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仙階[修真] 第8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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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確實很快樂。這是自然的,誰能不快樂呢? 迷迷糊糊地想到這里,一股發(fā)自心底的快樂便將他整個人都包裹住,驅(qū)散了欲望、驅(qū)散了煩惱、驅(qū)散了他偶爾會隱約感受到陰森森的氣息…… 萬里之外,無垠血海,忽然有人正在剪枝手猛地一頓,直接將手底無比名貴的花從枝椏上一道剪了下來,然而錯剪的人卻無心顧忌這些。 他微微蹙眉,抬手一招,一面巴掌大小的小圓鏡便落在他的手中。 倘若虞黛楚在此,想必難免要驚異一番,因為這修士手中的這枚圓鏡,除了比她手中那面要小 上許多之外,其余細節(jié)簡直是一模一樣。 這修士曲起食指,在那鏡面上輕輕叩了叩,那面小圓鏡便好似一汪被打攪的靜水,隨著他敲擊的地方泛起波瀾,因果層層牽纏,仿佛無數(shù)線頭堆積在一起,又逐一延伸開去,去往極遙遠之處。 片刻后,那小圓鏡上的波瀾紋動,便漸漸沉寂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似嗔宜喜、恍若能以美貌照亮堂宇的臉。 元嬰修凝視著那張臉許久,忽地士收起小圓鏡,伸手理了理道袍,便忽地好似從未存在過一般,在原地消失了。 流光飛越數(shù)千里,裹挾著這位元嬰修士從血海一路狂飛,路過時,便見一道氣息完全不下于他、甚至于比他更凝實渾厚的修士,正遙遙的,與他有著相似的速度與方向,一路向前飛去。 這位血海的元嬰真君隨意地瞥了那遁光里的人一眼: 有些眼熟,卻又一時認不清了,他只隱約記得,那是極樂天宮的人。 然而,修士之間風風火火、四處亂跑,半路上撞見,這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倘若每一次都要為此刨根究底,那才是真正的閑得發(fā)慌。 對于這位血海真君來說,現(xiàn)在的當務(wù)之急,就是趕緊找到那個將他的傀儡工具人切斷聯(lián)系、明明看出有他手筆還要硬剛的家伙,找到她、抓住她,然后—— 趕緊把她摁在血海當吉祥物,永遠也不放走了。 *** 棺木中,男子笑著,歡喜從眼角眉梢到心頭,便好似心滿意足到了盡頭似的,忽然伸手,摟住身上的白骨。 血rou從他的身上,一寸一寸地掉落,便好似一件一剝就落的衣裳,輕飄飄,又沉甸甸,附在他身前的白骨身上,化作新的血rou。 血rou相生,眨眼間,白骨生rou,伸出手來,已又是一個秀麗青春的少女。 而那男子,已漸漸化作了白骨,從獵人變成獵物,終究擁有了將加諸于人的命運。 新娘怔怔地望著自己,好似還沒搞清楚情況似的,難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與臉,忽地放聲而哭了起來。 ——她難以相信、又不由自主地為之喜極而泣的是,在這危險無比、生死有命的滄流界,她本已為自己認命,不再奢求什么,卻竟然能好運地、在 自己都不明白的情況下,回歸正常而平靜的生活? 而晴空之上,燕蠻真忍不住猛地坐起,抗議,“虞道友這么做,未免有些違背咱們純粹比試魔神之心的約定了吧?” 而虞黛楚抬起頭,透過重重青云,目光銳利到近乎能讓人情不自禁生出寒意,她近乎呢喃,聲音細細如縷,卻好似能直接傳入這方圓幾千里的每一個修士的耳中,“是嗎?我卻不這么覺得,道友提出這樣的質(zhì)疑,問過裁判了嗎?” 