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我就是看不慣你這般猶猶豫豫,您那野心呢?當機立斷的性子呢!當初是你與我立契,復仇再奪回聲名,如今我在這兒替您拼命,到頭來你卻要與我說不要了?不要了!!可真有你啊,是我看錯人,當你值得為我一賭,現在看來是我選錯!” “十三………!” 馮漢廣只悶頭伸手去夠眼前人,不知是欲安慰暴躁之人,還是他本就無力的,彎下腰弓著身像個蝦米樣,將頭抵在姚十三的肩頭,再以手臂環住。 “不要再說了,我不想做什么皇帝,不想再造殺孽,再沾無辜人的血。謀逆之路哪朝哪代不都是血海尸山鑄成,我……我只想……” “馮漢廣,你在這娘們唧唧的講什么呢?” 姚十三用力推開馮漢廣,害得這硬漢腳下不穩跌坐下去。 眉眼中僅是短短掠過一抹心疼,隨后很快便被猩紅的殺戮湮滅。 “馮漢廣。惡人是我做盡,千古罪名我來替你背,十八層地獄是我去下,殺人放火謀權篡位是我挑撥你、教唆你,你只需把我當把劍使,當成毒鏢,當作棋子拋出去。”“這么簡單,你還有什么猶豫的?何必在此瞻前顧后畏畏縮縮,又有何不敢!” 姚十三一字一頓,鏗鏘有力的道出這段話來,卻不知字字如刀,利刃一道道刺中馮漢廣心口! 馮漢廣愣了許久。 他本就是這樣的嗎。 到底是為妖性惡,還是說。 為從蜂巢脫身而答應替自己報仇,才使得他一步步陷入這不歸泥潭,從個清風得意的粉面少年郎變成眼前這副滿心仇恨,嗜血惡鬼的模樣。 是我的錯。都是我…… 都是我一手造成…… “十三。” 馮漢廣低垂著頭,伸手捏住姚十三柳綠色的衣角,指尖用力得青紫。 隔了半晌,語氣有些發怪地憋出話來。 “別說了,我沒那個狼子野心。” 姚十三一怔。 什么怒氣狠話全都如刺哽在喉嚨,咽不下去,道不出來。 “我只想和你好好在這益州清清靜靜的一起活這一輩子,也不用為什么朝堂大事煩擾。如今我既大仇已報,也便不再結什么仇什么恨—— “你怎么就不懂我呢。” 馮漢廣咬緊牙關低眉道。 “是我把你變成這副摸樣,可我從未有過一次、一瞬、一分念頭,把你當做過棋子使。” 將軍坐在地上,雙手從腳踝衣襟處緩緩滑起攀上,用力摟了姚十三的腰,又將臉貼在他胸腹。 姚十三一時啞然。 昂藏七尺的男兒就像口細泉一般,汩汩流出冰涼澆滅了他胸頭那股幾欲滅世的焰火。 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撫摸著他的頭,最后,萬般痛苦地闔上眼,像是下了什么翻天覆地的決心一般,咬了后牙槽問他。 “你說的可是真心。” 馮漢廣仰頭向他,眼眶彤紅卻擋不住一雙灼灼的堅定。 “是。我深知你是極富野心的一個人。若你想繼續向上爬,我不留你。但如你愿留下,我定不負你。” …… “好。” 姚十三睜眼,一雙漆黑的眸子里透著股深邃墨綠,好像也含著潺潺溪水般,忽地莞爾解頤笑了出來。 “我的命早就給將軍了,沒了將軍,還自己向上爬個什么勁兒,又為了誰拼命呢……罷了,罷了。” 他擺手道:“就當是十三愚鈍,不懂這人情世故,不明了將軍真心,只是看不得將軍明明前路無限,還非要在這益州偏僻受委屈。” 姚十三蹲下身去,跪坐馮漢廣面前,眼眸中流淌出點點悲意。 “既然如此,那十三便不顧這天下,待將軍得勢奪回名號后,便只為將軍守這一城可好。” 他將視線錯至二人身后黑墻藍天,心中漸漸亂成一團麻去。 你道這人間真有那放著九五至尊,青史留名不要,只求什么歲月靜好,安然若素的生活嗎。 真的會有人真心待你,不顧出身,地位懸殊的疼你、護你嗎。 可能嗎? 怎么可能。 幾千年歲,又不是初生的牛犢。 為何卻想信。 —— 與姚十三醒來同時抵達的信書,昭告天下的雖是身為國舅的左相身死, 但實際天下人心照不宣的是,小皇帝的靠山倒了。 太后攜小皇帝深夜出逃,顯親王領大軍出兵皇城,小皇帝宣益州軍抵御護駕的御書信使遣了一個又一個,都“消失”在那地勢險峻的百里長路上。 當然,太后不知道,顯親王不知道,馮漢廣也不知道。 太后自以為是益州軍叛變,抗旨不尊; 顯親王則是早已收過姚十三書信,益州軍當唯自己所使,此刻定然是按兵不動方為上。 而馮漢廣還信著姚十三的話,以為大局未定,還當“觀望”。 元和四年,顯親王攻破皇城,召天下先帝罪責,為小人讒言,不明是非,殘害忠臣賢良,動搖祖宗大業根基。奪位,改年號太康。 下令清除左相余黨那一日,皇城是一片腥風血雨。 大換血的禁軍在城中割韭菜般殺了一茬又一茬的人,一時間整個午門之前血腥氣縈繞不去。 罪至九族,連天都染成片紅的。 人人自危,人人都自覺逃不掉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