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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鋪子里還擺著幾盒以往成色鮮艷的胭脂。 混著塵灰,顏色又極灰暗。 順著這條路走過去,包子鋪、面攤、餛飩鋪子,一一錯身,桌椅倒在地上,攤位上還有未包好的面皮。 售賣字畫的地方甚至被人踩過幾腳,烏黑的腳印刻在雪白的宣紙上。 他們停在此地,至始至終也未見第三個人影。 所有的房屋都大門緊閉。 但屋中偶爾會傳來呼吸,也偶然有低聲交談的聲音。 這確是座死城。 城里卻還有許多的活人 。 他們都被恐懼沉沉壓著,不愿出去。 “這里是通往北地的必經之路,可這里出了這樣的大事,卻沒有幾個人知曉。” 段翊霜的聲音忽而響起。 他的聲音在長街上有些許回音。 薛蘭令道:“也許他們繞了路。” “繞路?” 薛蘭令伸手在桌案上捻起一點灰塵,他道:“渭禹城與潯城幾乎同時出了事,且都是很莫名的大事,這若說是巧合,未免也巧得過頭。斷瓏居覆滅后,北地來過這么多的人查探,他們返回之時,卻沒有一人提起潯城的古怪,那只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可能,真的沒有人發現,亦或發現了卻不在意。第二種可能,他們找到了另一條可以通往北地的捷徑,不再需要路過這里。” 段翊霜便蹙起了眉:“就在這種時候找到了第二條路?” 偏巧要在如此時刻,發現如此捷徑。 若非要堅持這是巧合而無任何聯系,恐怕誰都無法說服自己。 薛蘭令也微微頷首:“所以這幾樁事情連在一起絕不是巧合,定然有人在幫這兩件事的真兇逃脫追查。否則一座城遭逢這樣的劇變,絕不會無人問津。不過說來,”他淡淡一笑,“若朝廷還有用,這城中的城主也不至于被掛在城墻上了。” 段翊霜一怔:“掛在城墻那柄木桿上的人是潯城的城主?” “不錯,我已經探查過,他已做了潯城四十年的城主,原本應該卸任歸鄉,但近年來朝局動蕩,他的辭呈甚至都遞不到天子面前,更遑論派什么人來做新城主。” 段翊霜聞言,輕聲道:“那他也許本可以逃過一劫。” 薛蘭令卻意味深長地回答:“倒也未必。” 段翊霜側首看他。 薛蘭令眉眼間盈出笑意,他聲音低低,語氣卻極輕柔:“做錯事的人,無論走得多遠,都要為此付出代價。” 他的話語里前因后果皆不明顯。 似有許多未盡之言。 段翊霜正欲再問,他卻在字畫攤前拾起一柄紙扇,將之展開。 段翊霜隨之去看。 扇骨腐爛了,掉在桌上,扇面胡亂花了大片。 薛蘭令嘆道:“做工這么精致,前些時日下一場雨就壞了,卻是可惜了。” 字畫攤后的房門忽然晃動起來。 段翊霜抬眼望去,握著劍邁步走近,眼看那房門竟塞出一條縫來。 他抬手往里一推,那扇木門驟然被他推開。 站在木門后的人“啊啊”叫了兩聲,被他突然而然的舉動所嚇到,急慌慌退回角落里,蜷縮在陰影處沉沉喘氣。 屋內黑暗,段翊霜借著微弱的光看向四周。 他尚且站在門外,薛蘭令放下那柄紙扇走來時,卻先他一步走了進去。 他們站在屋里,最先聽到沉重的呼吸聲。 在屋中最陰暗的角落里。 薛蘭令又往前走了一步,那聲音就變得更沉,夾雜著恐懼與慌張。 段翊霜只好道:“我無意冒犯,只是方才房門突然打開,我以為是你想要與我們說什么話。” 蜷縮在角落里的人卻沒有回答。 那人只沉沉的喘息,聲音很重,每一次的呼吸都像是砸在人的心上。 他不開口,段翊霜便絕不會多言。 他們也就沉默。 薛蘭令忽而笑道:“這里真有意思。” 段翊霜被他輕易吸引心神,轉而望向他,問道:“什么有意思?” 薛蘭令伸出食指,一一掠過。 掩在黑暗里卻仍在發亮的地方盡入眼底。 慈眉善目的如來佛被供在一旁。 然而如來佛身后的墻上卻又掛滿了真君神像。 薛蘭令輕道:“這間屋子的主人究竟信什么呢?奉著如來,卻又掛滿了三清祖師的神像,香爐里積滿了灰,蒲團卻又不見如何凹陷。你說,他究竟是信,還是不信呢?” 薛蘭令話音甫落,蜷縮在角落里的人便驟然沖出。 那身影搖搖晃晃,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說是緩慢。 可那人自己應當是覺得很快的。 他抬起頭,露出一張瘦黃的臉,錯亂的表情,斜斜垮下的唇角。 他的臉可以說是恐怖的。 “滾、滾出去!”他沖薛蘭令吼叫著,“我的、我的!滾出去!” 薛蘭令一動不動,唇角似有笑意:“分明是你請我們進來的,又怎么要趕我們出去?” 那人顫抖著嘴唇,身體竟像是在抽搐一般,他沉沉喘了幾口氣,重復道:“我、我沒有!是他!是他!滾、滾出去!鬼!鬼!” 薛蘭令卻并不退讓。 他字字句句落音而下,聲線低沉:“你問心有愧,你做過怎樣的錯事,竟然需要佛道兩家都來鎮你這個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