燕蠻真理解她的不悅,無論是誰,發(fā)現(xiàn)所謂的“公平對決”其實完全是利對手的,都會脾氣無比暴躁,然而他方才只是合理質(zhì)疑虞黛楚的做法,后者卻反應(yīng)這么激烈,似乎除此之外還有怒氣,倒把他給問怔了。 他有些搞不懂,除了被暗箱黑幕之外,虞黛楚究竟還能為什么而怒?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有點少,而且這章寫得不太好,我先罵 he——tui! 明天我來嘗試改改,然后嘗試加更~ 第58章 、工具人決定罷工 虞黛楚為什么而怒? 其實連她自己也說不明白。 從頭捋起,這一切起于她的一個發(fā)現(xiàn): 無論是方才的人變?yōu)檠颍€是棺里姻緣,都不是燕蠻真憑空捏造的幻境,而是真真正正發(fā)生的事情,虞黛楚只是神識附身,見證了這些罷了,這也就意味著,這是這滄流界中,真實發(fā)生的日常、凡人最常見的生活。 ——滄流界的凡人,就過著這樣的生活。 一般來說,虞黛楚是很少會多管閑事的,她也許看不慣、也許不喜歡,但很少會為與自己不相干的事情出手,說起人情冷漠、精致利己,其實她真是一點也沒少,然而再怎么精致利己,她也實在很難接受滄流界的風氣。 她實在無法想象,倘若一穿越便生在這滄流界,究竟會是什么樣的經(jīng)歷,她又會變成什么樣的人,更無法理解,另一條時間線上的她,最終是怎么會選擇轉(zhuǎn)向滄流界的。 虞黛楚越是了解這滄流界,便越是排斥這里的風氣。她清楚自己的性格,她可以高高掛起,可以事不關(guān)己,可以精致利己,也許在她冷眼旁觀的時候,便天然已經(jīng)站在了加害者的陣營,但她終究不是會親手加害旁人的人。 她越是不解、越是憤怒,便越是冷靜。 方才她憑借更強大的神魂,將那個躺在棺材里的修士的心智迷惑,神識細細一掃,便從這修士身上找出了那位元嬰修士留下的痕跡。 由于血海的那位元嬰真君屬于廣撒網(wǎng)多撈魚的類型,將這些誘餌般的功法散布出去之后,便任由功法流傳,純靠撿到的修士自己琢磨,這功法便不可能有多晦澀、對修士的要求也不可能太高,針對的對象乃是走其他路子不太合適、必須劍走偏鋒走捷徑的那種人,故而,理論上來說,在這棺材里的修士身上留下的痕跡,虞黛楚這樣的金丹修士便已經(jīng)足夠清除了。 ——這當然是理論上來說。 對于滄流界的魔門元嬰修士來說,他們比起其他同境界修士,更有一樁旁人沒有的優(yōu)勢,那就是因果鏡。每當有人得到他布置下的誘餌功法并開始修習之后,便與他聯(lián)上了因果,而當這工具人修習者進行過更多儀式、 修習時間越久,便與這元嬰真君有了更深的聯(lián)系。 因果便像是根根絲線,一點一點地纏繞在兩人之間,直到最后,便仿佛蠶繭一般,將那工具人修士完全包裹,而這時,也正是元嬰真君收割獵物的時候。僅僅是憑借這無比深厚的因果,甚至無需親自來到工具人面前,元嬰真君便能直接將其吞噬、化為自身修為。 尋常金丹修士想要去除這元嬰大能通過功法留在這工具人修士身上的氣息,首先便要斬斷兩人之間的因果,而滄流界的元嬰修士能觸及元嬰,都已經(jīng)是憑借因果鏡逆天而行,更何況是沒有因果鏡在手的金丹修士? 普通金丹修士動手,別說是直接去除氣息、切斷因果了,說不得還得被元嬰大能順藤摸瓜纏上。到了金丹這個境界,元嬰真君固然是不能通過因果鏡、遠程直接干掉,但留下一個標記卻是絕絕對對可以的。后續(xù),有一位元嬰真君對你虎視眈眈,這是任何金丹修士都不愿意面對的事情。 但虞黛楚一出手,便是真真正正、毫無保留地去除了這修士身上的氣息。 她之所以與他人不同,一是因為她敢動手,不在乎棺中修士的性命,二是因為她實力并非尋常金丹修士,三便在于她手握覆水鏡。 雖說她現(xiàn)在還沒有搞清楚覆水鏡與這滄流界所謂的因果鏡有什么關(guān)系,但蘇鶴川當時言之鑿鑿,而她也確實從中護住了自身,覆水鏡與因果鏡有些相似之處已是確定的事情了。 