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不敵他 第119節
因為是江月稠的親戚在里面吵,曾憶昔也不好說什么。 江月稠捏著衣角,靠墻站著,低著眸,沒有說話。 垂下的一縷發也擋住她的側臉,更叫人看不清神情。 他們家當年也是這么被人罵的。 時間讓酒和回憶,都變得滋味厚重且復雜。 曾憶昔抬起手,捂住她耳朵,知道她應該是想到了什么。 江月稠唇微張,想說謝謝,但最后還是卡在了嗓子里。 直到里面平靜下來,江月稠拿著東西走了進去。 大伯和大伯母看到她都很意外。 大伯主動問了句:“你爸還好吧?” 江月稠點頭:“挺好的?!?/br> 聊了幾句,大伯母問:“你今年畢業了吧?” 江月稠點了點頭:“馬上就畢業了。” “在哪兒工作?” “就在江城?!?/br> “那是做什么呢?” “……”江月稠猶豫,知道他們孫子網癮大,估摸著恨死了搞游戲的?!熬褪亲雒佬g設計。”她含糊其辭第道。 大伯母“哦”了一聲,“那一個月工資多少?得好幾萬吧?你們研究生工資挺高的吧?” “也沒那么多。” “怎么沒呢?我看新聞上說,像你們這種名校畢業生,畢業十年后,年收入平均都得十萬,還有你們江城啊,那不是人均存款十來萬?”大伯母將新聞上看到的,如數家珍地道了出來。 沒想到現在中老年朋友們都挺愛上網,這些她都不是很了解。 “……但我應該是被平均、扯后腿的那個。”江月稠輕聲說。 “不能啊,你可是北理畢業的,還讀了個研究生,工資怎么可能少?” “……” 大伯倒是看出了她的窘迫,“談朋友了嗎?” 想到門外的曾憶昔,她沒開口否認,微微點頭。 “那你男朋友家怎么樣?”大伯母又問。 “……挺窮的?!苯鲁硪Я艘Т剑a道,“欠了一屁股債呢?!?/br> “什么?欠了一屁股債?那還跟他干什么?趕緊分了!”大伯母忍不住數落,“你不是讀書讀傻了吧?” “……” 她強忍著,才沒破罐子破摔地說“你就當是吧”。 不想再繼續說自己的事情,她把話題往他們孫子上套,問那小孩現在是什么情況。 大伯母哀聲嘆氣地說了一堆,最后說江月稠是獨生子女,所以她兒子算是江月稠的親哥,希望以后相互扶持什么的。 對于這些不著調的話,江月稠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這個天聊的十分煎熬。 出了病房后,才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一時覺得外面的消毒水味都變得好聞起來。 不遠處,曾憶昔站在那里等她。 他虛靠著墻,頭微微上揚,下頜線條干凈利落,眉眼恣意淡然。 美好的,像個一觸就會破的夢。 江月稠深吸一口氣,朝他走了過去。 其實大伯母的那些話只是微微有些壞心情,從長遠看是影響不了她什么的,因為他們以后的生活是不會有什么交集的。 但不得不承認,大伯母說的很人間真實。特別是聽到那個欠了一屁股債,就讓她趕緊分…… 她不由地嘆了口氣。 曾憶昔打量她神情,輕聲問了句:“大伯還好嗎?” “嗯,還好?!迸滤麚模鲁斫忉?,“只是摩托車撞的?!?/br> “怎么被撞的?” “他去找我侄子,那小孩沉迷游戲在網吧通宵?!?/br> “哪款游戲?” “halo?!?/br> “……” 江月稠把聽到的說了遍:“他還從家里拿錢去買角色皮膚,就最新出來的那個系列,一套七個,一共一千四?!?