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語
接下來的幾天里,陶千漉的生活又回到原先的軌道,機械地上班下班,機械地忙碌,她時常會恍惚間覺得之前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只有在看到保溫杯,外套,還有微信里多出來的許澈的聊天界面,她才會有確切的真實感。 這種感覺就像是丟掉了一件心愛的玩偶,卻在某個不經意的午后重新找回來,反復確認這是不是你的,反復證明它是否真的回來了。 周日的到來也是她內心的佐證。 她今天化了全妝,穿了一件酒紅色的連衣裙,外面搭配了一件黑色的大衣。腳上傷口已經結上了結實的痂,走路沒有太大的問題了,但是她還是不敢穿高跟鞋,就穿了一雙平底的馬丁靴。 “漉漉姐,你今天好美啊!”吳淺語今天一看到陶千漉就笑盈盈地夸贊,像是看懂了什么似的。“你這是,今天有約會嗎?” “算是吧!”陶千漉莞爾,被她這么一戳破,到是大大方方到承認。 “你知道嗎?王律昨天和老板提離職了。”吳淺語突然給了陶千漉一個小八卦。 “這個我到是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 “聽說他是自愿辭職,估計是被別的律所挖走了吧,現在好像再做一些交接的工作。”吳淺語有些遺憾地說:“就是可惜,咱們所少了一個養眼的年輕律師啊。” 很快她們就走到了辦公區域。 “那漉漉姐,我去那邊啦!” “好。” 陶千漉沒有辦法不將王欽默離職的事情和自己聯系在一起,但是就像吳淺語說得那樣,王欽默也絕不可能不給自己留后路的,他是個聰明人。 又或者他早就有許多可以離開H所的理由,恰好她也是其中之一,許多事情湊到一起才造就了他最終的選擇。 她那天和許澈約的是六點半,律所不加班就五點下班,想著回家送點東西,洗個頭補個妝什么的,就讓許澈去她家接人。 果然天有不測風云,現在陶千漉這邊就有事情被牽絆住了,不過就是所謂的種種交接工作。 陶千漉慶幸下周自己請病假,否則這任務量絕對要虐她。 Re:我這邊可能有點事兒,得晚一會兒,你不用來我家接我了,把地址發給我就行 xc.:嗯,你大概什么時候 Re:我大概得晚一個小時,或者,如果你餓了就先吃。 xc.:沒事兒,我等你。 陶千漉終于弄完最后一份文件,抬起上的表,定睛一看已經八點了。她連忙用最快地速度收拾完畢沖下樓,結果又發現自己忘了拿那件黑色的外套,她什么時候如此毛毛躁躁了?接車的司機離她居然還有四千米,這個點南城的交通不可能暢通無阻,她就取消了訂單。 夜晚的寒意一點點清除她在屋子里攢存的暖意,她不自覺地環抱住自己的雙手,心里想著她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是不是應該別讓許澈再等了,然后給他道歉,讓他回去。 間歇性的悲觀主義者陷入自我懷疑之中,尤其是要搞砸一件期待已久的事情。 “陶千漉,看這邊。”一道熟悉的男聲撞入陶千漉的耳朵里。 是許澈。 他們離得并不遠,許澈向她招手,見她看到他之后又將手插進兜里。他穿了一件駝色外套,腳下穿的是一雙黑色皮鞋,俊逸的臉上噙著笑意。 她想起幼時千篇一律的比喻句,夢想是能夠指引方向的羅盤,是帶你翱翔的翅膀,被引用到經久不衰。 許澈就是蜿蜒時光長河里行駛到陶千漉面前的船,他一停靠,她便想要與之共漂流。 “你怎么來啦?”她展開笑顏,漂亮眼睛里漾著光彩。 原來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先前的種種真的都可以一筆勾銷。 “有點無聊,索性就來接你。”許澈還在上次接她的那個位置,不過是另外一輛新的SUV。“快上車。” “不好意思啊,請你吃飯還讓你等這么久。”陶千漉一邊系安全帶一邊道歉。 “確實有點久。”許澈倒是沒有遮遮掩掩。“不過沒關系。” “你買新車啦,這車挺不錯的呀!”車里果然比較暖和,陶千漉也抑制不住自己心頭的暖意。 “嗯,之前確定公共交通工具也挺方便的,但其實在某些情況下還是不夠用。”許澈不咸不淡地解釋。 某些情況是什么情況? 許澈帶她來的是一家南城本地特色的飯店,叫做“荷語”,自從家里出事之后,陶千漉就再也沒有來過這家飯店,她記得這家飯店的餐位是要提前預定的。 “我們會不會來遲了,你預定的時間會不會已經過了?”陶千漉有些擔心因為自己的遲到會耽誤他們的餐位。 “不會,這餐廳是我姑姑開的。”許澈的語氣自然,就只是在陳述這個事實而已。 陶千漉跟著他一起往樓上走,在一個臨窗的位置坐下。這個位置可以看到外面的街景,和許多年前比起來,這片街區的結構還是一樣,但是店鋪變多了,人流和車輛也隨之變多,即使是在樓上坐著,也能感受到喧囂和煙火氣息。 從前陶千漉家里聚會的時候常常會光顧這家飯店,他父親談生意也喜歡約在這里。那個時候這家飯店的裝修就很有特色,以荷塘為主題,只是原先的假荷葉假荷花現在都被實物所替代,裝飾湖里也多了許多錦鯉,干冰制造的霧氣配合著燈光,不再是從前那種道具風格。 時過境遷,到底是不一樣了。 而陶千漉曾經在這里見過一次許澈。 高二升高叁的那個暑假,漫長補課的間隙只有那么一天休息的時間,她硬是要跟著mama來到荷語,幫她一起找那些曾經和爸爸有過交集的朋友幫忙。 林英雖然一直做著家庭主婦,可她也是個自尊心強的女人,那天她親眼看著mama喝了一杯又一杯,而真正的來意鋪墊了許久才終于說出來——她們需要錢,很多錢。而那時候的陶千漉雖然執拗地跟過來,卻半天憋不出來一個字。 那些曾經在父親面前和顏悅色的叔叔們,在聽到她們的請求后開始以各種理由推脫,依舊“和顏悅色”,依舊無動于衷。他們只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而已,生意人怎么可能做得不到任何好處的慈善家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