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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我的兒子……他今年才和你一樣大,前途一片光明,卻因為蕭清明,死在了魔族手里。” “我的兄長也是,他家中還有妻兒,卻殞命在了洛城,這要我回去怎么和嫂嫂交代啊……” 有啜泣與嗚咽,亦有詛咒和辱罵。 “你怎么還不去死!你那姘頭是魔族,我看你也并非什么好人!” “把她趕出去!趕出城主殿!讓她也嘗嘗被魔族殺死的滋味!” “……” 隨著叫罵聲越來越大,姜景初臉上掠過快意,之前在清宴閣里被楊羨魚和蕭清明戲耍的惡氣也終于出了。 雖然蕭清明大概率是和魔族脫不了干系,不過身后這群人聽風便是雨,他只要稍稍挑撥,他們便像是找到了發泄口,也不再分青紅皂白,是非曲直,不管是蕭清明,還是與他相關的無辜之人,一并視為萬惡不赦之人,恨不得以最惡毒的言語和手段來攻擊對方,把一切都怪罪到對方頭上,好平息心中的怒火。 不過誰叫楊羨魚喜歡蕭清明呢,姜景初心中幸災樂禍地想,那么她就活該背負這一切,替蕭清明接受懲罰。 他剛想開口下令,讓人把楊羨魚趕出去,卻聽身旁的姜景語出聲道: “請諸位靜靜,我知道諸位心中的委屈和苦楚,但即使楊姑娘是蕭清明的枕邊人,也難免不會受到蒙騙,說不定此事她并不知情,也是個受害者呢……對吧,楊姑娘?” 姜景初的臉色沉下來,他不明白自己這個傻弟弟為什么要給楊羨魚找臺階下,簡直愚蠢又善良! “是啊,蕭師……蕭清明雖然有錯當罰,可楊姑娘并無任何過錯,諸位勿要將怨氣撒在無辜之人身上。”上官陵也站出來道。 兩人齊齊看向楊羨魚,見她仍然不發一言,臉上難免焦急。 楊羨魚心知他們是想讓自己說出些諸如“我被蒙騙了”,“蕭清明通敵叛我,理應斬殺”等等義憤填膺之詞,好與蕭清明劃清界限,可她卻無法說出任何一句話來。 關于蕭清明的身份和種種異常,她真的沒有察覺出來分毫嗎? 那么根據她內心深處最恐懼的東西所化作的八苦幻境,要作何解釋? 來這里之前路遇渡塵,那些魔族喊他“將軍”,他分明是蕭清明身邊的人,卻被魔族稱之為“將軍”,她如何能視而不見,心中不作任何感想? 而如果蕭清明此時此刻就站在她眼前,她又能否有勇氣對他拔劍相向…… 如此種種,讓楊羨魚面對兩人的暗示和幫助,卻給不了他們想要的表態。 許久,她才緩緩道:“……抱歉。” 上官陵長長嘆息一聲,而姜景語則垂首搖頭,滿是不解。 楊羨魚朝眾人深深作了一揖,轉身往殿外走去。 她并未走遠,就在殿門口,只是脫離了護殿陣法的庇護而已。因為靈力無法運轉,便從地上隨意拾了一把他人遺留下來的劍,拿在手中,默不作聲地守著身后的城主殿。 雨下得比來時更大了。 沒有靈力暖身,雨水澆灌在肌膚上,帶來絲絲寒意,身上的衣衫也全濕了,很不好受。少頃手腳便變得冰涼,然而比起身上的涼,心中的涼才是最讓楊羨魚難捱的。 淅淅瀝瀝的雨聲里,她聽到有許多雜亂的腳步聲正在此處趕來,不一會兒,眼前便出現了很多火光。 區別于殿上修士點燃的黃白火光,這些火光乃是幽幽磷火,也就是以死尸煉制的鬼火,泛著冰冷的藍色,在雨中甚至燃燒得更盛,經久不滅,猶如一雙雙駭人的眼睛,冷冷地注視著她。 舉火之人,便是魔族。 城主殿轉瞬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興奮高呼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像是一個巨大的囚籠,把里面的人牢牢困住,然后昭告著自己的勝利: “興我魔族,一統天下,千秋萬代!” 隔著憧憧人影,楊羨魚發現了幾張熟悉臉孔。 銀發的司寒扶著臉色蒼白的薛汐汐,身側還跟著渡塵,以及自己之前見過的閻厭。 四人從身后的魔族里走出,注意到駐守在殿門口的楊羨魚,皆意味不明的瞧了她一眼。而后,似有所感,分立兩側,半跪下去,讓出一條道來: “恭迎尊上。” 隨即,從夜色深處里慢慢走出來一人,撐著一把白色油紙傘。 第79章 坍塌 我從未對你動過心 深沉的夜色里, 白色油紙傘顯得格外突兀。 風雨如晦,如化不開的濃墨洇染了整座城,偏又生出這一點白來, 倥傯伶俜, 脫離凡俗。 連成線的雨珠沿著傘骨滑落, 傘面微斜, 露出傘下一張臉來,剎那間令天地黯然失色。 饒是楊羨魚心中已有預感, 但看到那張臉時,仍是如墜冰窟, 遍體生寒,所有的理智頃刻崩潰。 眼前之人朝她一步步走來, 每走一步, 都仿佛踩在她的心上, 直把她的一顆心踩進泥沼, 碾成齏粉。 她曾在心中祈禱過無數次,也懷揣僥幸, 想著魔尊或許不是蕭清明, 可現實就是如此殘忍,擊碎她縹緲的希望,嘲笑她可悲的自欺。 喉頭微微一滾,她聽見苦澀而嘶啞的聲音從自己嗓子眼里發出來: “蕭清明……?” 一襲玄色深衣華美而無上, 骨節分明的素手執傘, 再往上,便是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容顏,棱角分明,眉目俊美, 血紅的雙眸一改黑眸時的清心寡欲,反顯妖冶艷絕,惑人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