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桌上的白紙，她認真地用筆在中間劃了一條線，準備記規則，才一抬頭就看到程琛近在咫尺的臉。

    程琛吊兒郎當地支著腦袋，歪著頭打量她，唇角噙著一抹壞笑。

    他琥珀色的眸子淺淡冷情，因為笑意染上了一層溫軟，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帶著點勾人的意味。

    “你——”寧兮下意識地向后躲開，皺著眉，“你還講不講。”別離我那么近。

    程琛卻偏要磨蹭，一條腿架到了自己的椅子上，湊近她，聲音有點壞：“你猜。”

    “……”

    被耍了，又被耍了。

    寧兮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想把桌上的白紙扔在他那張好看又帶著壞的臉上，可是她不敢。

    不理他，她搬起椅子打算挪回去，才剛把椅子搬起來，程琛一個力道壓住了椅背，將她連人帶椅子扯了回來。

    “你干嘛——”寧兮也生氣了，有小脾氣地橫了他一眼，手指抓著椅子面和他僵持著。

    “喲，小朋友脾氣還不小，”程琛笑了笑，也不和她再鬧了，把她的白紙拿走，“不用記，好好聽我說就行。”

    他兩三句講完了一些規則和技巧，放開了寧兮的椅背，寧兮不理他，搬著椅子坐了回去，回去前還不忘低低地哼了他一聲——耍人的報復。

    程琛低笑兩聲，垂下頭重新看自己的本子。

    一旁，黃毛低著頭看本子，其實細小的眼睛四處瞄著大家的動向，看見寧兮和程琛的互動，他愣了幾秒，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對面的老六，一臉震驚：什么情況？她居然敢瞪琛哥？

    老六抬眸掃了他一眼：干嘛？你也想試試？

    黃毛：……不敢不敢。

    寧兮坐回自己的位子，理了理有些凌亂的劉海，一抬眸就看到斜對面瞪著她的賀思嫻。

    明明是乖巧小白兔打扮，那雙眼睛卻冒著寒光，怪瘆人的。

    寧兮忙低下了頭，想到楚瀟瀟的話，挪了挪椅子，離程琛更遠了些。

    等六人都看完了本子，房間內不知從哪傳來一陣風吹樹梢的聲音，伴隨著一名女子的抽泣聲，在這安靜的房間內，聲音顯得真實又恐怖。

    瞬間，房間的白熾燈熄滅了，只有桌上三盞微弱的橙黃色書燈。

    寧兮心里發慌，她雙手攥緊了桌角，眼神四下打量著可能會進來人的天臺窗戶和門口。

    六人輪流介紹了自己的角色，開始尋找一些線索，寧兮也漸漸摸清規則，精神放松了些，一輪盤問下來，沒有找到兇手。

    寧兮抓著手里的兩張線索卡片，正琢磨著怎么把兩條線索串聯起來，房門突然被什么不知名的重物撞開了，“嘭——”一聲，緊接著是女生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門口走進來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穿著血淋淋的囚衣，手上拿著一把沾了血的匕首，她挪動幾步，腳上的鐵鏈碰撞幾下。

    “你為什么要害我？你為什么要害我這么慘！”聲音又沙又啞像是尖叫。

    “啊——”寧兮坐在離門口最近的位子，她在開門的那一刻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猛地鉆到了桌子底下，頭差點撞上桌子腿。

    不知是哪個同樣害怕的伙伴在抓她的衣服，感覺異常真實，耳邊有風聲、少女的歌聲、尖叫聲和嘶啞的責問聲。

    她嚇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手指顫抖著去抓面前的一條黑褲。

    “寧兮？”

    那女子走進來的時候，程琛漠然地看了兩眼，還想嗤笑這妝畫得一點都不真實，才出現這反應就感覺自己的褲腿被人扯住了，他借著微弱的燈光，看到了桌子底下瑟瑟發抖的寧兮。

    寧兮的小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褲腿，眼眶紅紅的，身子止不住地發顫。

    可憐兮兮的。

    “別怕，別怕。”

    程琛想摸摸她的頭卻發覺她抖得厲害，她的聲音也顫抖著：“別過來！別過來！走開啊啊！”

    她的頭埋在他的小腿處，帶著一股發顫的濕熱，暖呼呼的，程琛忍不住罵了個單音字。

    不是說好的推理本嗎？怎么純粹的恐怖本？

    他視線掃過躲在桌子底下的三個女孩和黃毛，最后他的視線落在賀思嫻身上，應該是她偷換了本子？

    “嘭——”

    程琛猛地站起來，一腳踹在了方桌上，方桌往前竄出了半米：“出去！別讓我說第二次！”

    躲在方桌下的幾個女孩子沒事，倒是抱著方桌桌腿的黃毛摔了一跤。

    女鬼：？

    大概是第一次見到沒被嚇到反而站起來恐嚇‘女鬼’的客人，那‘女鬼’愣了足足十幾秒，或許是迫于黑暗中程琛陰沉的臉色，‘女鬼’轉身退了出去。

    房間恢復了平靜，只剩下音響里凄涼的風聲。

    幾個女孩從桌子底下探出了頭，寧兮也松了口氣，抹了抹眼睛，才發現自己抱著程琛腿的姿勢有些奇怪，連忙從桌子下出來。

    “啊，剛剛那個女鬼真是嚇死我了，”賀思嫻拍了拍胸口，又含羞地朝程琛看了一眼，“還好有程琛在。”

    程琛沒搭話，手指敲了敲桌子，看著賀思嫻：“你，和她換個位置。”