/br> 曾憶昔:“…………” 沉寂過后,曾憶昔開口問:“你侄子多大?” “十四歲?!?/br> “你侄子都十四了?”有些難以置信。 “我堂哥高中畢業后就出去打工了,然后家里安排了相親,就結了婚,孩子也就這么來了?!苯鲁碚f。 其實她大伯結婚也早。 江明是二十八結婚的,江松二十就結了婚。 曾憶昔不解:“你堂哥為什么不上大學?” 聽著有幾分“何不食rou糜”的調調,不過,江月稠也明白他的成長環境里應該是沒什么機會見到這種事,她耐心地解釋:“因為心思不在學業上,學也學不進去,村里很多人都這樣,過年回來說是在外面掙了錢,一個帶一個,就這么出去務工了?!?/br> 在一種環境里,父母怕孩子輸在起跑線,各種培優班瘋狂上著,大家卷成菜芯。而在另一種環境里,人生又是另一種模樣。 “他怎么拿到一千四的?”對于這個,曾憶昔不解。 “他拿我大伯母手機,用微信支付的?!苯鲁砗脷庥趾眯Γ斑@小子還給女主播打賞,據說還是哪個小蘿莉房間的老總?” 曾憶昔聽著也有點樂。 但很快,他也覺得笑的不是個時機,他虛咳兩聲,將笑意收斂起來,“支付不是要密碼的嗎?他還知道密碼?” 江月稠:“應該吧?!?/br> 要不然怎么弄的開呢。 回想到那小子的成長環境,就是所謂的留守兒童。從小父母不在身邊,爺爺奶奶把他當個土皇帝一樣供著。要風有風,要雨得雨,她是見識過大伯母怎么慣孩子的。還有這智能手機,對老一輩來說可能并不友好,有時候甚至還要倚仗著江飛的指導,所以密碼被他知道也有可能。 出了住院部的門,他們也看到了江飛。 這小子的個頭都快攆上了江月稠??吹剿拖窨吹搅丝諝?,不過也不確定是不是還認識她。 他兩手揣在口袋里,跟個縣大老爺似的從他們面前大搖大擺的經過。 曾憶昔舔了下牙,他當年都沒拽成這樣。 這小孩還又拽又挫的,頭發油的像是好幾天沒洗了,可能也是好幾天沒洗。 江月稠也不是很想認識這小子。 認識他是件什么光榮的事情嗎?只不過是件沒辦法的事。 要是劉小梅在,肯定會問一句,這孩子以后怎么辦? 爺爺被車撞了,但江飛過來并不是為了看望,他甚至問都沒問一句。 所來只為一件事,他要錢。 大伯母拗不過他,給他一百。 這回也被氣狠了,罵了一句:“回頭叫你爸媽把你接回去!你個討債鬼!” 江飛不以為然,拿了錢后,撂下一句:“那你喊唄。” 說完就走。 大伯母氣的胸口疼:“游戲真的是害人!我好好的孩子就是玩游戲玩成這樣……” 江飛出醫院大門時,江月稠還沒走。她喊住他:“飛飛。” 江飛停住腳步,斜著眼看她。 曾憶昔手心一陣癢癢,這小子怎么看著這么欠揍呢。 江月稠語氣溫和地問:“你去哪兒?” 江飛不避諱她,他爺爺奶奶都管不了他,他爸媽也山高皇帝遠。“去網吧?!币桓苯o你知道又怎么樣的德行。 “……” 不遠處,幾個差不多年紀的在催他。 江飛朝他們跑了過去。 江月稠也跟著他們,發現最后是到了一個很隱蔽的小網吧。 看著還不如王睿斌去的那間。 沒多久,突然來了一輛警車,幾個民警走了進去。 然后,江月稠膽戰心驚地看到,好幾個小孩,從網吧二樓的窗戶往下跳…… 曾憶昔其實也沒見過這場景,看的有幾分震撼。 ……這也確實離譜了點。 把一切都推給游戲是不公的,但游戲不擔一點責任也說不過去。 從設計之初,游戲開發商就想法設法為了怎么吸引用戶,游戲里的各種獎懲機制一調再調不就是為了保持玩家的粘性。但問題明顯更為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