覆水鏡護身,氣息籠罩這棺中的修士,虞黛楚一旦出手,便好似一把剪斷絲線重重,讓因果就此斷裂、無處安放,只剩連在元嬰真君那頭的絲線慢上一拍,緩緩消散。 唯有將這棺中修士與元嬰真君的聯(lián)系完全切斷,虞黛楚才能迷惑其心智。 這么做,當然會引起遠在血海的那位元嬰真君的注意,從而對她進行觀察,然而有覆水鏡護身,即使對方能察覺到做這件事的人,卻也無法準確判斷她的方位,更不可能在她身上留下印記。 那位元嬰真君便好似通過互聯(lián)網(wǎng)看見她照片的網(wǎng)友,他們之間的聯(lián)系除了一張照片、一個模糊到能包含一大片區(qū)域的地址之外,便再也沒有別的了。 除非這位 元嬰真君對她一見鐘情、非常執(zhí)著,硬是要扮演拿著一張照片尋遍全國找到自己的心動嘉賓的網(wǎng)友,萬里迢迢跑來、不計時間和代價地尋找她的蹤跡,否則虞黛楚堪稱無比安全。 這棺中修士與血海那位元膺真君的聯(lián)系被完全斬斷,在虞黛楚面前便是砧板上的魚rou,無論是心智還是身體,都不再屬于自己,他之前是怎么通過那功法將新娘獻祭給自己的,虞黛楚便原路返回,重新獻祭給新娘。 這儀式本是活祭,新娘雖然已經(jīng)變成白骨骷髏,卻還算不上是真正死了,而是所謂的“生不如死”,既還有感覺與靈魂,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連白骨也不由自己cao縱。 這種詭異的法術(shù)已經(jīng)超越了虞黛楚對于未飛升的法術(shù)究竟都有多強的認知。在此之前,虞黛楚對法術(shù)、儀式的認知,一直都類似于網(wǎng)絡(luò)游戲里的招式技能,她親自學(xué)習,當然會有很多變化和應(yīng)用,但究其根本,卻好像全都像是“一個小火球”“兩個小火球”“連珠火球”“火焰風暴”這種遞進。 而滄流界的法術(shù),刷新了她的認知。它們未見得有多強大、多難以抵抗,卻勝在奇詭難測,滄流界的凡人生活在這個世界里,一定流傳了很多鬼故事,而且得是克系、鬼魂、怪物各種風格的恐怖故事混合體。 虞黛楚簡直要為滄流界的凡人心酸落淚了。 不過,雖然這些詭異的法術(shù)向虞黛楚指明了修為和法術(shù)所能達到的另一個維度,卻不代表虞黛楚就只能對著它們抓瞎了,她畢竟是金丹修士,對于法術(shù)已到了去其形而取其意的地步,不過是一番描摹,便大致了解了其中的原理——這是顯然的事情,倘若這些近乎凡人的魔修能做到的事情她搞不明白,干脆買塊豆腐撞死得了。 真正了不起的,還是在于能將這些法術(shù)創(chuàng)造出來的人。 虞黛楚越是了解這個滄流界,便越是排斥這里的風氣,然而與此同時,她便也越是了解魔道傳承的強大。 故而,燕蠻真雖然出發(fā)點在于給她扣帽子,卻真真正正說中了事情,當她強行去除棺中修士被血海元嬰真君留下的氣息、切斷兩人之間的因果時,虞黛楚其實便已經(jīng)違反了這文斗的規(guī)則。 “虞道友,我選擇與你文斗,本就是不想在修為上占你的便宜,你現(xiàn)在卻違反規(guī)則,是不是有些過分?”燕蠻真板著臉說道,“倘若要比修為,那咱們干脆一起比,難道在修為與手段之上,燕某人便輸給你嗎?” 倘若是其他金丹修士,聽見燕蠻真這樣的指責,只怕此刻便已坐立不安了,畢竟燕蠻真已是金丹大圓滿修士,與他武斗,自然是沒有文斗來得更有勝算,即使這文斗的條件其實非常苛刻、殺機隱于平和之下,但至少不會被他當場撕成兩半啊? 但一個人若是主動與遠比自己實力要強的人生死相爭,而這勇氣沒有就此消耗一空的化,那么文斗還是武斗,其實便已沒有太大的差別了。 虞黛楚靜靜地望著他,神色無比平靜。 她總算是明白為什么蘇鶴川會指著周芳瑜告訴她,除了極樂天宮的修士會茶里茶氣之外,這滄流界五大宗門里,每個宗門都會有一種祖?zhèn)鞯囊思记闪恕?