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何來偏見?!鳖欓L卿不由咬緊槽牙道:“是你本就性劣難移,自幼惹事生非,攪清虛觀清名,拖眾人后腿?!?/br> “好吧,好吧。” 顧望舒并非繼續追問,他在夢魘中回見了十五歲時的自己,適時少年張揚氣魄,路見不平,卻被污蔑成清虛觀不加管束,仗法術欺人的劣性妖道—— 即便咬碎一口血牙拒不認錯,加之師父相護,并未被逐出山門,本以為就此守得住清譽, 可無奈人傳一,一傳百,說得全是那觀中養了傷人兇惡的妖人,到最后散出去的流言仍叫清虛觀兩三年香火大減,妖道的聲名更是傳到千里外的話本里去。 他往懷中艾葉臉上看去。妖臥在臂上昏睡不醒,一頓打斗下來發冠到底是撐不住那頭松軟細發,碎散滿頭,軟綿的灰白撩得掌心發癢。 向來認定是自己相貌異于常人,是我生得有錯。 顧望舒心中惘然,遇他之前從未有人告訴自己并不古怪,或許這其實是凡世庸人短見薄識,心胸狹隘的錯,我既生來如此,問心無愧,何以為罪。 “我問心無愧。” 顧長卿跟著他的步子一滯。 —— 守夜人手中的鑼聲三響,一句“平安無事”蕩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 益州城設有宵禁,三更前街上必須清空。白日里再鱗次櫛比人歡馬叫的街市,深夜之下還不是繁華落盡,萬籟俱寂。 益州軍的護城兵士每夜都與巡夜人一同巡查,益州地界還沒有哪些百姓貴族,亦或官家敢挑戰益州軍的權威偷摸跑出來浪蕩,街上自然冷了下來,除卻守夜人手中的鑼響,就只剩下夜鷹桀桀,叫聲回響。 總鎮府里也相同,除了些值夜的兵士,再無人走動,就連因知州府還沒重修竣工而遲遲無法接任,就只能一直借住在這兒的高德一家也因為無所事事早早就睡下。 唯有總鎮將軍的窗影還搖搖晃著燭光。 馮漢廣身披檀色大襖,胸口松散,坐在桌前借燭火批閱成堆文書,眉頭忽松忽緊,不時向后仰起,松松因長時間低頭而發澀的頸肩。 前任知州死于非命,新來的知州還未正式上任,這段空檔期益州大大小小文事武事,大到貢品擇選軍薪發配,小到市井糾紛,都得他一人代勞,著實是辛苦了點。 門輕扣兩聲。 “主子,軍師到了?!饼R銘在外頭貼著門小心道了句,生怕打斷主子思緒。 馮漢廣稍微往后坐了坐,埋頭道:“請人進來?!?/br> 夜半風涼,門吱呀一聲被緩緩推開,難免會有寒氣入房。 姚十三裹著青碧色大氅慢步走進來,比起身量更為纖瘦的身姿頗有些撐不起來這寬大的大氅,衣肩都是垂落下來。 借燭光昏黃,讓人有種想直接一把扯下來的沖動。 他欠首含笑行了個禮,馮漢廣忙著手中文書,并未抬頭,揮手示意屋里的人都退下。 待到最后一個小卒閉緊了門,方才直起身,凝凝注視姚十三緩踏到自己身邊。 馮漢廣松了臉上的嚴肅,饒有興趣勾唇拍拍身邊墊子道: “可算舍得來了?!?/br> 姚十三坐到他身旁,一只手覆在他正握筆的手上,用另一只手取了他手中狼毫。 有意無意偏靠過去,側下臉自下而上的,用一雙濕雨水杏樣的眼吟著笑盯起馮漢廣,好一會兒,應道: “十三替您看吧,這么晚,將軍該歇息了?!?/br> 馮漢廣劍眉一挑,反手扣住他那還沒一掌粗的手腕順勢扯進懷里,翻身一壓便將姚十三半個身子牢牢鎖在身下。 他這幅瘦小身子在常年習武的馮漢廣面前柔弱單薄的簡直就是個紙偶,一推便倒,根本無力反抗。 后背沒留神磕在桌角上,痛得沒咬住,一聲悶哼了出來。 “疼……” “是啊,這么晚了你才來?!瘪T漢廣往前撈了一把,隨手把剛剛磕疼他的紅木桌案推遠了些,桌上文書遭這一晃散了滿地。 “還是不夠心疼我?!?/br> “是啊,比不及將軍疼我?!币κе澈笏豪耐?,眼里水盈盈抱著委屈。 掌勁大的人,永遠不知道自以為的“輕輕一推”是有多要命。 馮漢廣一只手撐在折纖細腰下,邊說邊伸手順著高挺的鎖骨而下,一路探到懷里去。 久持兵器的指尖蓋著層薄繭,摩擦捻著板回張行峻言厲的臉。 “軍師夜半專程來見,是該有什么回我的話。” 姚十三被捏了一把,臉像吃醉一般泛起酡色,身子微顫,氣息也隨即發抖,一排皓齒叼起緊閉嘴唇,擠笑道: “急什么?!?/br> “嗯?”馮漢廣用鼻息哼出個嗯字來,猛地扯開衣襟,露出片起伏不停的胸膛。 他挑眉向下,心道一個男人,卻生得是粉妝玉砌,膚如凝脂,腰姿軟得像水,不怪出去要被人認成姑娘。 姚十三淪進股掌之間未露局促,三兩下坐起身拉合衣襟,肘搭桌案撐臉緩道:“高德,我試探過幾次了。” 第19章 善心軍師拾遺孤 “然后呢。”馮漢廣貼到他耳邊淺聲問。 鼻息貼著姚十三的耳根,染出紅暈,吹揚碎發縷縷,食飴似的舔上一口,得不到回答。 熱流順脊骨向下,抵在背后,乘在云上,焦躁不可紓解,小將軍擒著脖頸忍無可忍地低吼質問:“然后呢?!?/br>