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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廂眾人對渡塵的恐懼也根本不亞于楊羨魚, 尤其是聽到他同樣笑著回復楊羨魚的問題: “阿彌陀佛,憑楊姑娘的修為,說不定先一步歸西的那人是小僧呢。” “哎,哪里哪里,仙師謬贊。”楊羨魚一副謙遜模樣,連連擺手。 渡塵緊跟著儒雅隨和地笑了笑:“出家人不打誑語。” 眾人聽著場上兩人互侃,根本笑不出來,只覺得脊背發涼。 怎么會有人用自己生死相互謙虛的啊?!這兩人也過于生猛了些。 “話不多說,還請仙師賜教。”該說的客套話也說過了,楊羨魚本不是喜歡拖延之人,直接奔著渡塵就去了。 前幾個死在渡塵手里的修士,除了不知天高地厚的第一位,其余的恨不得見了他就跑,加之懼怕他的八苦幻境,就連和他對視也不敢。哪有人像楊羨魚一樣直接就莽上來了,也不做絲毫防備,如果不是對自己的實力太過自信,那么就是心中早有打算。 渡塵不敢懈怠了她,雙手靈活翻轉,結出幾個眼花繚亂的佛印,口中念經的速度同時加快,周身佛光大作,與楊羨魚的青色靈力相互抗衡,不分強弱。 就在楊羨魚欺身逼近之時,渡塵倏地盯住她,于是她就這么直直地望進了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里。 親身經歷和在一邊旁觀是不一樣的,直至此時彼刻,楊羨魚才終于體會到了前幾個死在渡塵手里的修士陷入幻境時的滋味。 渡塵的雙眸深處,有一朵宛然盛放的血色蓮花,如果不是面對面對視,根本就看不到。那朵蓮花好似有一種奇異的力量,拉扯著楊羨魚的靈魂,她挪不開自己的視線,心頭猶如被泰山所壓,沉重萬分,臉色浮現出從未有過的悲愴和痛苦。 在古戰場那些暗無天日的慘烈回憶一幕幕閃過,一個恍惚,楊羨魚就發現身邊的擂臺和人通通都消失不見了,只剩她一個人站在漫天黃沙和滿是枯骨的沙地里。 踩在沙地里的瞬間,熟悉的嗜殺本能仿佛重新回到她的身體里,一瞬間,所有清醒不復存在,從靈魂深處傳來興奮的顫栗感,如浪潮把她整個人吞沒。 楊羨魚毫無意識地放縱了這種本能,任憑其凌駕在理智之上。 四面八方蟄伏著各種危險,可她的臉上毫無懼怕之意,只靜靜等著,等著那些暗中之物失去耐心,一擁而上時,再出手痛快地將其斬殺。 擂臺上,渡塵盯著明顯已經陷入幻境里,失去清醒的楊羨魚,唇邊平和的笑意往下壓了壓,面上閃過一絲凝重。 他站定不動,口中仍在源源不斷地詠誦經文,卻并沒有對楊羨魚出手的意思。 見渡塵和以往殺人時不同,座席上開始有人竊竊私語起來: “楊姑娘不是已經進入八苦幻境了嗎?為什么這渡塵還不出手?” 其他人附和道:“對啊……以往不都是只要對手陷入幻境,他就直接殺人嗎?” “這話說的,你們難道都巴不得楊姑娘去死嗎?”有聲音義憤填膺道:“這渡塵和尚濫殺無辜,若非他是梵若山里的人,早就應該我們被趕出去,淪為修仙界的罪人!” “梵若山又怎樣?難道我們還懼怕梵若山的實力不成?依我說,這渡塵應該是早已犯下大過,在梵若山里當和尚當不下去了,迫不得已才來洛城的。” “如此看來,他早就該死!” 眾人七嘴八舌還沒爭辯出個頭緒,卻見擂臺上突然有了異動! 就在某一刻,渡塵從合十的雙掌里分出一只手,豎起成斧,直直地從上往下劈向楊羨魚的天靈蓋。 可惜他的手并沒有成功落下,因為陷入幻境里的楊羨魚晃悠悠抬起一只手,以四兩撥千斤之力繞過他的手腕,五指宛若蓮花盛開,而后猛地收緊,擒住了他的手,食指與中指掐在脈搏處。 場上霎時呼聲一片,不過當有人仔細望過去,這才發現,楊羨魚居然還是一副木然的模樣,雙眼直直地與渡塵對視,壓根就沒從幻境里醒過來。 “這是怎么回事???”所有人一頭霧水,他們就沒見過有人陷入幻境里卻還能動的,楊羨魚這到底是醒還是沒醒啊?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可有時卻恰恰反了過來。唯有渡塵自己知道,楊羨魚能夠成功接住他的攻擊,只不過是源于本能反應罷了。他并沒有將自己的手從楊羨魚的鉗制下抽出來,而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再無動作,仿佛靜靜等待獵物入網的蜘蛛。 他在等,等一個時機。 當所有的妖獸和魔修都被楊羨魚殺完,也到了月落星沉之時。她踩在猶如小山堆的尸體上,眺望遠處地平線上冉冉升起的星辰,擦拭去臉頰的鮮血,眼眸深處閃過一絲疲倦和寂寥。 周圍寂靜一片,死氣沉沉,每呼吸一口,都是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尋了個干凈的沙地,楊羨魚慢慢坐下來,沉寂在夜色里,與之融為一體,任由夜色涼如水,侵蝕自己溫暖的軀體。 其實她從未告訴任何人,在古戰場里,比各種可怕的妖獸和防不勝防的襲擊,她最害怕的,是日復一日的孤獨。 永遠不會有人來,也永遠不會有人看見她。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抵擋不住倦意的襲來,耷拉下眼皮,意識深處仿佛有一雙手,把她拖往夢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