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秒接。

    “程琛，你在哪？”

    “你抬頭看看。”

    寧兮抬頭，程琛朝她走來，手上還提著一袋早點。

    她沒停頓，電話還沒掛斷就小跑著跑向程琛，站在他面前半步遠的位置，眼淚幾乎能沖出眼眶。

    “程琛，”她喊了一聲，眼淚先她的話一步落下來，“可以往前走一步，讓我抱一下嗎？”

    程琛穿了件深黑色長款大衣，看起來寬厚又溫暖。

    他毫不猶豫往前跨了一步，展開衣襟把她整個人裹進懷里。

    寧兮不說話，程琛也不開口，也沒問她怎么了。

    就這么安靜地抱了會兒，寧兮感覺好了些，從大衣衣領向外看，看著寧家學站在小區門口，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人家車上大概客滿，他和車內司機交談了幾句，歉意地和人家笑著揮手，出租車開走了。

    又攔了一輛，同樣開走了。

    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就這么站在寒風中，連打車軟件都不會用。

    寧兮看著他的動作看了會兒，仰臉看向程琛：“你是開車過來的嗎？”

    “嗯。”

    “那，你能送一下那邊那個大叔嗎？”

    程琛垂頭，看著她泛紅的眼眶：“真的要我送他？”

    寧兮沒立刻答話。

    在此之前，至少在今天之前，她曾想過很多惡毒的話質問那個男人。

    是不是她還比不上那冷冰冰的房子？

    她是不是很討人嫌？

    她是不是哪里做錯了？

    這些問題從她小學一路彌漫到高中，黎晴很要強，不準她在家里和其他親戚面前提寧家學，她只能自己翻來覆去想這些問題，把自己拽進死xue里，無聲地掙扎。

    好在……

    “嗯，我覺得他很可憐，只是出于憐憫而已。”

    利益和親情面前，他選擇了利益，拋棄了她，讓她自己在死xue里掙扎，她不想原諒。

    好在有那么一個人，把她從陰影里拽出來，告訴她，她也是可以站在陽光下的。

    爸媽離婚不是她的錯，她也不是沒人要的小孩。

    程琛看著她的眼睛，抬手，指腹抹掉她眼角下濕涼的淚痕：“你這有點大度啊，要是我，可能會跳上去揍他兩拳。”

    寧兮似乎心情好了點，唇角輕扯：“那可不一定，那個人好像是柔道三段跆拳道黑帶。”

    言外之意，誰揍誰還不一定呢。

    程琛笑：“這么不信我啊？要是能讓你開心點，我上去挨兩拳也還挺值。”

    “亂說什么呀，”寧兮有點想先揍他一拳，卻感覺自己手上力氣軟軟的，心也跟著軟了下來，“為什么你這么好？我只是一個很平凡的……”

    “你才發現我好？”程琛截斷她的話，沒讓她再說下去，“反射弧是加長款么。”

    “……”這人果然不能夸。

    寧兮有點后悔，推著他的胸口要從他懷里出來，卻被他伸手拉住手腕。

    “你不平凡，還沒發現么？有一個特權只有你有。”

    寧兮睜大眼睛問：“什么特權？”

    “你一抬頭就能看到我，一伸手就能抱到我，無論在哪，無論多遠。”

    “此特權只為那個叫寧兮的小姑娘所有，滿意么？”

    寧兮沉默了會兒，仰著臉反問他：“就像隨叫隨到午夜牛郎那種嗎？”

    “……”她的唇角有笑意，明知道是句玩笑話，程琛神色還是一凜，“你叫過？”

    寧兮伸手，手臂乖乖地環抱住他：“沒有，沒找到渠道。”

    手臂環著他的腰，小手在他背后交疊著，手指輕輕蹭著他的背，有點哄著他的意思。

    “那你要是想叫，”程琛頓了下，把她裹得更緊，“打我電話。”

    “……”她不想。

    -

    目送著程琛開車載寧家學離開，寧兮站在原地小小地蹦跶了一下，比剛認出寧家學那會兒心情好了很多。

    程琛說了，讓她先回去吃飯，但她還是想先留在這兒等他。

    已經十一點多，偶爾能看到幾個穿著北川一中校服的學生背著書包回來，他們穿著紅白色校服，臉上還有這那股學生氣。

    擦身而過，寧兮還有些恍惚，攔下一個學生，問：“你們還沒放寒假嗎？”

