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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翊霜沒有應話。 但當天夜里,他在意亂情迷時,帶著些嗚咽聲響,提起了那個“流云花榭”。 薛蘭令問他:“喜歡?” 他浮沉不定,失神地回答:“喜歡。” 卻不知道問的是什么,又答的是什么。 作者有話說: 完結倒計時~~ 第九十六章 已至秋時,流云花榭里本就游客寥寥。 夜色深深,掛有一片彎月。 水流湍行不歇,風竹樹影搖曳,長廊石橋上雕刻著同一種浮凸紋路,在淺淡的月光映耀下泛著冷意勃然的銀輝。 這里很安靜。 安靜到似乎再也不會有人來到這里。 可這里的風景的確獨特。 任何人來看過一次,都會念念不忘這種獨一份的美景。 薛蘭令走進來時,仍覺得它很熟悉。 七年前,他是流云花榭的常客。 他生在中原,長在中原,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離開中原。 正如他當初站在這里賞花看月,任憑花燈跌轉,素箋渡水,那時,他萬沒想到,之后漫長的歲月里,他夜里追尋,恍惚憶起的,都是這樣看過就會忘記的風景。 他這樣走進來,段翊霜就跟在他身后。 他們與平時不同。 不同在于,往常時候,薛蘭令都是著黑衣玄袍,蒼白的膚色掩在黑暗里,像永不開封的白玉。 但今夜的薛蘭令,卻穿了一身白衣。 他著白衣,腰間依然斜斜掛著那支玉簫,長發流瀉而下,只纏了兩條霜白的流蘇。 與他平時全然不同。 這般看去,薛蘭令不像是薛蘭令,更像是個灑脫恣意的少年公子。 不似江湖人。 反觀總是一身素衣,氣質出塵的無瑕劍。 ——今日,卻著的是黑衣。 黑照舊是那般黑,袖邊的金線幾與薛蘭令平時衣物一樣。 他束了馬尾,上面長長掛下一串金羽流蘇,襯得往日里的出塵清冷都變為了明光霞輝,竟有些黼黻文章的意味。 廊下池水幽幽,倒映彎月一綹。 薛蘭令側首看過來時,順勢解下腰間玉簫,撥弄了一下掛在馬尾上的金羽流蘇。 那流蘇搖搖晃晃,宛似灑落金輝。 薛蘭令道:“這應該是你戴過最鮮艷的東西了。” 段翊霜抿唇不答。 薛蘭令不由失笑:“怎么這個表情?分明是你為了哄我開心自己愿意的,怎么好像現在是我在強迫你。” 段翊霜只得道:“我……不是很習慣。” 薛蘭令道:“這我明白,可是哥哥生得這么好看,往日里素成那個樣子,確實是暴殄天物了。” 段翊霜緊了緊握劍的手,移轉話題道:“你不是要來賞景?” 薛蘭令看他片晌,笑道:“我當然是來賞景的,可是賞景的時候總也要做些有趣的事。若是賞景只是為了賞景,只會讓人覺得無趣。” 段翊霜便順著他的話意問:“你想做些什么有趣的事?” 薛蘭令道:“流云花榭中有一棵百年青樹,據說流云花榭之所以建在此處,就是為了這樣一棵樹。是以中原也有個傳說,凡是在流云花榭之中,能可爬上樹頂的人,都可以得到青樹的祝福。” 段翊霜道:“你也會相信?” 薛蘭令道:“我從前不信。” 段翊霜問:“你現在相信?” 薛蘭令道:“我現在也不相信。” “那你說了這么多,并不是想要爬到樹頂?” “不對,”薛蘭令輕輕笑起,“我的確是想要去樹頂。” 段翊霜被他說得糊涂:“可你并不相信。” 薛蘭令低聲笑了,探手摟過段翊霜的腰身,將人環進懷中。 他的氣息溫熱,淺淡的香氣好似如影隨形。 薛蘭令道:“無論我相信不相信,我想做的事情,總有我想要做的道理。” 段翊霜抬眼看他。 薛蘭令又道:“……只是我也應該承認一件事情。” 段翊霜凝視著他凸起的喉結,有些目眩神迷地問:“什么事?” 薛蘭令道:“因為你在我身邊,所以我才想做些有趣的事情。” 百年青樹,說是百年,誰也不知道它有沒有百年。 可它確確實實就在流云花榭的正中央,且極高,高得望不見底,似乎真的高聳入云。 當薛蘭令抱著段翊霜一躍而起,縱身飛入樹頂時,這流云花榭的所有,隨之化為一點亮星。 這棵樹的確高,高到枝干上能可坐下兩個人,甚至于還能平躺在樹上。 高到低頭看去,茂密的樹葉之間,還能看到流云花榭之外的明亮風景。 中原自然是廣闊的。 這里看去,也不能把中原看得徹徹底底,哪怕是周遭長街,樓閣矮屋,也不能一一看盡。 然而他們如此并肩坐在樹上,遠眺黑夜中似抹著一層昏黃的燈影,竟難得覺得溫馨。 段翊霜心跳快了幾分。 他遲疑著,到底還是問:“你以前……在中原,是怎么樣的?” 他很少有勇氣追問薛蘭令這樣那樣的問題。 可現在他想,他們總歸不一樣了。 因為他有獲得答案的資格。 不再被敷衍了事,不再被隱瞞到底——他可以問,他應該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