    賀思嫻特意為自己選的墻角的位子，安全又不會被嚇。

    “這，”賀思嫻朝寧兮的位子看了一眼，不安地皺了皺眉，撒嬌的笑著說：“那一會兒來鬼的話……”

    “會不會來鬼你心里不清楚么？”程琛站著，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程琛質問的話語很明顯，賀思嫻猜出他知道自己暗中搞鬼了，只好訕訕的和寧兮換了位子。

    可能是知道這房間有個連鬼都嚇唬的大佬，沒有鬼再敢進來，恐怖本被他們玩成了推理本。

    找出最后一條線索后，楚瀟瀟仍不住大聲贊嘆了句：“程少好厲害啊，這都能推理出來！”

    程琛手臂支在桌子上，沒搭話，反倒是一旁的黃毛笑嘻嘻地說：“那當然，我們琛哥以前競賽經常拿獎的好不好？”

    程琛嗎？

    寧兮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程琛的表情沒什么變化，垂眸看著手里的兩張線索卡，他的手指修長，食指側面還有一顆淡淡的小痣，好看又與眾不同。

    若是說老六以前競賽拿過獎她還能將信將疑，但程琛？

    喝酒打架的社會哥，怎么可能？

    寧兮只當黃毛說了句玩笑話，沒再多想。

    第13章  怯生生的可愛   別動，肩膀借我靠一會兒……

    從探案館走出來，六人前前后后地走著，程琛囑咐黃毛把賀思嫻送回家，一路走著的就只剩了四個人。

    夜晚九點半，麻狐街搖滾的音樂聲沸騰著，光影交錯中，寧兮垂著頭走在霓虹燈下，她的乖巧和周圍的喧鬧格格不入，像是只被主人遺棄了的小貓，耷拉著耳朵往前挪步。

    程琛放緩了步子，很快就和寧兮并排，楚瀟瀟看到程琛過來，想起吐槽賀思嫻的事情多少有些心虛，她低咳了聲，跑到前面和老六并排走。

    沉默著走了幾分鐘，程琛若有若無地朝寧兮靠近了些：“沒什么想和我說的？”

    “啊？”寧兮還在數著地上的石子，完全不知道他想問的是哪件事，想了會兒才說，“瀟瀟她是我朋友，心直口快了些，要是不小心傷害了你女朋友，我替她給你道歉，你……”

    “等等，”程琛截斷了她的話，皺著眉，“我什么時候說我有女朋友？”

    “啊？”寧兮也有些發愣，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啊了一聲。

    程琛停下腳步，從地上撿了一塊石子，想砸在黃毛的肩上才想起黃毛去送賀思嫻了。

    被造謠有女朋友，程琛第一反應就是黃毛這個大喇叭顛倒是非，現在看不到他，程琛干脆手指一彈，石子砸在了對面的墻上。

    “那你現在記好了，老子沒對象。”

    程琛看著石子把墻皮砸下了兩塊，心情似乎好了些：“我是想問，你爽我約，是不是要補償我點什么？”

    “補償？”寧兮想了想，“要不……我明天請你？”

    “行，地點我挑。”

    破舊的老城街，墻壁還是紅磚壘起來的，頭頂有小商販亂接的電線，兩人一左一右的走著，步伐很慢，卻像是走進了一段老電影。

    寧兮垂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她第一次知道北川還有這樣一條麻狐街，各種吧廳很嘈雜，來這里的人也很雜亂，但安靜地走在這條街上，卻有著一種遠離緊張繁復的平和。

    兩人一路無話，氣氛卻不顯尷尬。

    “程琛，你經常來這里嗎？”

    在程琛的印象里，這是寧兮第一次平靜地叫他的名字。

    “以前沒來過，這幾年，”說著話，程琛覺得胃口一陣刺痛，他下意識地抬手按了按，“經常。”

    疼痛感愈演愈烈，他說話都有些咬牙擠出來的氣音。

    “你、你怎么了？”

    注意到他的不正常，寧兮停下了腳步看著他。

    “胃疼。”程琛停了下來，一只手臂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尋找一絲依靠，“晚上沒吃飯。”主要是喝太多酒了。

    “啊？那你要不要吃點什么？”

    寧兮手足無措，向前面看了看，楚瀟瀟和老六不知道拐進了哪個巷子不見蹤影，周圍都是些娛樂場所，連個賣煎餅的攤子都沒有。

    “沒事，”程琛微微俯下了身子，朝她靠近了些，額頭抵在了她的肩上，“讓我靠一會兒。”

    “等、別，程琛……”寧兮從來沒和哪個男生靠得這么近過，她感覺程琛額頭靠過來，裹著他身上那股薄荷香，讓她不知道該怎么辦。

    他身上還有一股濃重的酒氣和不知道從哪里沾來的煙草氣。

    她記得程琛是不抽煙的，還是說他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是抽煙的？

    寧兮向后躲幾步，程琛就向前湊近幾步。

    “一會兒，一會兒就好，”程琛手臂放下來，只有額頭靠在她的肩膀上，盡量減少些她的不自在，聲音也低了下來，“五秒就好。”

    他一手捂著胃口，一手插在口袋里，鼻尖滿是甜香味，像是新出爐的蛋撻，奶呼呼的甜。

    寧兮小手緊緊地抓著衣角，不敢說話，她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程琛，在她的印象里，哪怕是兩個月前臉上一道血痕的程琛都是張揚又不羈的，帶著天生的一種自信。

    現在面前這個人俯身捂著胃口，褪去了那些鮮亮和吊兒郎當，卻非常真實。

    寧兮搓了搓手指，手心有些滲出的薄汗，她不知道該說什么沒話找話：“那個……五秒鐘到了。”

    她在說什么？

    寧兮抿緊了唇，感覺更緊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