    那學生似乎在考慮給她加什么稱謂，‘阿姨？’‘jiejie？’或者更像‘meimei’。

    沒琢磨出來，干脆直接說：“明天就放假了，我們高三的，補課來著。”

    “嗯，加油呀。”寧兮笑著說了句，看著那幾個學生過來的方向，沿著那條路一直走就是她上學時坐公交車的地方。

    她走到公交站，等車，上車，尋了位子坐下，直到公交車開動，她都沒反應過來為什么要來坐車。

    窗外景象倒退著，不過畢業四年，卻恍如隔世。

    莫名想起高二那個晚上，路燈亮起的一瞬，程琛騎摩托跟在外面，手指高舉著，從三數到一。

    那晚細雨紛飛，明亮乍現，卻耀眼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可是，高三只有她一個人坐公交車，一個人刷題，一個人面對成績瓶頸的痛苦。

    他為什么一句話沒留下就消失了那么久？拋下她一個人。

    寧兮盯著車窗外干枯的樹干，伸手，手指在車窗上描摹著枝干的紋路，思緒混亂著，又想起那晚邁克說的話。

    程琛在國外過著什么樣的生活，他離開這幾年經歷了什么，她不是也沒問嗎？

    她為什么當時只顧著自己害怕，忘了沒關心他？

    何況，高中那會兒，她那么擰巴，不是也沒告訴他自己喜歡他嗎？

    又不是他的什么人，憑什么要人家匯報行程？

    寧兮坐在位子上，手里抱著早點袋子，聽到公交車報出‘北川一中站到了’的時候，她看向窗外，看到北川一中的校牌。

    突然，很想和程琛說話。

    沒有理由，只是很想。

    她邊下車邊給程琛打電話，那人應該在開車，好半晌才遇到紅燈接起來。

    “怎么？這位小姐想叫特殊服務？”

    第89章  我親了幾次？   我被你拿捏得死死的，你……

    臨近中午, 淺淡的陽光穿過冬日的寒意透過來，泛著淡金色的燦爛打在汽車擋風玻璃上。

    前面紅燈，程琛停穩車, 感覺到手機的震動，本想開車上的藍牙，看到屏幕上跳躍的名字, 還是作罷。

    沒回頭，余光瞥了后面那男人一眼, 按下接聽鍵, 說：“怎么？這位小姐想叫特殊服務？”

    對方沉默了兩秒, 語氣有點正經：“程琛, 別鬧, 我有話和你說。”

    “我聽著。”程琛語氣懶散，抬眼，透過后視鏡能看到后座的男人。

    他似乎有些局促，一直腰背挺直地坐著, 眉目和那小姑娘很像, 粗略一看就能看出來。

    很有好奇心, 前傾著半個身子, 偷聽他講電話。

    程琛倒也沒避諱, 微微后仰些, 頭抵著座椅。

    “你能來一中門口嗎？我想……當面和你說。”

    “嗯？”程琛盯著前面紅燈的秒數, 還有十三秒, “什么話一定要當面說？”

    心里盤算著自己做沒做什么惹小姑娘不高興的事。

    打算當面興師問罪？

    “挺重要的, ”對方有點急了，“反正，你來不來呀？”

    “來來來——當然來。”程琛拖長音調, 順著她的意思，在前面紅燈變綠時結束了電話。

    車廂內又陷入一片安靜，寧家學在后面局促地挪動著身子，車內黑色真皮座椅讓他覺得坐在這里都怕弄壞。

    “剛剛打電話的，是女朋友？”

    “嗯，”程琛一手隨意地搭在方向盤上，陽光在他腕表上暈出一圈淡金色，“以后肯定是。”

    “啊，”寧家學手掌在膝蓋褲上摩挲著，“小伙子，能問一下為什么送我啊？”

    程琛沒撒謊：“她讓我送的。”

    言外之意，可能他并不想送。

    寧家學反應了會兒，覺得面前這人大概也知道他們父女的關系了。

    “這樣啊，我看你這車挺好看的，你本人也是事業有成吧？”

    嘖，變相查戶口。

    程琛只在心里輕嗤一聲，正兒八經地回答：“不算，jian商一個。”

    寧家學心里咯噔一聲，又覺得他是在開玩笑，干笑幾聲，手掌舒展又收攏反復幾次，問了他幾個家庭工作相關的問題，他都回答得模棱兩可。

    半晌，察覺到自己絲毫問不出什么，他也就不再問了，別過頭看向窗外。

    路邊停了三輛追尾肇事車輛，一條寬敞的大馬路只剩下兩條車道能走，瞬間變得促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