現實的壓力很多,我們能掌控的東西很少,需要一些虛幻的東西去慰藉。但最終目的,還是去過好現實生活。問題在于,沉浸在虛擬的世界里出不來,或者不想出來。” “……” 很少見曾憶昔一本正經的說話。 江月稠忍不住去看他。 他今天穿了件白t,長腿上裹的是條布料輕薄的休閑運動褲,看著很顯年輕。 模樣也清俊,帶著三分懶意,就這么看他,還以為是什么哪個高中的校草。雖然剛剛的話說的倒是挺正經,但他神情也沒那么嚴肅。 也是,印象里,曾憶昔念檢討也沒個正經的樣,字里行間都是“我錯了”,但語氣一聽,分明就是“老子沒錯”,有點氣老師。 他慣常是吊兒郎當的模樣,神態總是恣意瀟灑,甚至有點恃才傲物。 這么一本正經語重心長并不多見。 一抬眼,彩云還在,人間明媚。 再低眸,她看著地上成雙的倒影,不自覺底想到曾憶昔這幾日的表現,還有剛剛在醫院的舉動…… 曾憶昔其實很有分寸感,沒問一句讓她不適的話。 他也,真的很善良。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習慣,還是在忍著過日子。這里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那么破舊寒酸,可他自始至終都沒說過一句不好,也沒有流露出一絲不愉。 她覺得真的很難得。 想到之前參加調研,當時只是為了體驗生活,去的地方比這里還好點,但有同學受不了那種環境,連個抽水馬桶都沒有。 崩潰到想哭。 她現在,其實能理解那個女生的心情。那是個家境很好的小姑娘,從小被呵護的很好,皮膚嫩的能掐出水,而山里蚊蟲又多,每天胳膊都是一堆疹子。 所以這幾天,她真覺得覺得曾憶昔這幾天挺了不起的。他一句話都沒抱怨過。 江月稠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臂,笑道:“你還想坐坐拖拉機嘛?” 就這么又回到了村口。 曾憶昔找到一家小店買水。 冰柜里全是甜不拉幾的飲料,他蹙眉,“老板,這里沒礦泉水嗎?” “剛剛來個小伙子,全買走了,這回還沒放進去呢。” 曾憶昔拿了瓶可樂,給江月稠拿了瓶常溫的飲料。 ? 江月稠接過水,習慣性地道了聲謝。 一抬眼看到曾憶昔左手罩在易拉罐上方,食指摳住拉環,微微一動,就這么把易拉罐打開了。 動作很帥。 江月稠眨了下眼。 曾憶昔微揚著頭,喉結滑動,透著幾分性感…… 喝了兩口冰可樂,曾憶昔放下手,眸一低,看到江月稠在看他。 回過神,江月稠去擰蓋,擰了兩下沒擰開。 曾憶昔手一招,示意她把東西給他。 他就這么輕而易舉地擰開了。 微風蕩過,他額前碎發微微顫著:“你不是要帶我開拖拉機嗎?” “……” 沒等她說話,曾憶昔就快步走到前面,攔著那個開車拖拉機的大爺。 兩人不知道說了什么,曾憶昔又折回了商店。再出來時,手里拿了張紅鈔。 因為開拖拉機的老大爺沒有微信,只要現金。 他抽了口旱煙,伸手跟曾憶昔比劃:“我只要二十。” 曾憶昔不懂,一百不要,要二十?“不要您找錢。”他好笑道。 大爺就是不要,因為怕收到假i錢。他也不大認得錢。 曾爺拗不過開拖拉機的這位大爺,只得去掃個二十的出來。 拖拉機大爺還看了很久,確認是真錢后,才把車給江月稠,也跟她說了怎么開。 江月稠用家鄉方言,跟他一板一眼地對話,曾憶昔在一旁,一句都聽不懂,不禁輕笑出聲。 這方言還挺復雜,整的跟達芬奇密碼一樣。 大爺也不怕他們把車開跑不回來,因為前面是條死路,到底是要折回來的。 