/br> 燕蠻真實在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占盡了便宜還非要裝作厚道大方的教科書。 “虞道友這樣,咱們可就很難比下去了。”燕蠻真說到此處,面色一沉,忽然不笑了。 他笑得時候,頗有點大花臂金鏈子社會大哥強行裝鄰家哥哥的感覺,讓人感覺十分違和、看起來不太舒服,然而當他將笑容收斂,面色沉沉,止不住的猙獰便顯現(xiàn)出來,讓人意識到他強行凹和氣笑容時,究竟有多平易近人。 他一字一頓,“還是說,道友不想同我文斗,改變主意,想要和我武斗了?” 這晴空萬里,就連風聲也頓住,靜靜的,似乎不敢觸及這忽然冷凝到極致的氣氛。 空氣中,好似忽然隱藏了無數(shù)看不見的鋒芒,銳意凌人,寒光畢顯,一寸寸刮著人的肌膚,讓人遍體生寒。 虞黛楚便在這冷凝的氣氛中,靜靜地抬起頭,蘇鶴川同她說過,與滄流界其他宗門不同,大荒神殿修士一旦修至高處,便從內(nèi)而外透著一股似乎能將人撕碎的煞氣與惡意,這不是他們修為太差、沒法將自身惡意收斂的緣故,而是大荒神殿的特性如此。 “大荒神殿同極意閣有些相似,都是一身殺氣,不過后者是劍修宗門,道途上的積 累在于殺伐這種行為本身,而大荒神殿的修行積累,卻是‘惡意’的積累。”彼時蘇鶴川侃侃而談,“大荒神殿修士修行,需要的只是‘惡意’本身,故而他們作惡,重要的不是行為,而是惡意這種結(jié)果。” 所以,倘若無需作惡,自身便能積攢惡意,大荒神殿的修士也可以不作惡。 ——但顯然,這是一件只存在于理論的事情,所以,所有大荒神殿修士,都在爭先恐后的作惡。 要不是滄流界還有其他宗門的存在,大家嚴格針對與約束這群專業(yè)作惡的瘋子,世界早就毀滅了。 “大荒神殿在整個滄流界都不受歡迎。”蘇鶴川總結(jié),“如果說其他宗門之間是互相排斥和忌憚,那么在排擠和提防大荒神殿上,大家都是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 ——大荒神殿,一個能讓互相算計的滄流界修士團結(jié)起來的宗門,滄流界諾貝爾□□萬年蟬聯(lián)獲獎?wù)撸瑳]有人比大荒神殿更懂什么叫“和平”! 在微冽的沉凝中,虞黛楚忽地笑了笑,打破了這近乎迫人的氣氛,在燕蠻真滿是惡意的目光里,柔聲說道,“好啊。” 她答應(yīng)了。 沒有一點猶豫,沒有一點畏懼,便好似選擇文斗、能在文斗中占便宜的不是她,答應(yīng)如此比斗只是為了遷就他一樣,就這么輕易地答應(yīng)了。 即使燕蠻真滿懷惡意,此時也情不自禁地愣了一下,沒有想到虞黛楚會這么選擇。 虞黛楚安然地回望。 她選擇去除棺中修士的氣息、斬斷他與元嬰真君的因果,就是不打算再來什么文斗了。 ——因為這根本不需要選! 文斗看似更加溫和、看似對她更有利,但由于燕蠻真大荒神殿修士的身份,其實事實正好相反,完完全全就是反將她鉗制在其中的。 表面上看,化人為羊的一局中,她站在化羊的少女的立場,而燕蠻真則站在了賣羊人的立場,棺中姻緣的一局里,她站在新娘的角度,而燕蠻真站在棺中修士的角度,即使燕蠻真占了點主被動、強弱勢的優(yōu)勢,也勉強還能算是一場可比的競爭。 但實際上,無論是“化人為羊”還是“棺中姻緣”,都絕不是賣羊人或棺中修士的層次所能掌握的詭秘法術(shù),他們能學(xué) 會,并且將之施展到凡人身上,將痛苦加諸于少女和新娘,是因為在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的背后,還有著一個個沉默注視的魔門大能。 倘若非要比喻,這滄流界便好似一個魚塘,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