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他仍清晰記得那時那人是如何光鮮亮麗,英姿偉岸,好似九天之神,欲救他于苦海。 “為何不反抗。”他問。 “沒用。反還會連累別人。”男孩神色木然地答。 “那不如一開始就讓他們怕你。”蘇東衡坐到男孩身旁,輕輕掀開外袍看了看他紅腫的肩膀。“拳腳功夫沒用的,沒人會怕個赤手空拳之人。你的劍呢?” “觀里劍術是為了修身養性才練。”男孩不屑嗤笑:“大家都是同一套劍法,打起來沒完沒了,倒還沒有拳腳保命來的快,反正我也無心傷人。人不犯我,我不必犯人。” 蘇東衡握起男孩的手放在自己腰間長劍上,雙目炯炯。 “可他們不容你好。” “習慣了。”男孩苦笑一嘆。 “你就絲毫不怨命,不怨人?憑什么他們不容你好,你就必須不好?當自己是什么海納百川,普度眾生的神仙呢。” 男孩怔然,啞口無言。 “學嗎?拔出來,我教你。” …… 顧望舒痛苦不堪地將頭埋進青騅馬冗長堅硬長鬃里,手肘死死頂住絞痛不止的胃,明顯感覺得到自己的神智正被蠶食。 好熱…… 好像口鼻中呼出的都是火。 神智與rou體雙重的煎熬甚至痛過銷神鞭抽筋斷骨的疼,他伏在馬背上,無助得像那個只能在泥潭中向天空伸手的孩子。 好像那時候,還能有人握住他的手。 ……誰來著? 一根神經如晴天霹靂橫穿顱頂,“呃!”地寒栗抱頭埋起更深。 怎已經連現實與夢境都分不清了嗎。 顧望舒胯下狠命一夾發力,聽青騅馬再如斷弦之箭劃破混沌月色,將凄苦黑夜丟在身后。 一切仇冤瓜葛,囚獸鏈鎖,皆同這冷夜一齊被拋下。 索性強擠出哂笑,心里倒是御風而行,甚是暢快。 亦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知策馬疾馳過了多久,直到三樁石柱搭起的山門顯現在眼前,顧望舒扯緊馬韁,青騅馬一聲嘶嚎,飛躍一步,沖進結界中去。 安全了。 手失力一松,從半躍著的馬背上直直跌了下來,眼前一陣翻天覆地,滾進路邊足有三尺深的積雪堆里。 —— 窗外月光映雪明亮得像是白晝,殘風卷起碎雪敲在窗上沙沙作響,甚是嘈雜。 艾葉抱成一團兒縮在墻角里頭,被子嚴實和縫在身上裹了三層,只漏出個腦袋來,還要從脖頸處的縫隙中伸出兩手抓著頭發咕聲哼唧。 睡不著,根本睡不著! 心煩得像是坨亂麻塞在胸口,理不清就算了,這會兒還自己給自己點了把火,燒得整個妖頭頂冒煙,然而皮rou并非guntang反倒冰涼,一整個像什么水中火——水沸得不安生,火燒得不痛快。 剛剛幾壺水連灌下去都滅不掉,只燒得人火氣越來越大,手里捏著被褥角恨不得撕爛了解氣,恨不得把床粱敲斷了發泄。 只是這些無辜的物什們又有什么罪,真敲壞了還得挨罵。 “不管,隨你花天酒地是死是活!”艾葉氣得一蹬被子,扭身咚地把額頭撞在榻籠上,兩排牙把那木床柱咬得咯咯直響,沒一會兒嗑出了滿地屑子。 方才后知后覺感到不妙,啪啪拍了兩下嘴。 “哎呦,哎呦哎呦,你怎么非得牙癢呢,這可怎么補,得趕緊找個什么擋一下——!” 第54章 “艾葉,救我。” 從見著蘇東衡的第一眼起,野獸的直覺就告訴他此人并非善類,甚至大概是因此莫名激發出爭奪配偶權的欲念,大庭廣眾之下突然失態…… 都修成人形了竟然還保留著這奪偶本性呢。艾葉暗自撓頭,發情這事是雖是無可厚非,畢竟自己怎說都是個野獸,再修千萬年也終成不了人,這點我控制不了—— 按以往來說,天天躺在昆山上吃喝養膘,浪蕩隨性,從沒有心儀的妖啊人啊的;單單天道輪回自然發情,那幾百年也不會發作一次,況且最近一次還不到短短二十年…… 想那次自己發癲融了冰川緩解的不適,但猜山腳下應該有不少受災的凡人來著。 而今寄人籬下,束手束腳根本無從發泄。 但現在問題不是這個啊! 艾葉越想越是個無地自容,腦袋撞得木榻咚咚直響。 勉強能用最近強行施法太多,導致險些走火入魔失控之說詞搪塞過去,總不能直接堂而皇之告訴大家伙兒“小爺我最近發情,情緒不好,麻煩多擔待。” 不這,又不是什么草長鶯飛春色撩人的季節,寒冬臘月的天,發的個什么不可理喻的情? 他在床榻上又滾了一兩個時辰,心力交瘁迷迷糊糊的瞇了小會兒。 沒等困意上頭,門外一陣叮叮咣咣的噪聲響起,緊接著咚地一聲,已經落了鎖的院門被人狠勁撞了開來,嚇得他直接從榻蹦了起來,惶惶見窗外一片漆黑。 大半夜的遭賊? 艾葉一猛子起得太急,暈暈乎乎眼冒金星,半晌揉了揉眼,朦朧中似乎聽見有銀鈴的聲音夾雜在那煩躁的噪音里,方才緩過些神來。 怎么就回來了? “嘁,花滿樓去都去了,怎不在那春宵一刻值千金的地兒過夜!”艾葉整個妖還有點打晃兒,赤腳下了床, 不疾不徐趿拉著靴子埋怨著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