把一切都算的明明白白,大爺就抽著煙,瞇著眼睛,看兩個不知柴米貴的小鬼在那邊樂呵。 路有點顛簸,拖拉機自帶音響,曾憶昔一連說了兩句,江月稠也沒聽清。 “你怎么拖拉機都會開?”他扯著嗓子問。 “因為我們家里沒路虎,只有拖拉機,要不然我也會開。” “……” “你以前放假都會回來?” “嗯。”江月稠專注開車,覺得他吵的讓人有些分心,有些不打客氣地道:“我記得你問過一遍。” “你回來也去干農活?” “那不然呢?” “……” 前面有坑,還不止一個。而且,曾憶昔今日的話格外的多,像個話癆一樣。江月稠沒好氣地道:“你少說點行不行,要不然我注意力不集中,你不怕掉溝里去的。” 曾憶昔身子朝后微微仰著,風撩他的發和眉眼:“掉就掉唄,我墊在你身下,疼不到你。“ 江月稠瞥他,見他坐姿懶散的很,可表情卻真摯,像是真的要給她坐墊背的。想到翻車的畫面,她心有余悸,卻也軟榻了三分:“……可別胡說八道。” 車開的很慢。 就曾憶昔這兩條長腿,下來走,都估計比這快。 江月稠掉頭的時候,讓曾憶昔下來,他不下,說她這樣栽溝里就沒人給她擋著了。 兩側風景慢慢倒退。 田間幾個中老年人弓著腰身,從莊稼地里抬起頭,拿著頸上的汗巾去揩額上的汗,瞇著眼睛,就著徐徐的風,來看他們。 把他們當成了有趣的風景。 可在江月稠眼里,他們不是風景,而是人生。種地是件很辛苦的事,他們還是在烈日炎炎里站到現在,一天也不會有很多錢。 世界就是一個世界,不同的人能看出千萬種滋味。而所看到的滋味里,都有自己曾經嘗過的那一味。 坐在這輛車上,曾憶昔東看看西望望,對一切都有著好奇感。 江月稠瞥了他一眼,知道他不懂這份貧苦。但他會尊重別人的人生。這就足夠了。 溜了一圈回來,江月稠松開把手時,已經是一掌心的汗。 上一回還是上一回,這多少年沒碰過了。 下車時,她腿腳發軟,差點沒站穩。 曾憶昔一把撈住她胳膊:“你還挺能耐。”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江月稠側過身,看了眼還在農田里忙活的那些人,都是到了退休拿養老金的年紀了,“我倒希望自己十指不沾陽春水呢,可不是沒那個命嘛。” 她是以一種特別輕松的口吻,在調侃命運。 話說完,視線還沒挪開,看到田間的那些人,她想到了自己的爺爺奶奶,爸爸mama。她一點不想感謝貧窮,每每聽到一些人說,感謝貧窮的成長經歷,讓他受到了怎樣的磨礪……除非是演講或寫作文可以另當別論,要不然她只想抬個杠——“有勞把我的這份也領了”。 窮是件沒辦法的事情,只能咬牙忍受,把自尊心被折辱成什么樣只有自己知道。誰不希望家里有礦呢。 就著夕陽的余暉,曾憶昔低眸看著她。 當年前后桌的女同學每每說買什么衣服去哪兒玩,江月稠都不說話,她總是沉默的看著自己的卷子,悶聲不吭地寫著題,把自己和外面的世界隔絕開來。他那時真的以為,江月稠只是太愛學習,跟個小書呆子似的。再遇到江月稠的時候,她似乎更少表露情緒,比以前好像更淡定從容。她的喜怒哀樂,得拿放大鏡去看,得特別認真的去看,才能覺察到點什么蛛絲馬跡。 也許不富裕的生活養成了她堅韌向上的性格,但曾憶昔還是希望,她能在自己面前,可以釋放一下自己的那顆心。 披著那一身鎧甲,未免也有些沉重。 這么想著,他倏地摟過江月稠的腰,輕聲念她名字。 “怎么了?” “現在給你一個當公主的機會。”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